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鑑賞藝術品嗎?相信絕大多數人都不太懂。
人在有錢之後,就喜歡搞投資和收藏。但實際上,絕大多數富人也跟我們一樣,根本不懂藝術品。
於是,便產生了今天所要講的魔幻故事。
● 名畫《黑板》,2015年拍出7053萬美元
一位到美國闖蕩的中國大爺,模仿的畫作累計賣了8000多萬美元,締造了紐約史上最大的贗品案。
更氣人的是,當事情敗露之後,他火速跑回了中國,順利逃脫了法律的制裁。至今,美國政府也拿他沒轍。
● 錢培琛
前段時間,網飛(Netflix)把這段往事拍成了紀錄片《瞞天過海:紐約史上最大贗品案》。
讓我們一起來認識下這位大爺——錢培琛。
赴美學藝
1979年,改革的春風陣陣吹拂,上海的12位畫家聚集在一起,決定搞場大行動:舉辦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個民辦畫展。
在確定畫展名字的時候,他們想與其刻意不如隨意。就效仿加拿大的「七人畫派」,直接命名為「十二人畫展」。
● 畫展作品
每位畫家展出10幅作品,多為偏西方風格的油畫和水彩畫。他們沒有畫英雄人物,畫的多是安靜的花朵和靜物。
沒想到,展覽大獲成功,有兩千多人到達了現場,包含很多上海美術界的前輩。這場畫展,給觀者帶來了巨大沖擊,拉開了一個新時代的序幕。
這12位畫家裡,其中一位就是錢培琛。
他本是浙江舟山人,父母在政權更替前跑到了台灣,他12歲時只好到上海投奔姑姑。錢培琛從小就喜歡繪畫,卻因為缺錢學習,在畢業後成為了一名數學老師。
● 年輕時的錢培琛
這次畫展的成功,使他成為了中國畫壇的先鋒人物。於是他的內心蠢蠢欲動,決定繼續探索丹青的世界。
1981年,42歲的他帶著母親給的1000美元,前往大洋彼岸的美國,在「紐約藝術學生聯盟」學校裡深造。
但令他鬱悶的是,他自以為「前衛」的繪畫風格,在美國早就落伍,根本無人欣賞。更糟糕的是,美國的生活費用很高,每個月要燒掉五六百美元,他帶的錢包馬上就要乾涸。
● 錢培琛作品
為了維持生活,他不得不做各種工作。諸如清潔工、建築工人、給人畫肖像。當他兢兢業業工作,好不容易有點積蓄,準備把妻女接來時,卻又被黑中介給騙了。
藝術家往往是敏感的,一個無人欣賞的藝術家,能比平常人感知到更多的孤獨。
而就在他迷失落魄的時候,在無意間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從此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天降貴人
1990年前後,美漂近十年,已經年過50的錢培琛,仍然在曼哈頓街頭給人畫像。
一天,來自西班牙的一個哥們兒卡洛斯,看到錢培琛的畫作後停了下來。
卡洛斯非常興奮,連聲稱讚錢培琛畫得好,馬上邀請他參觀自己的畫廊。錢培琛走進畫廊後,竟然看到了頂級大師莫內和畢加索的作品,自然覺得卡洛斯財力雄厚。
● 卡洛斯
從此之後,兩人就結下了友誼。卡洛斯對錢培琛非常照顧,又是買他的畫,又是幫他辦畫展,還稱讚他的作品可以和歐美大師比肩。
錢培琛受寵若驚,對卡洛斯更加信任。
沒過多久,卡洛斯向他提出了一個請求,模仿美國抽象派大師傑克森·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風格,畫一幅類似的作品,他將出數倍的高價購買。
● 傑克森·波洛克
自打來到美國之後,錢培琛就痴迷於抽象派畫風。雖然他的風格落伍,但繪畫技藝極為紮實,於是熱心鑽研大師們各種細膩的特點,模仿出了以假亂真的作品。
卡洛斯看到仿品後極為興奮,從此經常約他創作與美國多位抽象派大師風格類似的作品。
在長久的合作中,錢培琛也產生過懷疑,卡洛斯要這些畫作幹什麼呢?但5000到8000美元一幅的高價,讓他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了腦後。
有了這些錢,他終於可以沉浸在藝術的世界,還把妻女都接到了紐約。一個人憑自己的愛好賺到足夠多的錢,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舒適的工作嗎?
● 錢培琛在紐約的家
但錢培琛不會想到的是,自己的格局太小了。這些幾千美元賣出的作品,將以成百上千倍的價格上漲。
採取的手段,當然是欺騙!
