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有個訊息刷遍了全網:
經典特攝片《迪迦奧特曼》疑遭各大視訊平臺下架。
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
很快,有人翻出了4月份的一條新聞:
中國江蘇省消保委曾發佈過一項針對動畫的調查報告。
結果顯示,包括《名偵探柯南》《全職高手》《熊出沒》等在內的21部動畫,共存在1465個問題,涉及到暴力犯罪、驚悚、懸疑等元素。
赫然在列的《迪迦奧特曼》則涉及持械毆打等暴力情節。
有網友認為,迪迦的下架與這個報告脫離不了關係。
這個觀點立馬得到了無數人贊同。
相關話題一度被頂到了熱搜榜第一。
然而,江蘇消保委立即否認了這樣的說法。
迴應稱,這可能是相關平臺的自主行為,與自己沒有關聯。
而問起各大平臺,說法也不統一。
有的說是版權到期;
有的說是內容最佳化;
還有的則是避而不答……
更讓人覺得疑惑的是。
《迪迦奧特曼》不光下架視訊平臺,就連豆瓣條目也消失不見。
如果只是因為內容最佳化或版權到期這類的問題,似乎很難解釋這一點。
豆瓣已經搜不到《迪迦奧特曼》的條目
通過百度快照,找回的豆瓣條目痕跡
總之,到底是什麼原因,現在還沒個準話。
網友們氣得氣,罵得罵。
都對這個一刀切的結果難以接受:
這個從小看到大,甚至被奉為童年經典的作品,怎麼一夜之間就成了「禁片」了?
童年經典被「禁」,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15年前的《虹貓藍兔七俠傳》,對絕大多數90後來說,絕對是一部難以割捨的回憶。
這部動畫在當年火爆異常。
包括中央電視臺在內的國內800家電視臺同步熱播,收視率首度超過了國外動畫片。
相關圖書更是在短短數月就達到1500萬冊以上的銷售量。
這樣的成績,堪稱國產動畫片史上的一大奇蹟。
時至今日,它都是一部難以超越的國漫巔峰。
然而,這部動漫卻在熱播之際慘遭腰斬。
有位家長在網上發帖,指責動畫片包含了暴力、情色、威脅等低俗內容。
尤其對孩子來說,這樣的內容會產生嚴重的不良印象。
請求央視立即停播。
隨著舉報事件愈演愈烈,央視一度將《虹貓藍兔》停播。
幸好,事後又重新復播,並做出迴應,認為動畫絕不存在血腥暴力和情色內容。
《虹貓藍兔七俠傳》的遭遇,似乎也為中國動畫的未來埋下了伏筆。
後來,幾部熱播的動畫接連遭殃。
比如,曾經的國民動畫《喜羊羊與灰太狼》,因為一次「烤羊事件」而被告上法庭。
儘管最終片方勝訴,但贏家卻更像是輸家。
鋪天蓋地的輿論影響,導致這部動畫停播整改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自那之後,這部國漫逐漸從神壇跌落。
《喜羊羊與灰太狼之筐出勝利》(豆瓣8.8),劇情變為打籃球
還比如,《熊出沒》也遭到各種舉報。
光頭強手持獵槍電鋸太暴力,會讓小孩子學壞。
熊大熊二欺負人類,還不安分坐車,造成壞影響。
舉報的理由五花八門。
後來還出現了更離譜的。
有人舉報《小豬佩奇》。
原因是自家的孩子跟著學豬叫。
有人舉報《菲夢少女2》。
原因是把頭髮染成五顏六色,穿著花裡胡哨,還在舞臺上表演換裝。
舉報氾濫成災,不少網友也跟著玩梗——
舉報《葫蘆娃》,葫蘆怎麼可以成精;
舉報《巴啦啦小魔仙》,髮型太殺馬特;
舉報《紅樓夢》,公然宣傳早戀;
舉報所有動畫片,動物怎麼可以說話;
……
玩梗歸玩梗,但箇中滋味恐怕是相當複雜。
因為少部分家長的不滿意,就可能會讓一部好的動畫消失不見。
而為了避免這場無妄之災,不少動漫都在努力改變。
《喜羊羊與灰太狼》不再是狼抓羊。
而是變成了狼與羊攜手合作對抗外敵。
《熊出沒》的光頭強不再伐木追熊。
而是變成了盡心盡職的森林導遊。
但是。
就算做出這些近乎脫皮換骨的改變,也還是逃脫不了被舉報的下場。
因為沒有固定標準,也沒有示範模板。
所有動畫作品就像集體摸黑淌水。
不知道洪流從哪裡來,什麼時候來,以及會怎麼來。
像播出了二十多年的《迪迦奧特曼》,居然還能遭到「封殺」。
從童年回憶,到「無法查閱」,卻得不到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
這樣的未知與朦朧,造就瞭如今中國影視、動畫界獨有的魔幻現實。
一點點蠶食著所有創作者的尊嚴。
一部20多年前的經典作品突然下架。
如果原因是涉及暴力等不良因素,那麼這就又暴露出一個長期懸而未決的問題:
動畫是否適合孩子看,適合幾歲孩子看,有沒有一個確定的標準?
