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沐
圖文：審稿-蟹黃撈飯、製作-木昜
音訊：講述者：沐沐、製作-賽安
封面圖：shutterstock
環行星球 4 0 2 期 音訊： 進度條 00:00 / 07:40
人類的婚姻，大都是一個女人嫁給一個男人。然而在尼泊爾，有時候卻不是這樣的。
尼泊爾人大多信奉印度教，尼泊爾諸多民族中有一支尼瓦爾人（Newar），世代生活在加德滿都谷地。在尼瓦爾人家裡，女孩一生要結三次婚，她們的第一次婚禮，一般在5歲、7歲或者9歲時舉行。也許有人會覺得，這麼小的年紀就結婚，是對女孩子的一種摧殘。其實恰恰相反，不但不是對她們的摧殘，反而是對她們的一種保護和祝福。
因為，她們第一次的結婚對象，不是男人，而是一顆外殼堅硬的青果——貝爾果。
木橘（學名：Aegle marmelos），又名貝爾果、木蘋果、貝兒果。
圖：anat chant / Shutterstock
尼泊爾新娘手捧貝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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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婚禮：
嫁給貝爾果
尼泊爾女孩嫁給貝爾果，並不是小孩子的遊戲。事實上，貝爾果婚禮（Bel-Bibaha）是她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婚禮。父母會邀請親朋好友參加，把女兒的第一次婚禮辦得風風光光。
貝爾果婚禮儀式持續兩天。婚禮儀式的第一天，女孩穿上紅色紗麗，母親要為女孩準備一條長長的黃色線圈，線圈的長度從女孩的額頭拖到地面，因為貝爾果還象徵著印度教的守護神——毗溼奴（Vishnu），長長的黃色線圈代表父母把女兒交給了守護神；結婚儀式的第二天，女孩要把這條黃色線圈戴在脖子上。
婚禮儀式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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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第二天，才是正式的日子。小新娘會穿上漂亮的結婚禮服，戴上各種首飾，脖子套上黃色線圈，額頭上點紅色提卡，由父母陪伴，來到寺院裡，小新娘和貝爾果丈夫舉行婚禮，尼泊爾人稱這個婚禮儀式為「益喜」（Ehee）。
在婚禮儀式上，父親要把小新娘抱在腿上，並且抓住女兒的拇指，母親將水倒在他們的手上，表示女兒已經有了守護神的保護，這也是父母對女兒的祝福。
婚禮儀式的第二天，父母為女兒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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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儀式結束後，女孩帶著貝爾果「丈夫」回家，家裡會安排一場宴席，招待前來祝賀的客人。
女孩得到貝爾果「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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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娘的丈夫貝爾果，又叫木蘋果，這種青綠色的果實外殼堅硬，而且存放多年不爛，只要不故意用力去砸，這顆青果根本不會損壞，正常情況下，它可以陪伴女孩一生，並且不會給女孩帶來背叛和傷害，是女孩忠誠的守護者。所以在尼泊爾人看來，這是一種牢固的，永恆不變的東西，就像世人追求的理想中的婚姻。
新娘的親人為她準備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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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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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現實中女人和男人的婚姻，總是充滿各種坎坷和不幸，而且往往如玻璃般易碎。而女孩嫁給貝爾果之後，毗溼奴神會庇佑女孩一生平安，並且貝爾果丈夫也會陪伴她一生，永不變心。
因此，父母為女孩挑選貝爾果「新郎」時，都十分謹慎，因為這顆果實寄託著父母對女兒的愛，他們渴望這位「貝爾果丈夫」能守護女孩一生平安。因此，挑選的「新郎」必須成熟飽滿，外表美觀，如果有破損，將會很不吉利，意味著女孩將來會遇到一個醜陋且不忠貞的男人。
婚禮儀式上，女孩手捧貝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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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和貝爾果結婚後，會用一塊紅布將「丈夫」裹起來收好。從此，這顆貝爾果就會永遠守護著她，就算未來的生活中遭遇挫折，身邊有貝爾果「丈夫」的陪伴和保護，都能使她堅強勇敢，度過難關。
貝爾果婚禮的傳統，被認為起源於14世紀，孟加拉軍隊曾搶掠尼泊爾，燒燬了村子，殺死了男人和男孩，凌辱女孩，但卻放過了已婚婦女。因此人們相信，讓女孩早點出嫁，將會在危難時免受恥辱。
其實，這個婚禮最重要的原因，是避免使女孩成為寡婦。因為女孩嫁給貝爾果之後，即便將來她的配偶去世，她也不會成為寡婦，因為她還有貝爾果丈夫。據說在過去，印度教有一種習俗，如果丈夫去世，妻子將會在葬禮上被活活燒死殉葬。而嫁給貝爾果之後，女孩就有了守護神，就不會在丈夫的葬禮上被燒死。
根據當地的民俗習慣，小新娘還需將其雙腳的前半部分塗成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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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婚禮：
