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藝術史研究既要有開放的人文視野，海納百川兼容幷蓄，同時又要善於從藝術作品本體出發，深諳藝術作品本身。一圖勝千言，我們不僅閱讀文獻，更要閱讀與默記大量作品。在藝術史的教學與研究中，中國美院藝術人文學院非常強調「讀作品」「讀畫」的傳統。近幾年來，學院培養的很多優秀研究生受邀參與上海書畫出版社「中國繪畫名品」叢書的編撰。這套精心編寫的叢書，將「讀畫」的傳統帶入千家萬戶的日常生活世界，功德無量。我們將陸續節選其中的一些導讀文字與大家一起在線「讀畫」。本期推文，刊登於利導讀《簪花仕女圖》。
《簪花仕女圖》導讀
於利/撰
《簪花仕女圖》，絹本設色，縱 46釐米，橫 180釐米，現藏遼寧省博物館。
綺羅人物，是指中唐時期以張萱、周昉為代表的宮廷仕女畫。綺羅一詞，本指華貴的絲織品或絲綢服飾，後世便用以代稱貴婦、仕女。中唐以後，以張萱、周昉為代表，專以描繪宮廷貴族仕女遊樂與生活為主題的綺羅人物畫盛行一時，時稱「張家樣」 「周家樣」。我們今天看到張萱的作品《搗練圖》《虢國夫人遊春圖》實為北宋時的摹本，而周昉及其傳派的畫作卻有不少為晚唐、五代的作品，《簪花仕女圖》便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件名作。
《簪花仕女圖》描繪了五名貴族仕女及一名侍女，其間穿插逗狗、觀鶴、揮扇、捉蝶、賞花等種種閒適的生活情景。這些仕女身著質地柔軟、華美輕薄的大袖寬服，華貴的長裙高高束至半胸，繞肩搭著輕薄的帔巾，顯得華麗奢豔。而高大的髮髻更是唐人的典型髮式，在高髻上不但飾以鳳釵、金簪、步搖等配飾，更戴有碩大的花朵，故有「簪花仕女」之稱。
畫面分段解析
第一段
此段描繪相對而立的兩名貴族仕女，右首一人著紅裳，披褐色紗衣，高聳的髮髻上戴有一朵牡丹花，她手持拂塵，正在引逗一條拂林犬。左首一人則身穿紅裙，披黃白色紗衣，肩披披帛。此人右手上提紗衣，左手自然下垂，低首望向小犬，神情、姿態間展現出一派閒適的宮廷生活場景。
第二段
此段繪一貴族仕女及一侍女，仕女右手持花左向而立，身著白色紗衣，穿曳地紅裳，肩披紫褐色披帛。她髮髻高聳，上插一朵碩大的蓮花，神態似笑非笑，似乎正在觀看面前的仙鶴舞弄身姿。一侍女緊隨其後而立，手持長柄團扇，顯然正在揮扇納涼。這一細節與貴族仕女身穿的披紗相呼應，透露了盛夏的時節性。
第三段
末段畫一貴族仕女回首右向而立，右手拈一隻蝴蝶，與卷首處左向而立，低首右顧的仕女遙相呼應，遂使全卷在視覺上形成一個完整的形態。另一名仕女則身形較小，身穿紅色紗衣，肩披白色披帛。其下畫有一犬。卷末另畫有一塊湖石及一株辛夷花，作為全卷的結尾。
仕女妝容解析
髮髻
《簪花仕女圖》中仕女的髮髻為唐時流行的一種樣式——高髻。這種髮髻，鬢角蓬鬆， 整體高聳，形似陡峭的山峰，常常需要釵簪等頭飾加以固定，圖中便展示了用以固定髮髻的金簪。畫時以墨色填染，烏黑光亮，在鬢角、額頭處以濃黑的細線根根畫出頭髮，筆線鬆動自然，富有韻律。
此外，在髮髻上配以各類飾品也是唐代女性特有的喜好。《簪花仕女圖》中出現了樣式各異的釵、簪及玉石的鑲嵌飾品。尤其是前額髮髻簪插以金步搖，白居易《長恨歌》中「雲鬢花顏金步搖」，指的便是此類髮飾。除了以金步搖，金釵等金玉飾品裝飾髮髻之外，仕女還戴 有真花如牡丹、芍藥、荷花、海棠等，花朵碩大，華麗迷人，真可謂是「山花插寶髻」 的圖畫寫照。
眉妝
在《簪花仕女圖》中，周昉先以白粉鋪底，使絹面平滑，再在其上畫出五官，並以青色染眉。學者李芽在《中國曆代妝飾》中認為「晚唐的眉妝繼承了濃和闊的特點，但非常短」。《簪花仕女圖》中的眉形應當正是這種短而闊的「掛葉眉」。而孫機先生更指出唐人喜好畫翠眉，所謂「眉黛奪將萱草色」即是指此。此圖中的仕女眉毛以青色染出，應該正是為了表現這種翠眉。
開相
《簪花仕女圖》中的女子皆臉頰豐腴、圓潤，妝容濃豔。唐代女子的妝容頗為講究，簡單來講，可概括為敷鉛粉、抹胭脂、畫黛眉、貼花鈿、點面靨、描斜紅、塗脣脂等七部。敷鉛粉就是用鉛、錫與醋酸調和生成的粉塗面，這與現代女性化妝「打粉底」有同樣的功用。唐代女子喜歡在臉上、脖子、胸脯、裸露出來的肩上敷鉛粉，追求「鬢垂香頸雲遮藕，粉著蘭胸 雪壓梅」的效果。