目前這套標準就像「薛丁格的貓」。
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今天通過了標準,明天可能就換了一套標準。
一次舉報的成功,可能就讓過去的標準作廢。
就拿這次的《迪迦奧特曼》來說,「暴力元素」是大家探討的核心問題。
可是,在這樣一個奧特曼打怪獸的特攝片中,「暴力」本身就是一個相當模糊的定義。
首先,什麼是暴力情節?
的確,《迪迦奧特曼》的故事裡少不了手槍,大炮。
更不用說迪迦奧特曼,打起怪獸來各種肉搏、抱摔,還有鐳射鐳射,能將怪獸消滅得四分五裂。
雖然不見血,但威力十足。
但問題也就來了。
警衛隊攻擊怪獸,奧特曼打怪獸,他們都是在保護地球啊,這也能叫不良因素嗎?
如果這算。
那麼孫悟空打妖怪,哪吒抽龍筋,是不是也算一種對孩子產生不良影響的暴力情節呢?
其次,就算作品中存在少部分「暴力」情節,該不該因此而否定整個作品?
不難發現,包括《迪迦奧特曼》在內的許多動畫作品,其中的「暴力情節」都是為了主題服務。
比如奧特曼打怪獸。
怪獸都破壞地球了,奧特曼能不反擊?
換句話說,在邪惡面前,採用一定的暴力制服是必要的。
另外,《迪迦奧特曼》從來都不是一部簡單幼稚的打怪獸故事。
雖然主要面向兒童,但故事內涵卻並不淺薄,甚至還相當富有深度。
比如有一集的怪獸,是專門誘惑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以孩子的夢想為食。
怪獸曾對迪迦的人間體大古說了這麼一段話:
「小孩子不需要夢想,在他們長大之前,只要像洋娃娃和玩具一樣,受人擺佈就可以了。」
小時候看也許沒有感觸。
但今天看來,似乎是一道殘酷的預言。
如果只因為片刻的血腥或暴力,就直接否定整個作品。
這樣的一刀切,反而是對作品的極度不尊重。
說到這,你是不是覺得魚叔在為「暴力」洗白?
恰恰相反。
在魚叔看來,過度的暴力情節確實會對孩子的成長造成不良影響。
但問題就在於,我們對於這個「度」的標準太過於模糊,不確定。
這就引出來最後一個重要問題:
評判暴力程度的標準是什麼?
