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載自:南風窗(ID:SouthReviews),作者:宋芷若,日本通經授權轉載
我們走來又走去,跌跌撞撞,可貴的是我們依然有嚮往。
我和閨蜜溫竹,是在大學畢業後第一份工作中相識的。
我倆都是2017年大學畢業。雖然來自不同的大學,但我們都是語言翻譯專業的。我學西班牙語,她主修日語專業。我們第一份工作都是汽車行業的外企。在某國內汽車大廠的車間裡相識,我跟她一見如故。
溫竹和我都是北方姑娘,嚮往遠方,嚮往著江南水鄉。畢業後我們選擇來到蘇州,那時候我們常常討論江蘇的那些地名是多麼溫婉動聽,不像我們北方的地名那麼簡單粗暴。記得我們廠附近的鎮子叫碧溪和梅李,而溫竹公司的宿舍就在裡顏港。
我們的工作,就是在車間跟著西班牙還有日本的工程師做翻譯,跟蹤生產。大部分時間,工人都在默默幹活,需要溝通的不多,我們也就是在車間轉來轉去。溫竹的工位和我們不在一起,但是廠家不需要翻譯的時候,我們就經常湊到一塊聊天。

和溫竹相識於汽車大廠的車間(作者供圖)
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題:聊彼此的男朋友,聊同事的八卦,聊對外國語言文化的熱愛,聊對國外的嚮往。但更多的時候,我們只能在各自的區域活動。溫竹常常會捧一本書看,或者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我知道她和我一樣,還不甘這小小的四方空間,還有著更多的追求和嚮往。

萌生出國夢
溫竹和我都出身自一般家庭,我在大學期間曾經到西班牙留學交換過一年;而溫竹雖然非常熱愛日語和日本文化,卻一直沒有機會去到日本。所以,那時候她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去日本留學,也一直在為這個心願默默努力著。
我常常笑說,溫竹看上去真的很像日本女孩。也許,語言作為文化強有力的載體,真的能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人的氣質和性格,就像因為西班牙語引領我走向一個我不曾認識的世界,讓我變得更加熱情奔放。而溫竹就是非常溫婉可愛,甚至穿衣打扮也像從日劇裡走出來的女孩。

溫竹像是日劇裡走出來的女孩(圖源:電影《海街日記》)
沒過幾個月,溫竹跟我說,她要離開蘇州去北京工作了。聽說,有另外一個北京的大公司需要日語的汽車翻譯,開出的薪水更高。溫竹其實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和同事,但是她知道,自己當前的目標是存足夠的錢去日本留學,於是毅然前往了北京。
這樣堅持了幾個月,溫竹存夠了去日本留學的錢,很快就在學姐的介紹和幫助下,申請到了一所不錯的大學,順利去了日本。我那個時候還在蘇州的工廠上班,生活波瀾不驚,有時候想要改變卻也只是三分鐘熱度沒有落實。看著她這一路的勇氣和魄力,那時候的我真的是又佩服又羨慕。

鎌倉的海邊
她到日本的頭幾個晚上,在出租房裡給我發視訊,我在工廠的樓梯間,激動得差點掉眼淚。我真心為她感到高興:「溫竹,你太棒了,你終於實現了你一直的夢想。」
掛了電話的我,也開始思考,其實我何嘗不是有一個南美夢?我去過了西班牙,可是拉丁美洲那麼多個國家說西班牙語,我卻只在書本上見過那些地方。我難道不想為了自己的夢想勇敢一次,拼搏一次嗎?
沒過多久,我也得到了一個出國工作的機會,到古巴去做一個發電廠的翻譯項目。20多個小時的長途飛機,我一遍遍聽著手機裡下載好的歌曲:「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註定現在暫時漂泊,無法阻止我內心的狂熱,對未來的執著……」

溫竹的經歷催生了出國的想法(作者供圖)

「我覺得我漂泊夠了」
溫竹在日本的生活卻並不順利。儘管她依然時不時跟我分享一些小確幸,但更多提到了生活中遇到的困難和各式各樣的人。
為了繼續存錢,她一邊讀研,一邊同時找了三個兼職工作。她跟我講,每天她是怎麼穿上防塵服,站在流水線上,把一片片的肉放在餐盒裡。有時候肉掉在了地上,她就趕快撿起來再裝進去,哈哈。
也許是因為太過勞累和辛苦,那段時間她的身體也一直不太好。因為長時間的異國生活,在日本期間溫竹和相戀五六年的男友也分手了。生活和學習上的種種困難,讓她也開始變得有些消極。

