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東北搓澡「中國第一爽」,揚州人笑了

搓澡

要讓中國南方人和北方人順著網線掐起來,得用什麼樣的話題引戰?

不是「粽子豆腐腦到底吃甜還是吃鹹」、「西紅柿炒雞蛋到底放糖還是放鹽」。

只要在網際網路的某個角落偷偷喊一句「南/北方人根本不懂洗澡」,保證另一方立刻就會急眼。

」,保證另一方立刻就會急眼

南方人民驚恐於北方人民受刑般的忍耐力,北方人民又受不了南方人民「過一遍水」的敷衍行徑,這種誰也瞧不上誰的架勢,每一年都在網際網路上輪番上演。

在大部分人的認知裡,搓澡,似乎是北方獨有的、令南方人聞之色變的文化。

但事實上,長期混跡於北方各大澡堂的「澡藝人」們或許早就發現了,真正能和北方肉體發生靈魂共振的,還得是南方搓澡師傅——

具體點說,應該是來自揚州的搓澡師傅。

具體點說,應該是來自揚州的搓澡師傅

魏宗萬老師在自己的小品《單間浴室》中扮演一位揚州搓澡師傅

沒錯,搓澡文化看似是在北方發揚光大的,但真要去澡堂走一遭,別說是北方人,全國人民的背,都逃不出揚州師傅的手掌心。

事實上,如今的澡堂江湖,早已暗戳戳地分成了兩個派系:南派和北派。

北派搓澡,以瀋陽為中心輻射東三省。

而主要的流程,簡單來說就是「先泡、再蒸,先搓、再衝」。

其中,「搓」是整個流程的核心,堪稱給靈魂拋光上釉的點睛之筆

但千萬不要試圖用「您吃飯了嗎?」跟搓澡師傅閒聊

但南派搓澡,則是揚州獨領風騷,征服全國各地。

其中,搓背一環包含「擦背」、「燙背」和「敲背」三部分。「八輕八重八週到」,講究的是張弛有度、以柔克剛。

這麼說吧,甭管是摸魚摸出來的腰背痠痛,還是肥宅癱癱出來的腿腳無力,來揚州師傅這兒一頓猛搓,保管治得你神清氣爽、活蹦亂跳。

假如東北搓澡是颱風過境,師傅雙手席捲之處不留一絲汙垢,那麼揚州搓澡更接近於雨過天晴,一套黯然銷魂掌搓泥於無形。

搓澡界「寸背必爭」的宣言一直流傳在江湖裡,導致南派與北派之間向來是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南派總是對北派的搓澡巾頗有微詞,「用力過猛的物件實在有失國人的含蓄」;北派則看不上南派的膩歪與磨嘰,”用毛巾哪兒搓得乾淨啊”!

