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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人民又又又罷工了，這可能是我們N+1次在新聞上看到法國罷工的訊息。印象中的法國似乎要麼正處於大罷工的驚濤駭浪中，要麼就處於大罷工後的陣痛中，平靜的日子彷彿是浪潮裡偶然的間歇期。可以說法國是世界上最容易發生罷工的國家之一，它的罷工頻率遠超於歐洲國家的平均水平。
2018年為反抗燃油價格上漲，法國民眾穿上黃馬甲進行罷工抗議。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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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歐洲能源危機加劇，罷工者在市中心示威遊行。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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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法國大罷工由退休法案的修改而引爆，受到本次罷工的影響，原定出訪法國的英國國王查爾斯也推遲了他的行程。
到底是怎樣的修改，使得法國迎來今年的第十次大罷工？為什麼法國人這麼熱衷於罷工遊行？
而下一場全國性的罷工運動
據悉將在今年4月6日舉行。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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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幾經變化的退休法案，到底動了誰的蛋糕？
2023年1月10日，法國政府提出新的退休改革方案。重點如下：
01
最低法定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到64歲，從9月份開始每年延長三個月，預計2030年完成64歲退休的總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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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老金分攤金繳費年限從42年延長到4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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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為所有低收入退休人員建立最低養老金制度，條件為養老金領取者有過一段完整的職業生涯，每月能領取1200歐元（稅前）或最低工資的80%作為養老金。
方案公佈後不久，法國就爆發了多輪罷工遊行。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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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退休改革方案提出後，1月19日，法國所有工會罕見地一齊組織罷工遊行，從這一天到3月28日，法國已經經歷了本年第十次罷工。
這次罷工已有近200萬民眾參與其中，法國社會更是受到巨大的衝擊。
法國工會表示有四分之三的工人在道達爾煉油廠和燃料庫罷工；巴黎郊外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火車正常運行，巴黎城中只剩下兩條無人駕駛的地鐵線路仍在運營；各行各業的人士參與到了反對延遲退休的罷工中來，包括教師、學生、私營企業工人甚至是部分警察。
法國街頭堆積如山的垃圾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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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退休改革並不是臨時起意，早在2019年，法國就已經開始推行養老金改革，馬克宏政府以財政負擔過重為由，計劃將數十種養老金合併為統一的系統。
這一舉措意味著數百萬工人需要工作到62歲才可退休，且他們的養老金遠低於原來的數額。
當時馬上引發了2019年12月5日的罷工事件，該罷工在12月27日取得部分成功，使得法國政府對特殊工種的養老制度作出讓步，例如警察、飛行員、消防員等。
罷工遊行並沒有因為讓步而暫停，而是一直延續到了2020年，到了2020年1月24日更是有超過130萬的法國群眾走上街頭反對養老改革提案。
2019年12月10日，由於交通系統工人的罷工造成了大擁堵。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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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020年法國養老金大罷工的
標語「人人都要罷工」
圖：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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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法國的「退休」簡史
一向號稱「高福利」的法國社會到底有怎麼樣的「退休歷史」，為什麼法國人對退休這一議題如此敏感，願意團結一致將抗戰進行到底？
早在1910年，法國政府就開始為一些公務員和鐵路工人建立了國家退休制度，在隨後的幾年裡退休制度不斷被拓展，涵蓋了更多的職業，例如農民、礦工、海員等。
到了1924年，「法國式」的退休模式開始出現，法國政府構建了一個新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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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法律的形式承認基於工資和繳費期的養老金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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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僱員在就業的最後三年的工資決定的養老金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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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金的均衡化。
1924年的工廠女工
圖：bridgeman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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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制度下養老金不再是儲蓄的保險產品，而近似於一種持續的工資，這使得養老金真正成為老年收入，能夠保障領取者到晚年依舊維持已有的生活方式。
到了1930年代，養老制度關注的重點從養老金本身轉移開，而是更多地討論高齡工人的困境。很多老齡工人的工資水平並不能為其老年生活提供保障，同時由於年齡的增長，他們也被勞動力市場拒之門外。這也使得人們的視野不再關注擴大的救濟制度，而是亟需建立的退休制度。
這次罷工中也有不少老齡工人參與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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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3月14日，法國政府頒佈法律並且設立「老工人工作撥款」專項，為60歲以上總收入低於9000法郎，且不再尋求有償勞動的工人或失業者提供補助。這一專項後面被社會保障的老年條款吸納，這也成為法定退休年齡正式設立前的預熱準備。
1945年，法國建立了包括退休制度在內的社會保障制度，1946年將65歲定為彈性退休年齡，可以選擇提前退休減少部分退休金。
