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 A Kite(風箏):少女反殺:極度豔麗,極度致鬱

《漫長的季節》直到最後一集,終於下了一場雪,這個秋天特別長,就像過了一輩子。

對觀眾來說亦如是,《漫長的季節》真的很漫長,幾乎每集都超過1小時,節奏就像公園裡遛彎的老大爺,在生活中晃晃悠悠,將所有不堪都隱藏在平和的日頭下。

將懸疑不動聲色地置於老大爺們開車拌嘴、跳舞吃飯、家庭病痛的日常中,久違地奉上了文學性與藝術性。

最後,雪花飄落在東北這塊熱土上,飄落在暗潮洶湧的時代間,飄落在平靜而跌宕的往事中。王響、龔彪、馬德勝,年輕而脆弱的王陽、沈墨,爛命一條、逞凶鬥狠的傅衛軍……走過一個個創傷之後,只能留下「別回頭」。

但懸疑部分真正震撼到本花的,是一切黑夜的開端源於大爺對沈墨從小到大的壓迫與控制,一個男人仰仗「父權」對女孩的傷害與威脅。在沈墨選擇以暴制暴完成自我救贖的時候,我們都像她的名字一樣,黑暗著、沉默著。

她不要他受懲罰、進監獄,公正地被審判,她要的是那個男人徹底償還她被摧毀的人生,用他的命,用他被割碎的屍首保證,再也不能重新掌控她的命運。

今天,我們就只關注《漫長的季節》宏大時代敘事中的一小部分——沈墨。

她讓本花想起了動畫《風箏》,儘管二者氣質、主題截然不同,但女主角在設定與元素相似的故事裡做出了相同的反抗,而她們,何嘗不是我們。

無數女性曾經在不同的故事裡擁有相同的處境,比如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史航事件,該事件真假不知也不作評論,但它卻將社會中存在著強權壓迫下的「性騷擾」搬上臺面。

被暴露出來的社會困境、「性騷擾」的概念與邊界、「性同意」在強權下有多少實現的可能,是值得討論的。

比如本花以前工作就曾被已婚男領導在朋友圈評論黃色笑話:「這次照片胸不錯。」「這女生漂亮,是你妹妹嗎,介紹給我。」

想起對方大腹便便,想起我直到離職後才敢反罵刪除對方,甚至被罵後對方叫屈冤枉的樣子,本花都感到噁心。

不敢反抗,不代表「性同意」,曲意逢迎,不代表「性同意」,大方委婉,不代表「調情」,不做回應,不代表「默認」。

《風箏》就是在情色暴力中掩藏著對父權隱秘反抗的故事,它將女性不得已的「性同意」用最暴烈的姿態粉碎了。女孩在鬼父身下嬌喘不息,媚態連連,最終卻用打爆男人的生殖器來表達一直以來的「不同意」。

五年、十年,甚至明天也可能不屬於我們,我只能現在充實的活著。

A Kite

1998年,《風箏》(《A Kite》)橫空出世,也將梅津泰臣從小眾帶到了大眾面前。

或許提起梅津泰臣,有人會想到黃暴,還不是點到即止的黃暴,而是極其赤裸、放肆,甚至沒有特殊癖好,能讓人感到一絲不適的色情。

然而這標籤並未阻止梅津泰臣的腳步與野心,與今敏一樣,梅津泰臣在本土並未產生巨大影響,卻在海外掀起了狂風驟雨。

《殺死比爾》的導演昆汀曾讓演員慄山千明參考《風箏》來表演,而《風箏》在國內雖然因為小眾和限制級被全面封禁,女主角砂羽卻活躍在「頭像」領域中。

《風箏》的審美時至今日仍能吊打一眾當代新番,而它的出世就如蝴蝶煽動翅膀那樣,至今仍帶來不可估量的效應。

01

美少女與槍的暴力美學,她才是鼻祖?

在泡沫經濟時代,日本迎來了ova動畫的巔峰時代,最早的ova被定義為不在電影院上映並且不在電視上播放的影片,80年代末期到90年代末期出現了許多傳世經典。

《風箏》就是流傳至今的經典之一,被封禁又為其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早期美少女與槍的獨特暴力美學,如今已經幾乎成為日式的標杆。

讓《風箏》成為了大眾文化之下的暗流湧動,被無數人追逐。

但當本花揭開《風箏》色情與暴力的神秘面紗,卻發現它在美學之餘,更是一個壓抑的故事,尤其對女性來說。

作為梅津泰臣「黑色三部曲」集大成之作的《風箏》,已經擺脫了《黃色星星》不具觀賞價值的成人動畫的膚淺,色情落入了末流,給觀眾心靈帶來痕跡的則是沉重的故事。

故事的開篇,少女依偎在一個粗俗自大的男明星懷裡,我們看不見她的面容,但大概能明白她的美麗,因為這猥瑣的男人在電梯裡已經忍不住骯髒的慾望。

同乘的阿婆看不慣他這副架勢,用盡辭藻嘲諷,這時電梯直奔20層,就像要通往天國。男人放開了懷中的少女,毆打辱罵著阿婆。

少女露出了美麗而天真的臉龐,也掏出了致命又危險的手槍。男人乘坐這趟向上的電梯,最終卻混合著血漿躺入了地獄,阿婆也因受到驚嚇死於心臟病,但天國的階梯留給了她。

突如其來的名人被殺事件,引起了軒然大波,電視上死者的朋友哭泣著悼念。而他其實正是買凶殺人者,人類喜歡用鱷魚的眼淚形容他人的虛偽,但虛偽只是人類的專利。

嘴上恭喜,心中詛咒,竟比真槍實彈更觸目驚心,露在外面的虛與委蛇,藏在心中的張牙舞爪。

砂羽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這報道,心中卻為意外死去的阿婆感到難過。她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一個美少女殺手。

