浮世繪:富士山與浪花的組合,憑什麼征服世界?

葛飾北齋一生創作主題多樣,但最受矚目、傳播最廣的要數這組以富士山為主題的作品——《富嶽三十六景》。

葛飾北齋《富嶽三十六景·神奈川沖浪裏》

▲ 葛飾北齋《富嶽三十六景·神奈川沖浪裏》

日本浮世繪研究者大久保純一先生認為:作為浮世繪風景畫,《富嶽三十六景》是第一個大獲成功的系列,也是將風景畫變成浮世繪主要門類的關鍵。其中的構圖方式和細節變化,都是以前富士山繪畫作品中沒有出現的。因此,這系列的作品才有著前所未見的影響力。

interview⋯⋯大久保純一

大久保純一,日本美術史家

▲ 大久保純一,日本美術史家

知日:從現代藝術觀點來看,江戶時代的浮世繪有怎樣的特點呢?你致力於浮世繪研究的動機是什麼?

大久保:以細緻的筆法謹慎工整地描繪肉筆畫1,就與現在美術館內展出的一些藝術繪畫作品是一樣的。

除此之外,浮世繪中的美人畫與役者畫2,就相當於現在偶像或者電影明星的寫真海報。當時的浮世繪畫師也為大眾讀物創作了很多插畫,很像現在的漫畫。

1 肉筆畫,非印刷品或複製品,指親手繪製的畫作。

2 役者,指演員,尤其是能樂與歌舞伎的演員。

東洲齋寫樂《三代目大谷鬼次之江戶兵衛》

▲ 東洲齋寫樂《三代目大谷鬼次之江戶兵衛》

浮世繪色彩鮮豔、構圖明快,很容易吸引美術初學者的目光。因此在大學剛開始學習美術史的學生,有些會將浮世繪作為自己的研究主題,而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對浮世繪的造型感興趣。不僅如此,浮世繪在日本乃至世界美術界都是很有名氣的門類,對印象派等西洋美術的影響也不小。浮世繪在世界範圍內關注度很高,我覺得很自豪,這也成為我立志研究浮世繪的重要原因。

梵高臨摹歌川廣重《名所江戶百景·新大橋》

▲ 梵高臨摹歌川廣重《名所江戶百景·新大橋》

另外,相較於狩野派3,浮世繪是更有權威的美術門類。我開始學習浮世繪的動機卻並非是這一點,而是因為浮世繪可以被看作一種平民的藝術。

3 狩野派:日本室町後期至明治初期的日本畫流派。

知日:對於狩野派、宗達光琳派和洋風派等畫派,葛飾北齋似乎都有研究。哪一派對葛飾北齋的影響最大?

大久保:除浮世繪之外,北齋對很多流派都有研究。他確實在年輕時學習過宗達光琳派的作品,但是我並不認為北齋的作品很具體地受到哪個流派影響。比較廣為人知的是中年時期,北齋曾學習洋風畫技巧,另外很大程度上他受到了南蘋派4影響。

我想北齋最有名的作品《富嶽三十六景》,就融合了洋風派的空間表現和南蘋派精緻緊密的筆法。

沈南蘋《雪梅群兔圖》

▲ 沈南蘋《雪梅群兔圖》

4 南蘋派,指的是以中國浙江吳興畫家沈南蘋畫風為主要風格的畫派。沈南蘋於1731年去往日本長崎,向日本人傳授了寫生花鳥這一繪畫門類。一直到19世紀初,在日本繪畫界都有很大的影響力,為江戶後期開始的寫實主義繪畫打下了基礎。

知日:歌川廣重的《東海道五十三次》也有不少描繪富士山的作品。技巧上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其中傳遞的情感,與葛飾北齋有什麼不同?