像之前的《金剛川》《紅海行動》等電影。
斷手斷腳,血肉橫飛的鏡頭不在少數。
以至於因尺度過大,在香港上映時分為限制級。
但在內地,它面對的依然是全年齡觀眾。
反觀《迪迦奧特曼》。
血漿四射的鏡頭是完全沒有的。
奧特曼不流血,怪獸也不流血。
頂多也就人類偶爾受個傷,但跟犯罪、戰爭類電影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諷刺的地方就在於此。
滿屏血漿的沒人搭理,因為可以解釋為戰爭的殘酷。
小小傷口卻暴跳如雷,因為持械鬥毆是不良行為。
前者全員觀看,後者全網下架。
實際上,只要標準做得足夠完善。
完全可以既保證作品的自由創作,又保證不同年齡段都能看到合適的作品。
而一刀切,既是一種偷懶,也是為未來埋下隱患。
它是可以在短期內帶來巨大改變。
但是,卻完全忽略了所有客觀因素。
而舉報的家長們,更是不願承認一件事實:
真正影響孩子的,從來不是動畫,不是別人。
教育,是一件最容易甩鍋的事情。
在許多家長眼裡,孩子一旦有了不良行為,一定是從別人那兒學來的,一定是從電視上看來的。
從來都與自己無關。
這顯然是一種教育子女的不負責任的行為。
一味地從周遭環境找原因,而不是花時間去自省。
同時,又打著「為你好」的旗幟,對孩子進行過度保護。
最終的效果只會適得其反。
魚叔想起了英劇《黑鏡》第四季一個細思極恐的科幻故事。
一位母親為了保護女兒,而去給女兒的大腦植入了一個晶片。
這個晶片的功能十分強大。
它能將一切讓孩子皮質醇水平上升的畫面和聲音,全都自動打碼。
比如嚎叫的狗。
就是一坨馬賽克加嗡嗡聲。
如果是髒話、粗俗手勢、血腥等。
它還能只給關鍵部位打碼,自動消音。
通過這樣高科技方式,可以直接遮蔽掉外界影響女兒的一切不良因素。
母親很滿意晶片的效果。
不僅能保護兒女,還能讓自己看到孩子的一舉一動。
但對女兒來說,卻出現了許多別的問題。
長大後,她有了認知障礙。
她會好奇同學們看的限制級視訊。
但自己因為晶片只能看到一團糊。
就連自己用鉛筆自殘,流出的血也自動打碼。
女兒大些的時候,晶片的過濾功能被關閉。
她得以看到真實的世界,但不知道母親依然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一次意外,女兒發現了母親一直監視她的行為。
幾乎從小到大,每時每刻。
無論她去哪兒,或是做什麼,母親全部瞭如指掌。
甚至連結交的男友,也會被母親暗中拆散,莫名其妙被分手。
母親與女兒迎來了一次對峙。
她自始至終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女兒。
而在女兒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母親監控自己,這樣的愛太過畸形。
她搶走平板砸在了母親頭上。
一下又一下,堅實而有力。
為什麼不停手?
女兒這麼想殺了母親嗎?
並不是。
因為眼前的母親只是一團馬賽克,聽到的只有雜音。
很多事情不讓孩子看到,並不代表不存在。
許多家長將現實中的許多事物視作洪水猛獸。
寄希望用「打碼」的方式,為孩子創造一個自認為美好的世界。
妄圖用一己之力,將孩子永遠置於溫室之中。
結果一定是毀滅性的。
那些成長於過度保護中的孩子,只會缺少面對真實世界的能力。
最終只會成為巨嬰,被殘忍的世界反噬。
導演昆汀曾在節目上說過自己的趣事。
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看完了《教父》《法國販毒網》《日落黃沙》等限制級電影。
等他稍大一些,才意識到自己看的是其它同學不被允許看的電影。
昆汀十分好奇地問自己母親,為什麼要讓自己看這些電影。
結果母親雲淡風輕地來了句:
「這只是一部電影。
不會因為你看了電影裡的什麼東西,就毀了你。
事實上,相比較電影,我更擔心你看新聞。」
不可否認,新聞有時確實比電影殘酷多了。
曾經就發生過這樣一起事件——
一個6歲的小孩模仿動畫撐傘從3樓跳下。
當時有媒體炒作是動畫的原因。
實際上,整起意外發生的原因在於父母看管不利。
父母外出,將年幼的孩子反鎖在家裡。
這才導致慘劇的發生。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古人的這句話在今天看來絲毫不過時。
要做一個善良的人,就要懂得明辨善惡。
只知善不知惡,那只能是溫室的花朵。
一旦走出溫床,只會很快凋零。
在《迪迦奧特曼》中,迪迦代表著光,與象徵黑暗的怪獸戰鬥。
它既是光之巨人,也是希望的巨人。
這是一部能夠孩子帶來希望、勇氣、正義感的好電視。
絕對不是一部教孩子持械鬥毆的壞電視。
對於它的下架,我們只能表示萬分遺憾。
真心希望,那些舉報的家長們可以與孩子一起觀看這部作品。
重新對這部作品做出應有的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