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成了卡拉OK民族,拿起麥克風就放不下

前幾日,我偶遇某國立大學的日本史教授,他說:「昨天的教授會上見到了幾位久違的同事,於是大家先去暢飲,然後又去卡拉OK歡唱,回家時已是凌晨三點半了。」現在的卡拉OK已經成為一種全民行為,深入到各個階層、各個年齡段。就連小孩子們也在學校和家長的認可下去唱卡拉OK,以求放鬆。備有各式各樣卡拉OK套餐的店面即便在山村和孤島也已普及開來。

日本街頭的「卡拉OK吃茶」活動

日本街頭的「卡拉OK吃茶」活動

1970年代初,民族音樂學家小泉文夫說,日本人好像是受了什麼懲罰而被迫唱歌一樣,很少見有這樣喜愛歌唱的民族。我曾經寫過一本書叫《失去歌聲的日本人》(音樂之友社),可如今日本人卻變成了卡拉OK民族,一旦拿起麥克風就很難再放下的人在我們的周圍並不少見。就這樣,日本人搖身一變成了愛唱歌的民族。其實,包括阿依努人在內的日本人都是很喜歡唱歌的。之所以變得不愛唱歌,是因為在學校裡只教授西洋古典音樂。把人們從這種詛咒中解放出來的只有卡拉OK,這話聽起來不無一種諷刺意味。總之,日本人原本就很喜歡唱歌。歌曲是人與人交流的必要且十分重要的一個手段,也可說是我們生命的一個支點。

位於奄美諸島南部的一個沖永良部的小島上有位前田綾子,是島上最會唱歌的人,由於她之前從未在人前唱歌過,所以當她初次一展歌喉時,大家都驚訝不已。其實她從小就在心裡一直默默地唱歌。幼年時,因為不得不生存在殘酷而複雜的人際關係中,情緒只能藉靠內心的歌唱才能釋放,並堅強地活下來。

東京的「一人卡拉OK」店

東京的「一人卡拉OK」店

過去有許多日本人,不願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想法,說話時垂下眼睛。與其說他們低著頭謙恭地講話,不如說他們沉默的情形多過說話的情形。在巴掌大的村落社會和森嚴的家庭體制中,過於明確表明自己的主張是很危險的,所以溫婉地讓別人領會或相互理解的間接表達方式就發達了起來。這不僅成了現今外交領域的一個嚴重障礙,即便在經營高新技術的現代企業中亦相當普遍。

職員們將無法直接對上司講的話,在下班的途中去卡拉OK一「唱」為快。唱著那個拋棄了自己的女人愛唱的歌曲來安慰自己的情形在日本也是隨處可見。所以只要這種社會關係存在,演歌就會存在。演歌作曲家船村徹曾經一面喝酒一面說:「只要有人貪汙演歌就會存在下去!」恐怕這句話也可以說成為,只要有貪汙和政治改革還在進行,就有演歌的生存空間。

街頭的卡拉OK店

街頭的卡拉OK店

想要表達的講不出來,因不善言辭,可以改作書寫,而寫東西不僅要有文采,一旦寫了的話就會留下鐵證,亦是非常危險的。畫畫等藝術表現形式也是一樣,是那些不惜花費時間和材料的人才能採用的表達手段。可是歌曲不需要任何材料,我們可以一面做事一面唱歌,甚至還能借此提高工作效率。有句全日本都流行的話叫做「歌聲能提高效率,閒聊是浪費時間。」另外,即便貧窮我們也能歌唱。在宮崎縣北部的一個叫椎葉的小山村,因為貧窮沒有吃的東西來招待賓客,只能創作新歌(歌詞)待客的方式也是有的。

更重要的是,有些我們無法言說或難於啟齒的事情,卻可以用歌聲來表達。比如全國有無數的插秧歌和割草歌,它們可以很好地緩解腰痛。小媳婦可以在廣闊的田野上,在眾人面前唱出對腰痛的不滿,但如果回到家裡對姑嫂公婆說,就會被認為有想偷懶的嫌疑。

插秧歌現場

插秧歌現場

除此之外,在日本的民歌中最殘酷的歌曲恐怕要算是看孩子時唱的搖籃曲。「睡醒的孩兒喲,你若是哭泣喲,就剁碎你扔到河裡去咯」。諸如此類的歌詞並不少見。這是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奉公照顧嬰幼兒的勞作歌曲,其艱苦性可想而知。但如果她們當面唱出這些歌,僱主們會是怎樣的憤怒呀。看孩子歌一般認為是描述了自己悲慘的境遇,但我認為是小女孩們在進行著自己的抗爭。

奉公看孩子的少女們

奉公看孩子的少女們

傳情達愛的歌曲往往也屬於無法語表或難於啟齒的範疇。在秋田縣的《啊依呀節》民謠裡有這樣一句歌詞:「嗨……嗨……小哥你在做啥喲,快到燈籠下喲;可愛的小哥呦,快把衣來穿哦……」這歌描寫一位姑娘親手給心愛的情哥哥織了一件毛衣的情節。昔日的秋田人羞於將情愛說出口,便只能用歌曲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也就是說,歌唱對於日本人來說是表達心聲的最自然的手段,從這個層面上講,歌曲在日本文化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並非所有的人都能理解,例如江戶時代的武士階級對於歌曲便採取異常抑制的態度,並不唱歌。後來繼承這種性格的人在做了明治之後政治、文化的領導者後,還有輕視歌曲的強烈傾向。

圖書介紹:

https://baike.baidu.com/item/從音樂看日本人

笹川日中友好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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