實施欺騙的人,則是卡洛斯和他的女友格拉菲拉。
驚豔紐約
上世紀90年代,美國抽象派的畫作屢屢拍出天價。雖然這些抽象派畫作只有極少數人能看懂,但富豪們才不管這些,經常豪擲百萬、千萬的價格競拍。
卡洛斯和女友格拉菲拉,正是看準了這點。他們首先找到了畫技精湛的錢培琛合作,對畫作進行各種做舊處理,然後偽裝成社會名流開始了推銷。
● 中間人物為格拉菲拉
隨後,格拉菲拉帶著錢培琛仿畫的《無題》,聲稱是抽象派大師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的作品,前往諾德勒畫廊拜會。
這家畫廊是美國最大、最古老的私人收藏機構,見多識廣的經理安·弗裡德曼看到這幅畫作後內心狂喜,感覺自己挖到了寶。
● 安·弗裡德曼
按理說鑑賞名人畫作的第一步,就是看這幅作品是否在畫家的作品目錄中。
但格拉菲拉聲稱,這幅畫作來自於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貴族X,他曾經購買了大量抽象派畫作,如今這些作品都遺傳給了小X。
小X有的是錢,對繪畫不感興趣,於是便委託她為代理人,將這幅畫賣出去。安相信了這個故事,因為確實有富豪在畫家未成名的時候,以低價購買大量作品。
她馬上喊來了幾位專家鑑定,專家們看完後都表示,這就是大師羅斯科的真跡。
大師從未公開過的作品,那還了得!畫廊馬上以95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無題》,然後拍出了830萬美元的價格。
● 這副畫作長這樣
有了這次愉快的合作,雙方都實現了共贏。在接下來20年的時間裡,他們賣出了63幅作品,總售價高達8000多萬美金。
錢培琛所仿的這些畫作,不僅被紐約富豪圈瘋狂追逐,甚至被收藏進了美術館和博物館中。
但用荷葉盛水,註定是要灑出來的。2011年,事情終於敗露。
東窗事發
2011年,有一位名叫皮埃爾的金融家很鬧心。他和妻子離婚了,在分割財產時把名畫拿去做鑑定。
結果,鑑定人員從畫作中發現了1970年出現的顏料,而原畫作者在1956年就去世了。顏料當然是不會穿越的,那也就說明這幅高價買來的名畫是贗品。
憤怒的皮埃爾立即對諾德勒畫廊提起了訴訟。一時之間,各路買家也加入圍攻。這家美國曆史上飽負盛名的畫廊,在成群結隊的罵聲中關閉。
由於涉案金額特大,FBI直接介入了調查。他們逮捕了格拉菲拉,卻找不到卡洛斯和錢培琛,兩人看風頭不對立馬返回了各自的國家。
西班牙拒絕引渡,卡洛斯在家鄉依舊風生水起。錢培琛則居住在上海,原本默默無名的他,登上了美國的各路新聞,使他做了許多噩夢。
在接受美國廣播公司的訪談時,錢培琛表示毫不知情,對於收藏家花上百萬美元購買這些畫作,深感震驚。
「我製造一把刀子用來切水果,但別人用這把刀子來殺人,責怪我是不公平的。」
因為這件事情過於魔幻,70多歲的錢培琛反而成了名人。不時有人前來拜訪,請他畫一幅模仿大師風格的作品。錢培琛同意作畫,但不再像以往那樣署別人的名字。
而這場紐約史上最大的贗品案,最終的結局是畫廊與買家達成了和解。
格拉菲拉一口咬定是男友主使,自己是被男友虐待逼迫,最終只判處了9個月居家監禁。
很多人嫌判得輕,但有大洋的阻隔,美國政府也只能對另外兩位望洋興嘆了。
嫌貧愛富
在紀錄片中,很多專家稱讚錢培琛是一個天才,竟然能夠模仿出七八個抽象派大師的作品。
甚至連原作畫家的妻子、兒子,也難以分辨真假,稱讚畫得很漂亮。
「10年前我身後的那幅畫,價值500萬美元,被世界上一些最重要的收藏家覬覦。現在它掛在我的辦公室裡,我能觸摸它,一文不值。你會考慮對於藝術的體驗,會不會因為這幅畫是假的而改變。」
這是一位買家的感慨,讓人愈發看不懂藝術品。
究竟什麼是藝術呢,難道金錢就可以衡量藝術嗎?
● 曾經價值500萬美元的畫作
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富豪們還以高價轉賣藝術品,類似的欺詐行為必然再次發生。藝術,早已脫離了群眾。
但反過來想,藝術脫離群眾,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正因為它門檻很高,所以普通的人們連上當的機會都沒有。
講到這裡,我突然有些欣賞它的「嫌貧愛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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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資料
1. 紀錄片丨《瞞天過海:紐約史上最大贗品案》
2. 中國新聞網丨「十二人畫展」:1949年後第一個民辦畫展
3. 澎湃新聞丨一樁震驚世界的假畫案,扯出中國畫家諱莫如深的美國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