到了90年代法國政府對退休制度進行了微調，增加了領取全額養老金的繳費年限，並允許一些公共部門人員提前退休。
事實上2004-2010年，法國平均退休年齡逐年小幅下降，但2010年後有明顯的上升。
圖：The Connex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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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時任法國總統密特朗制定了60歲退休的法定年齡，按照規定領取人需繳納40.5年的社會保險金即可在60歲時退休。
時間到了2010年，法國政府認為龐大的養老金造成了巨大的財政負擔，提出了將法定退休年齡從60歲提到高62歲，引發了全國性的抗議和罷工。
今年法國政府又提出將退休年齡從62歲提到64歲。所以今年年初法案公佈時，就可以預測到這場風暴無法避免。
儘管圖中的資料不是最新的，但即使將法定退休年齡延遲到64歲，法國的也比歐洲其他國家的低。
圖：stati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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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反骨：為什麼
法國人這麼喜歡罷工？
「遇事不明，罷工先行」似乎成為了法國人的「座右銘」，法國國有SNCF鐵路公司表示從1947年開始，法國每年都有一次鐵路罷工，現已經持續了76年。我們通過這一資料可以直觀地感受到法國人對罷工的「熱愛」。法國人將罷工變成了「藝術」，為什麼法國人事事都喜歡用罷工的方式來抗爭？
這次罷工遊行的民眾繪製了漫畫，諷刺馬克宏是長了長鼻子的大騙子，之前法國政府曾保證不會再提高退休年齡。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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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在反抗之上的國度
來自奧爾良大學的簡·加力格斯教授認為，法國的「罷工文化」和法國悠久的反抗歷史密切相關。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現代的法國是一個建立在反抗之上的國度。
從1789年法國大革命推翻了君主制度，1792年法蘭西第一共和國建立之後，法國似乎再也無法和「反抗」即revolution這個詞割捨開了。
在不少法國人眼裡，他們認為自己不同意政府的看法時，及時反抗是必要的手段，甚至是採用暴力手段讓法國政府重視。
描述法國革命期間燃燒皇家馬車，破壞城堡正殿的畫作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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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人用「夫妻之道」來比喻與他們政府的之間的關係。所有夫妻都會經歷甜蜜、平靜、冷淡和憤怒的階段，罷工只不過是婚姻關係中的憤怒爭吵。有時候敵對的指責和破壞夾在其中，直到雙方精疲力盡，或者有一方的妥協。
在法國人和他們的政府之間並沒有一個婚姻諮詢顧問，所以他們將罷工作為表達憤怒的方式，這也是他們一貫擅長被重視、傾聽的手段。
德拉克羅瓦所繪的《自由引導人民》
圖：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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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骨子裡的懷疑精神
如果用一個詞去形容法國精神，那一定是懷疑。
讓·皮埃爾杜蘭德教授用懷疑精神來概括他眼中的法國人。
笛卡爾說提到的「我思故我在」到了法國人這邊成為了「我懷疑故我在」。懷疑精神好像被法國人刻進了骨子裡，面對改革的變動，他們第一反應是警惕著看著新事物——陷阱在哪裡？他們天生就懷疑一切，這一份懷疑從對新政策到他們的政府，甚至是自己的工會內部。
他們對政治和權威有一種天然的不信任，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法國人願意犧牲自己的工資去參與罷工遊行，他們要做的是確保自己的聲音被聽到，將懷疑的態度傳達出去。
法國大革命所照亮的，獨屬於法國人的狂熱、浪漫、理想的情懷將懷疑精神固定在了法國人的靈魂之中。他們懷疑一切，否定一切、打破一切，這種精神將破壞轉變為「暴力美學」，燃燒著這塊土地。
五月風暴背景中的倫理故事
圖：電影《戲夢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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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薪罷工？契約罷工？
按照法國的罷工規定，在罷工期間員工不會得到任何工資；罷工必須是完全停止工作，由於消極怠工，員工並不受到法律保護。在法國罷工不斷，短則幾周，長則數月。讓法國人民餓著肚子罷工似乎不太可能，所以他們為什麼能夠義無反顧的參與罷工呢？
在罷工背後，法國工會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在法國，寫入《勞動法典》的工會有5個，圖為罷工中法國總工會CGT氣球。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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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工人民主聯盟CFDT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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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勞工歷史學家斯特凡·西羅提出，目前法國大約有8%的法國工人加入了工會組織，這與歐洲其他國家的平均水平25%相比，比例低很多。但是由於法國工會擁有悠久的歷史並且掌握了強大的經濟利益，所以在實際操作中，工會能夠提供強有力的物質支持。
早在1884年法國就頒佈法律承認工會的合法地位，並在1895年成立了法國第一個全國性工會，即法國總工會。根據法律，工會擁有和政府直接對話和談判的權力，同時工會也掌握著法國的交通運輸和公共服務部門。和歐洲其他國家的工會相比，法國的工會就像是一位混跡戰場多年，飽經風霜的「老大哥」。
在今年法國退休大罷工當中，我們能夠看到法國人背後如影隨形的工會，這些工會是法國人能夠堅持罷工的保障。
天主教工會聯盟CFTC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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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工人力量總工會FO
圖：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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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職員工會-管理人員聯合會
和執行人員總工會CFE-CGC（右）
圖：www.lemonde.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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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人口平均壽命延長、生育率下降，養老問題逐漸成為全球難題。
深受困擾的不僅是法國，日本也在利用各種政策延長退休年齡。
在2013年時任首相安倍晉三就修訂了《高領者僱傭安定法》，要求企業使用「取消退休」「延遲退休」「退休返聘」將員工工作年齡延長到65歲。2021年通過的《老年人就業穩定法》進一步將退休年齡推進到70歲，同時鼓勵民眾晚領取養老金。
人口結構的變化，使得退休成了「夢魘」。法國的延遲退休政策到底是隔靴搔癢還是深謀遠慮，我們無法得知，交給時間，告訴世界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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