然而在這經久不息的派系戰爭裡,揚州搓澡憑藉一己之力在東北遍地開花,為東北人民帶來了一抹專屬於南派搓澡的柔情。

路遇任何一家打著揚州招牌的澡堂子,你會發現它的招牌往往極不起眼。

多以紅底黃字做搭配,下書全國揚州搓背館通行的十六字箴言——

非遺文化,國家標準,八輕八重,天下一絕。

別小看這塊簡簡單單的門面

別小看這塊簡簡單單的門面。

或許它不如金碧輝煌的東北會所大氣,也不如精緻溫柔的北海道溫泉文藝,但揚州搓澡的無法言說的秘密,全藏在了這十六個字裡。

洗澡,顧名思義得先洗。

在這一點上,揚州搓澡師傅算是和東北洗浴大哥們達成了難得的共識。

泡和蒸解決了長久以來身體與死皮難捨難分的世紀難題,先把身體上的汙垢泡到質壁分離,才有機會對靈魂深處進行更深一層的洗滌。

等到氤氳的水汽熨開了人們身上的每個毛孔,此時全身的每一寸肌膚彷彿都在叫囂著:「開搓!」

在搓澡界流傳著一種廣為認知的說法:搓澡至少搓三遍,一遍去泥,二遍去皮,三遍去骨。

搓澡文化研究者們認為,搓出的泥越多,剩下的靈魂越輕盈。

換句話說,你的靈魂能昇華到第幾層,全憑搓澡師傅有多大能耐。

因此,對於坊間流傳的抽陀螺、攤煎餅式搓澡,門外漢多會抱有些許的敬畏心。

前來搓澡的人們往往是一個複雜的矛盾體:既對正宗的洗浴文化充滿遐想,又擔心自己瘦弱的身板承受不住這狂風暴雨。

前段時間,一位南方小夥就遺憾地在東北澡堂折戟。

在朋友的力薦下,他帶著好奇躺上了搓澡椅,沒想到像是在老虎凳上完成一次忍耐力考驗

面對搓澡師傅的步步緊逼,他本想靠著男子漢的意志咬牙挺過去,最終卻因為大腿被搓傷怒而報警。

這就是為什麼,這屆澡堂文化初級學者格外需要揚州搓澡的和風細雨來撫慰心靈。

躺在東北師傅的搓澡椅上,很多人會像一條正在被刮麟的魚,不撲騰兩下都對不起師傅中午多吃的三碗飯。

但在揚州浴室的搓澡師傅四兩撥千斤的手法下,人們卻常常像是一隻正在被剃毛的羊,卸下防備,享受得悄無聲息。

「自從體驗了揚州搓澡,我終於明白過去的人生到底是多了哪一處空白。」

的確,揚州搓澡,絕對稱得上是一次心靈和身體的雙重大保健。

每一位揚州搓澡師傅都是澡堂子文化的原教旨主義者。那句家喻戶曉的搓澡口號,他們刻在了基因裡,也具象化到了自己的手藝裡。

儀式往往是從臉部開始的。

當你的理智還漂浮在剛剛的一池子熱水或一屋子蒸汽裡,搓澡師傅開始丹田發力,試圖用一記恰到好處的「撫摸」把你沉睡的靈魂喊醒。

一裹上毛巾,師傅們體內的搓澡之魂就開始熊熊燃燒。此刻,他們的核心目的彷彿不是為了服務,而是為了炫技。

溫熱的毛巾隨著搓澡師傅手上變換莫測的力度,彷彿一道無形的真氣在搓澡者的五官和四肢百骸遊走。

“五官輕、額頭重;喉頭輕、四肢重;腋部輕、肩膀重;乳頭輕、胸肌重;腹部輕、臀部重;陰面輕、陽面重;內側輕、背部重;無溼輕、有溼重。「

這一刻,人們才幡然領悟了揚州搓澡勾魂的秘訣。

這一邊,被搓者或坐或躺,在師傅們一套行雲流水的組合拳之後無一不心悅誠服,徹底打消了對南派搓澡功夫的疑慮。

但另一邊,對於搓得正在精神頭上的揚州師傅來說,搓背之後的下一個環節,才是一整套流程的重頭戲。

俗話說,不想當打擊樂手的搓澡師傅不是好藝術家

每一位久居澡堂的揚州搓澡老炮,都曾在無數次的身心大保健裡貢獻出自己赤條條的身體,供師傅們磋磨時下最流行的澡堂金曲。

他們的雙手時而分開時而閉合,像兩隻律動的蝴蝶,在顧客的身體上演奏著不同風格的打擊樂。

有人說,揚州搓澡是搓澡界的海底撈

不同於東北搓澡幫的大爺大媽時時刻刻在你耳邊勸你為愛走鋼索——

「再重點兒不?」

「這麼搓哪兒搓得乾淨啊?」

「年紀輕輕這麼點兒力都受不住?」

「年紀輕輕這麼點兒力都受不住?」

揚州搓澡卻常常能體諒廣大澡堂文化初學者的無助——

「力度還合適嗎?」

「有哪兒不想搓嗎?」

「這個(敲背)聲兒大小還行吧?」

「這個(敲背)聲兒大小還行吧?」

在揚州搓澡師傅的主場裡,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獨門秘籍。

單就搓腳這一塊,有人就用了八百雙腳丫子的積累,才換來了搓第八百零一雙腳時的雲淡風輕。

角度,力度,速度,每一寸移動都要嚴絲合縫,才能呵護好客人身上的每一寸疲憊的肌膚。

但,高端的搓澡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操作手法。

即使師傅們的手藝再精妙,也絕不會執著於花裡胡哨地賣弄。在外人看來,他們彷彿只是不露鋒芒的掃地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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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在一次又一次恰到好處的輕重承接裡完成了對靈魂的重塑,師傅們則是在這樣一場又一場精細化的搓澡演練中,不斷攀登人體工程學的巔峰。

他們在擊打肉體時永遠那麼一絲不苟,彷彿每一次工作,都是對揚州搓澡文化進行的一次搶救性發掘。

事實上,揚州澡堂的歷史也確實比普通人想象得更悠久。

早在南宋時期,作為商賈雲集的富庶之鄉,揚州就已經配合著遍地的煙花柳巷建起了公共澡堂。

曾做過揚州太守的蘇軾,在一首《如夢令》中這樣寫道:「水垢何曾相受,細看兩俱無有,寄語擦揹人,盡日勞君揮肘,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

由此可見,蘇大文豪也算是個半吊子澡堂鑑賞家了——不僅常到澡堂洗澡,還時不時會找人搓背。

請尊稱搓澡師傅們一聲「中華人體表皮汙垢清理大師」

到了清朝末期,由於京杭運河地位的迅速衰落,揚州商業逐漸蕭條,原本發達的的服務業也不得不向外輸出以自保。

揚州搓澡這塊招牌,反倒是因為搓澡師傅們強大的求生欲,被傳到了搓澡門派林立的北方,成為南派搓澡的獨苗,和北派明爭暗鬥、相互融合。

即使到了今天,揚州搓澡的招牌下,依然不乏致富的神話。

有媒體曾經報道過揚州一位頗為「傳奇」的搓澡師傅。

23年前,開漁船搞養殖的羅師傅因為生意失敗揹負30萬元債務。為賺錢還債,他不得不轉行做起搓澡工。

依靠獨到的搓背技術,如今他不但還清了債務,還在當地買下三套房,成為當地月入過萬的奇人。

可想想這高手林立的搓澡江湖,能拿到這樣的收入實在是不足為奇。

當我們終有一天成為搓澡十級學者就會發現, 每一位大隱於澡堂的搓澡宗師,即使是穿著最樸實的大褲衩子,那渾然天成的高手氣質也會止不住地從褲腿往外溢。

至於世俗且平凡的普通人,只需要掏上幾十塊錢,就能在結束了一天的俗世奮鬥之後,與真正的大師們來一次靈與肉的深層次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