嫁給太陽
尼泊爾女孩的第二次婚禮，是嫁給太陽，稱為太陽婚禮。太陽婚禮在她們月經初潮時舉行，在女孩月經初次來臨時，她將被帶到一個黑暗的房間裡，獨自生活十一天，每天由母親或其他女性送飯。在這十一天獨處期間，女孩不能和外人接觸，尤其是男人，這是女孩嫁給太陽神之前的淨化儀式。
到了第十二天，女孩要在太陽昇起之前沐浴更衣，用紅布蒙上眼睛，由女性長輩帶出小黑屋。
女孩被帶出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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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太陽初升，女孩眼睛上的布被拿開，對著太陽行禮，代表著女孩嫁給了太陽神。
女孩對太陽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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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儀式結束後，家中會安排宴席，親朋好友都會前來參加，客人們會帶著禮物，祝賀女孩成年，並且嫁給了太陽神。
正在完成婚禮儀式的小新娘。
圖：https://omgnepal.com
這場太陽婚禮，其實是女孩的一種心靈成長儀式，在十一天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女孩經歷了對黑暗的恐懼，對自己身體變化的慌亂，以及忍受孤獨的折磨。這種經歷告訴女孩，一個女人的一生，要忍受身體的痛楚，要忍受漫長的孤獨，要一個人穿越黑暗時光，人生的本質，其實是自己陪著自己度過。
然而，這樣黑暗的日子並非永無盡頭，它的前方就是光明和希望。當結束了這十一天的「囚禁」之後，在第十二天早上，光明和溫暖就會到來。經歷過黑暗與孤獨煎熬的女孩，走出小黑屋，面對初升的朝陽，重新感受世界的溫暖與美好。此時，她已經從懵懂女孩變成了心智成熟的女人，可以面對人生的挑戰了。
疫情發生以後，小新娘和參加儀式的親朋好友都需佩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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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和太陽的「婚禮」，會讓女孩明白，未來的生活中，總有獨自面對黑暗的時候，但黑暗總會過去，光明總會到來。它其實就是一場「成人禮」，讓女孩學會獨自面對恐懼，黑暗，痛楚和孤獨，這是對女孩未來人生的一次演練，將來真正面對人生困境時，再不會驚慌失措。
這一場人生演練儀式，很可能也和印度教一個古老習俗有一定淵源：在印度教中，女性如果流血，會被認為是非常不吉利的，會給家人帶來災難。因此，印度教有個古老的傳統，叫喬帕迪(Chhaupadi)，規定女性在月經期間，不能住在家裡，她們只能離開家，住在遠離人群的棚屋中，人們也會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她們。
有的地區，小黑屋是用茅草搭起來的簡陋棚。
圖：https://kathmandupost.com/
不僅如此，月經期間的女性，也不許碰觸公共物品，因為這樣會給大家帶來不幸。這些「身體骯髒的女人」只好待在棚屋裡，家裡人會把又乾又硬的食物遠遠扔給她們。到了夜裡，就更加難熬，尤其是在寒冷的日子裡，不少女人因生火取暖而被煙霧窒息。
女孩在棚屋生火取暖。
圖：http://ng.dailyadvent.com/
此外，女性在月經期間，身體都非常虛弱，不但伴隨疼痛，而且身上還有血腥味，夜裡還容易招來野獸，或者毒蟲的叮咬，常有女性在月經隔離期間死去。
經期居住在棚屋的女孩。
圖：路透社
2018年，尼泊爾頒佈了新的《刑法典》。這項法律規定，任何強迫女性經期隔離的行為，都屬於犯罪行為，將會受到監禁或罰款。可是，政府雖然頒佈了法律以保護婦女，但事實上，在尼泊爾中西部的鄉村地區，女性經期仍在隔離，人們並不願意改變這項習俗，甚至有人指責政府破壞了他們的傳統。
2018年4月，尼泊爾阿查姆（Achaam）地區的婦女拆毀月經隔離棚屋。
圖：https://myrepublica.nagariknetwork.com/
尼泊爾警察在拆除月經隔離棚屋。
圖：https://risingnepaldaily.com/
因此，雖然在政府的強制下，有的地區已經拆除了月經隔離棚屋，但並不意味著這項習俗完全被禁止，尤其是偏遠地區，沒有了月經隔離棚屋，經期女性只好躲在牛棚裡，甚至野外的洞穴裡，狀況變得更糟。
事實上，印度教文化千百年來的影響根深蒂固，他們的教義就是讓女人逃不出輪迴，懷疑與厭惡自己的身體，給她們帶上精神枷鎖，讓她們覺得身體流血是骯髒的。所以對於別人的嫌惡，她們只得逆來順受。
除了尼泊爾政府為消除月經羞恥所作的努力外，很多NGO組織也時刻關注南亞女性的狀況，發起了「抵制橋帕迪運動」，但效果也並不顯著。
圖：Operation Period / Twitter
尼泊爾女孩嫁給太陽的婚禮，恰好選在初次月經之時，也許就是因為長輩們知道，女孩將來總要經歷至暗時刻，提前演練一次，也能學會如何保護自己，這種「關黑屋」的人生演練，迫使女孩們勇敢面對黑暗，從而變得堅強起來。
第三次婚禮：
嫁給男人
2020年在加德滿都舉行婚禮的一對新婚夫妻。
圖：Dipendra Lamsal / Shutterstock
女孩的第三次婚禮，才是和一個男人結婚。
在和男人舉行婚禮時，尼泊爾女孩要把自己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貝爾果丈夫帶在身邊，以便第一任丈夫隨時陪伴和保護自己，因為和男人的婚姻太不可靠，而貝爾果和太陽，卻是永恆不變的。因此尼泊爾人把女人和男人的婚姻，稱為虛假婚姻，而和貝爾果及太陽的婚姻，才是真正永久的婚姻。
婚禮前，尼泊爾新娘需由女性親屬洗腳。
圖：Lesia Povkh / Shutterstock
每個女孩都渴望美好的婚姻，而經歷了前兩次婚禮的女孩，已經變得成熟且堅強，在未來的日子裡，她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去面對第三次婚姻裡的風雨，既使和男人的婚姻遇到挫折，她也有勇氣坦然面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