國外的生活並不如設想般順利(圖源:電影《海街日記》)
沒多久,新冠疫情暴發了。
疫情對生活的影響,不管是在哪個國家,不用說大家也都知道。我在國外也是吃了不少苦頭。此時的我們,不再像剛相識的那樣子。我們多了幾分迷茫,多了幾分對未來的擔憂,不知道是該留在國外還是回國,不知道路在何方。
一個晚上溫竹打電話給我:「……你知道嗎?雖然我們很像,但是我和你不一樣。我在日本真的感覺很孤獨,沒有歸屬感,沒有安全感……那種感覺快把我吞噬,我覺得我漂泊夠了……我想回老家小縣城了……」
在經歷了一番掙扎和思考之後,溫竹最終決定放棄學位回國。
也許是因為我們太過相似,我常常感覺我的人生軌跡都有點追隨著她的腳步。她出國之後,我也出國了。她失戀之後,我也因為身處異國失戀了。唯一不同的是,這些年兜兜轉轉,我在拉美輾轉了幾個國家,卻始終沒有回國生活。
那種漂泊感,想家的感覺,我不是沒有過。只是我感覺,就算回國了,能解決一些問題,也還是會有新的問題,這就是生活吧。

在漂泊中享受生活(作者供圖)
溫竹回到老家之後,她在她從小長大的小城市的高中做了一名日語老師。沒過多久她又戀愛了,生活漸漸穩定下來。
那段時間感覺她挺幸福的,我也覺得這份工作很適合溫柔細心的溫竹。可能是因為常常和高中生們在一起,感覺她都變得活力滿滿,有時候她跟我說起她和學生之間的玩笑,還有一些暖心的小細節,對比起自己在國外工作生活的一地雞毛,讓我聽起來感覺好舒服。
我確實不止一次地想過,累了,我也想回家。我想回到家鄉的小城,陪日益年邁的父母,做個普通的老師或者文員,拿著幾千塊錢的工資,每天平平淡淡,就很滿足。

異國的漂泊中,經常會萌生回家的想法(作者供圖)
直到有一次,溫竹突然給我打電話,帶著哭腔說:「我想辭職了。我真的做不下去了……」原來是有些高中的男孩子過於叛逆,不服管教,還辱罵老師。「我第一次被別人這樣罵……竟然還是被自己的學生。」
我突然覺得,原來她的生活也沒有那麼美好,正如張愛玲說過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長袍,上面爬滿了蝨子。」

保持對遠方的憧憬
有勇氣的人總是那麼有勇氣,愛折騰的人根本就不怕再一次折騰。
疫情過去,溫竹的新男友去了加拿大繼續學業,溫竹也終於選擇辭職,接受了廣州一份高中日語老師的工作。她還是選擇再一次背井離鄉,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得知溫竹去了廣州的訊息,我覺得很驚訝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肖申克的救贖》裡面說:「有一種鳥天生就是不能被關在籠子裡的,因為它們的每一片羽毛上都閃爍著自由的光輝。」
前幾個月我和溫竹通電話,她的狀態挺不錯的。在廣州,她的工作忙碌充實,和在加拿大的男友感情也很好。談及未來,她很淡然地說:「其實未來怎麼樣我也沒想好,也許我會去加拿大找他,也去加拿大留學,也許我還會回日本……」

(圖源:電影《阿甘正傳》)
接下來我們一起憧憬:加拿大往南不停走就到了南美洲。她可以來這裡找我玩,到時候我們四個人開車去自駕遊,我們帶她領略這裡不同的風土人情和自然風光。我們沉浸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幻想裡,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我們在蘇州工廠車間時候的那般天真爛漫,幻想著國外的生活多麼美好幸福,多麼令人憧憬。
現在我們在地球的兩端,已然知道哪一種生活方式都並不容易,幸福總是很難尋覓。可是我們依然喜歡做夢,做夢又不要錢,萬一實現了呢?
我想起溫竹曾經的留學夢,她沒有拿到手的畢業證,她看過了的風景和沒有觸摸到的天空,現在回頭看,其實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麼?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就是一個一個的階段。在那個階段我們追逐過,勝利過,雀躍過,幸福過,就夠了,不要問結果,不要問歸處。因為最後的最後,都是人生的終點,都是「宮闕萬間都做了土」罷了。

我們走來又走去,跌跌撞撞。可貴的是我們依然有嚮往。
生活中的任何問題,都不是通過改變地點來解決的。去到任何地方不一定能改變命運,改變人生;能夠改變這一切的是我們的生活態度,不管是去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