大久保:如果說區別的話,可能主要是整體構圖上對富士山的表現方式了。北齋《富嶽三十六景》描繪的是從很多角度看到的富士山,有的從圓形木桶中看到,有的從橋下看到,有的是視線越過高大屋簷或者岩石看到。這種以幾何學上相似與疊合的關係來構圖,稱得上比較理性的表現方式,在北齋作品中並不少見。

葛飾北齋《富嶽三十六景·尾州不二見原》

▲ 葛飾北齋《富嶽三十六景·尾州不二見原》

與此相比,廣重《東海道五十三次》中描繪的富士山,就像偶然進入觀賞者的視野,表達方式非常自然。

歌川廣重《東海道五十三次·川崎 六鄉渡舟》

▲ 歌川廣重《東海道五十三次·川崎 六鄉渡舟》

知日:關於《神奈川沖浪裏》這幅作品,有人說它表現了在自然面前人類的脆弱,也有人說它讚美了人類勇敢戰鬥的精神。你更傾向於哪種說法呢?

大久保:從北齋留下的文字中,關於他對自然的想法,我們無從得知。只是在《富嶽三十六景》《駿州江尻》等作品中,表現了人們在自然面前的狀態,因此我覺得將這些看作自然面前人類的脆弱,可能更合適一些。

知日:在北齋的作品中,總是能看到浪花。這個「浪花」是什麼意思呢?《神奈川沖浪裏》在西方人眼中常被看作是日本文化的象徵,這是為什麼呢?

大久保:北齋是十分在意水的流動的畫師。他所創作的繪畫教科書《北齋漫畫》第二編中,便列舉了多種浪花的繪畫方式。除此之外,北齋《千繪之海》、《諸國瀑布巡迴》等風景畫系列,也都描繪了他所感興趣的浪花。北齋捕捉到各種浪花的瞬間,我想這也表現了他作為畫師技巧的高超。

葛飾北齋《千繪之海·總州銚子》

▲ 葛飾北齋《千繪之海·總州銚子》

在《神奈川沖浪裏》這幅作品中,北齋重現了遠大於人的波浪四散開來的一瞬間,這樣大膽的設計在西方繪畫中不曾出現,因此這種完美而緊湊的構圖深深吸引了西方人。

知日:在江戶浮世繪中,有很多優秀的美人畫作品。美人畫對日本人的現代審美有著怎樣的影響?

大久保:理想化或者是因作家不同而表現出不同的審美類型,這是浮世繪美人畫的傳統。我認為與現代的美少女插畫或動畫有間接關係。比如說在廣告界十分有名的鶴田一郎,他那些豔麗的美人畫作品,都很有江戶時期傳統美人畫的感覺。

鶴田一郎作品

▲ 鶴田一郎作品

知日:除葛飾北齋之外,向中國讀者推薦一位浮世繪畫家,或者關於富士山的浮世繪作品的話,你會如何選擇呢?

大久保:我最想向中國讀者推薦的浮世繪畫家是歌川廣重,因為他將四季變化、天氣、時間等差異都表現得十分細緻。他也有很多題寫了漢詩的花鳥畫作品。

歌川廣重《名所江戶百景·市中繁榮七夕祭》

▲ 歌川廣重《名所江戶百景·市中繁榮七夕祭》

描繪富士山的作品中,廣重的《名所江戶百景·市中繁榮七夕祭》也值得推薦。江戶人家的房簷上,掛著色彩鮮豔的七夕裝飾,隨風舞動,而望向對面便是富士山。這幅作品很好地表現了江戶町中生活著的人們對富士山的感情。

王若衝 / 採訪 & 編輯 圖片來自網路

本文節選自《知日·牙白!富士山》特集

來源公眾號:知日

相關文章

浮世繪,靠什麼火了400年?

浮世繪,靠什麼火了400年?

提起浮世繪,相信不會有人沒看過這片神奈川海岸的巨浪。看過這巨浪的,相信不會有人不知道浮世繪。獨特的「鷹爪」浪花,給人以驚濤駭浪之感。 ▲《神...

神奈川沖浪裏:名作剖析

神奈川沖浪裏:名作剖析

1831年的新年來臨之際,永壽堂發佈了版畫系列《富嶽三十六景》,這一系列描繪日本聖山——富士山,以新近進入版畫製作業的外來顏料「普魯士藍」而...

日本浮世繪中的妖怪美學

日本浮世繪中的妖怪美學

早在萬年前舊石器時期,人類文明還在雛形,科學技術以及知識受限,面對生長在自然災害所頻頻襲擊——火山、地震、雪災、海嘯、颶風、戰亂的日本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