花鈿
唐代女性還喜用剪好的花樣貼在眉心以作裝飾，顏色以紅、黃、綠居多，稱之為花鈿。關於花鈿的起源，據宋高承《事物紀原》引《雜五行書》說，南朝「宋武帝女壽陽公主，人日臥於含章殿簷下，梅花落額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經三日洗之乃落，宮女奇其異，竟效之」， 故稱之為「梅花妝」。
仕女服飾解析
唐代的服飾一改之前簡樸保守的風格，盛行袒領露背的裝束。畫中女子皆著輕薄的衣衫， 可見肌膚。這種半露酥胸的裝束，是盛唐時期最為流行的貴族女子著裝，當時便有「慢束羅裙半掩胸」「綺羅纖縷見肌膚」等詩句加以印證。傳統的襦裙裝，為上襦下裙。而唐時女子為了顯示自己豐滿的體態，將裙腰提高到腋下，這樣就看不見女子的腰身，充分體現了豐腴的身姿，展示了盛唐時思想解放的精神風貌。畫中有三位貴族仕女所穿的裙子是石榴紅色，即是當時盛及一時的石榴裙。
此圖服飾上的圖案極為精緻，蘇州大學張朋川先生曾做過細緻的分析，認為:《簪花仕女圖》中右手提起肩頭羅衣的仕女，其長裙上的裝飾紋樣為四方連續團花圖案，是由反向的兩朵牡丹花和兩片大葉子構成的團花圖案，呈旋轉的態勢，這種紋樣被稱作「喜相逢」。
其次，那位拈花觀賞的仕女，身披一條絳色披帛，披帛上則有枝蔓延伸的穿枝花紋。張朋川先生認為這種紋樣為宋人和金人所喜愛的裝飾樣式。
再者，末尾一位為手捏蝴蝶的仕女，在石榴紅長裙上繡有仙鶴圖案，也頗具特色。
上文節選自《中國繪畫名品:簪花仕女圖》(上海書畫出版社，2017 年 8 月出版)。《中國繪畫名品》是上海書畫出版社自《中國碑帖名品》後打造的中國古代繪畫鑑賞類叢書。叢書共 100 冊，涵蓋繪畫史中名作 180 餘幅，以多視角解讀，專業高清印刷，串聯出中國繪畫史風貌。
作者簡介
於利，2014 年畢業於中國美術學院設計藝術學院設計藝術學系，碩士學位。現就職於天津美術學院視覺設計與手工藝術學院藝術設計學系，講師。主要發表文章有《對古鎮旅遊開發與傳統手工藝保護的研究——以天津楊柳青年畫為例》《以社會問題為導向——天津美術學院 2019 年畢業展觀後》《古典與自然:15-16 世紀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書籍裝幀》 《20 世紀早期現代藝術對平面設計的影響》《從學科名稱的演變看中國視覺傳達設計專業的發展》等。參與著作編寫《中國繪畫名品系列之簪花仕女圖》《吳越國藝術史》《道生悟成——中國設計國美之路》《匠心文脈——中國設計國美之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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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學脈深厚，近百年來名師薈萃，人才輩出。建校之初即率先建立「藝術科學」觀念，為我國的藝術學研究奠定教育根基。國內率先開始研究生培養，並於1980年、1984年分別成為全國首批碩士、博士學位授予權單位；1987年招收首屆史論本科生；2008年獲浙江省重點人文社科基地；2011年獲藝術學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權點；2016年獲浙江省高校 「十三五」 特色專業建設項目。學院的藝術學理論研究地位崇高，2015年獲評浙江省一流學科A類，在2017年教育部發布的全國學科評估中名列前茅。2019年，藝術史論專業獲評國家級一流本科專業建設點。學院目前擁有本科、碩士、博士、博士後培養、訪問學者等層次豐富的人才培養，既是國際藝術史學研究的重鎮，又以持續推進中國藝術研究為己任，是當代中國」藝術智性與新人文教育」的建設高地。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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