少女是人類藝術的瑰寶,從文學到繪畫,從漫畫到動畫,永恆的少女,引領我們上升。

她們就像人類純潔、崇高的精神意志的象徵,抑或疲憊心靈的撫慰,我們需要少女保持美好。

但砂羽卻並不美好,父母被赤井殺死,她卻被赤井利用,成為了收割人命的閻羅。

每每任務完成,還要脫光衣服,成為對方的性奴。

砂羽是一個從美少女神殿中被拽下來的墮落天使,被侵犯、被汙染、被迫殺戮,一朵開得正盛的花被扔進泥潭中碾壓,這樣的色情片段過於殘酷,也過於真實。

赤井以為自己掌控了少女的身體,就能掌控她的心靈,卻不知道砂羽早已明白她的仇人是自己。

她的認賊作父,她的胯下忍辱,將那顆復仇之心烘烤得多麼炙熱,多麼旺盛。

與另一個被赤井控制的少年音分利相遇,就是這復仇之火燎原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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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拿槍,她的願望是拿筆

砂羽和音分利在執行任務中相遇,在一個廢棄的樓宇中相知。砂羽說自己的名字,就是握不住的沙,隨風飄的羽。她渴望復仇,更渴望自由。

「比起拿槍,我覺得拿筆更適合我。」她只是一個渴望平凡生活的孩子。

音分利的境況與砂羽很像,除了執行任務之外,音分利是一個單純的少年,他常常來到這座廢棄的大樓喂貓,平時則在便利店打工。

兩個渴望自由的人無需多談,只需一個眼神的交匯便完成了同盟。

然而,赤井已經感受到音分利的不受控制,派出砂羽解決這顆想要脫離棋盤的棋子。砂羽放了他一條生路。

赤井卻不會放過他,音分利被委派了最後一個任務,刺殺武警,這個任務也是赤井送音分利通往死亡的陷阱。

赤井控制住了音分利,砂羽並未阻止,那一刻,赤井的心中是慶幸的,他曾以為砂羽真的要背叛自己了。

但這只是砂羽的演技,她騙過了赤井和他的同黨,演到真假難分,或許自己也被迷惑了。

她只需要最後一擊,就能完成復仇,先是殺了赤井的同黨,讓赤井以為是音分利脫逃。等到赤井趕到現場時,等待他的只有少女黑洞洞的槍口,彷彿命運的審判。

一槍,命中曾使砂羽備受屈辱的生殖器,一槍,帶走了赤井的命。

砂羽完美復仇,丟棄了耳環,音分利終得自由,丟棄了炸彈。

一切屈辱和罪惡,似乎隨著丟棄的動作被洗淨,隨著惡魔的死亡而告終。

但命運似乎沒有那麼好逃脫,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音分利被組織培養的新殺手暗殺,貓食灑落一地。砂羽躺在音分利的家中等待他歸來,門口傳來幾聲響動。

影片卻到這裡就戛然而止,看似開放的結局,卻夾雜了太多莫名的哀傷、宿命般的苦難和目標達成的虛無。

03

風箏解放,女性何時能解放

有多少觀眾願意相信砂羽從此海闊天空,有多少觀眾願意相信音分利在最後的危機中活下來。

有多少觀眾願意相信,經歷了這一切的砂羽,是握不住的沙、隨風飄的羽,還是那個在天上飛翔,卻始終被命運扼住咽喉的風箏。

又有多少人願意相信,當她能利用所有人完成自己的復仇,哪怕包括自己時,那朵曾經乾淨的花還能出淤泥而不染,還是她早就成為了象徵死亡、象徵地獄的彼岸花,再也無法回頭。

當她已經掌控那力量,真的願意放棄槍拾起筆嗎?

人性往往不可捉摸,一個成為性奴隸的美少女在極端壓抑的成長環境下向黑暗世界開槍,她成功地叛逃,甚至還以打爆對方的屌做出復仇的宣告。

這場面又將砂羽刻畫得殘忍了幾分,她在日夜煎熬中仍然不動聲色,隱忍到最後,直到一擊必中為止。

或許看過黑暗世界的成年人,已經無法相信砂羽能迴歸日常生活。

但後續作品(《風箏解放者》)的蛛絲馬跡,卻似乎給了我們一個更樂觀的暗示。

不能隨遇而安的風箏,在新時代下,終於剪斷了飄蕩的線,無腳鳥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屬地。

這沖淡了《風箏》的悲哀,為觀眾點亮了一絲希望。曾經流出的絕望有了回收地,曾經的無力有了再戰的心氣。

這是梅津泰臣傳達給觀眾的力量,無論經歷著多噁心的命運,無論朝命運開槍是否有用,但他仍然願意給我們朝命運開槍的勇氣。

梅津泰臣就是如此,即使進軍喧囂而原始慾望的成人動畫,他也依然保持著精緻的作畫,更宣揚著自己獨特的暴力美學。

狹窄的電梯、骯髒的廁所、黑暗的地下管道,有限的空間裡爆發著無盡頭的血與暴力。

他將純潔脆弱的花,變成了即使骯髒醜陋,也要觸底反彈的荊棘之花。

五年、十年,甚至明天也可能不屬於我們,但我們永遠保持為自己而戰的赤誠之心。

儘管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並不認可以暴制暴的反抗方式,面對強權與壓迫總是更加難以抗衡。

但一部動畫,一部電視劇,乃至每一個社會事件引發的廣泛討論,手段和當下的答案未必是正確的,思想卻能在一次次血淚中進步,這便是我們最好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