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果是家「破公司」,不信你去問李誕

一個把喜劇當成生意的公司能走多遠?

李誕和趙本山中間差了幾個郭德綱?

李誕和呼蘭中間差了幾個卡姆?

沒有什麼不好回答的,只要你把喜劇當成一門生意。

這就是李誕和他所在的笑果在規劃的事業:「一切可以做的喜劇形態」,線上節目,線下演出,藝人,電視劇、電影……在這個「賽道」裡,笑果不僅可以跟本山傳媒比,跟德雲社比,還得跟米未以及更多的內容製作公司去比。

在池子和中信銀行的事件鬧大之前,一切當真挺有起色的——在李誕「淡出」自己的明星事業、集中參與公司管理的一年多時間裡,《脫口秀大會》第二季推了卡姆、呼蘭、楊笠等新人,其中呼蘭和卡姆還開起了個人巡迴專場,思文接到了春晚的邀請,笑果還第一次拿下2020墨爾本喜劇節的華人喜劇單元。

一切看似上了軌道,如果沒有池子在今年五月初爆出笑果和中信銀行違法調取其個人賬戶交易明細的話。笑果還在聲明自己的行動「均在法律及合同的框架之下進行」 時,中信銀行已經火速道歉並將相關行長撤職。

一位笑果文化的早期投資人對36氪評價,池子事件是一件「鐵定會發生的事情」。當初《吐槽大會》第一季和李誕池子的一炮而紅是出人意料的,笑果在成立之初,和個人簽訂的是「比較嚴密的普通經紀約」——很多時候你根本無法界定清楚「個人和公司的界限」,你可以說是節目成就了個人,反之也成立。利益應該如何分配?各方心裡的想法可能就不一樣。

李誕作為核心成員擁有笑果公司5.04%的股份,並以首席內容官的身份參與管理。而同樣作為早期創始團隊的池子則在過去一年基本淡出了人們視野,只說了3個段子,直到他和笑果之間爆出不光彩的撕鬥:笑果指責池子在外接私活,池子指控笑果拖欠演出報酬。雙方正在走仲裁程序。

這件事暴露了笑果,或者說所有內容創作公司的共同挑戰:人是這個生意中最核心的要素,卻也成了這個生意最大的瓶頸。

太多目光盯著這家公司,這還不僅是出於人類對名人八卦的天然興趣。

「原本在我們的設想中,應該有許許多多像笑果這樣的公司出來,但是後來發現沒有;本來我們期待一個萬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但也沒發生。」前述笑果文化早期投資人說,而脫口秀本身是一個待開墾的新市場,「這就導致笑果文化就代表著這個(脫口秀)行業的上限,行業多大取決於笑果做多大,這個事就很尷尬。」

「破公司」

「笑果文化這個破公司,真的太破了。」2019年12月21日,李誕在微博上寫下這句話。

20天后,池子用了比「破」更激烈的形容詞。宣佈中止和笑果合作的同時,池子在公司群裡形容笑果為「自上而下的骯髒」,「公司很亂,領導很精,用所謂的喜劇夢想牽著你們走」。

面對激烈的斥責,笑果創始人、董事長葉烽給出了大多數管理者面臨內部爭議的第一反應,在群裡迴應歡迎大家提建議,池子的回答則是「那你倒是回微信啊?」

他很快就被移出了公司群。

主力藝人要出走,對一家內容公司來說是不小的打擊,只是在矛盾暴露給公眾之前,對外還需要保持和諧的表象。

「他就不願意講(脫口秀),那有什麼辦法?」李誕對36氪說。這話說在池子微博宣告跟笑果分道揚鑣的兩天前。從開始創業到現在,對池子和建國這些老朋友,李誕很難像管理普通員工一樣強迫他們做事,更多是讓對方選擇,類似於直接說出在微博上發一條廣告,酬勞是多少,至於接不接,對方說了算。

池子最後一次配合笑果,是在2019年8月底的《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總決賽錄製裡,戴著標誌性的五顏六色的帽子,以類似吉祥物的身份來給比賽做個happy ending。臺上正比得熱鬧,王建國、思文、卡姆進入最後一輪角逐,氣氛緊張,人人都想坐上舞臺側邊那個「脫口秀大王」的寶座。唯有池子,散發出本人純屬串場、一切與己無關的樣子。在需要他主持的roast battle(吐槽對決)環節,還搞錯了流程,現場導演不得不要求暫停,重新錄製一次。

「我太難了。」原本坐在臺下的李誕站起來叉著腰衝池子喊了一嗓子,「池子,我最喜歡你,因為你是真他媽不在乎!」

不似早期的憤青姿態,李誕現在學會了更入世更圓融的方法,比如儘管對開個人專場沒有執念,但公司需要,他也樂意去海外巡演;又比如,當投資人來對笑果進行盡職調查時,他會抽出節目錄制後的深夜來配合,儘管事後一點兒都想不起自己回答過哪些問題。他在儘量變得職業,這是他對其他脫口秀演員,也是對自己的要求:「無論如何,節目必須得錄完吧。」

高管李誕在笑果負責的事情很雜,從延攬藝人、把控節目劇本、參與演出的包裝到營銷,甚至拉贊助——第二季《脫口秀大會》的贊助商老村長酒就是他談來的。

哪怕是沒涉及過的領域,李誕的意見也有一錘定音的效果。脫口秀組合王勉和CY做音樂專場時,李誕不僅去客串,還給出了修改意見,包括應該寫什麼風格的歌,以什麼表演形式呈現——要知道,不只是笑果,圈裡幾乎沒人做過音樂脫口秀:觀眾是站著的,大部分段子是唱出來的,還得配合很多脫口秀不太需要的燈光舞美。

「我不知道(判斷)來自哪裡,我只是知道這樣是對的。「李誕說。

在36氪採訪的部分員工眼裡,只把控內容,並不直接參與行政管理的李誕代表著笑果自我進化的希望。有脫口秀演員的尖銳在,更重要的是,有創始股東+管理層的身份在,李誕可以大膽指出公司的種種不足。

小作坊式的內容公司是走不遠的。笑果的四位創始人都是電視節目出身,製作在行,行業資源深厚,可管理起團隊卻被一致評價為「劇組式」的。很多時候,創始人缺位,領導對下屬的需求反饋並不及時,編劇段子不好笑會直接被甩句「不行」。

即便是笑果的普通員工,也會因為高層的不作為和管理粗放深感失望。2019年下半年,整個笑果公關部乾脆全部離職,整個部門不復存在。

但笑果的員工也不像員工,更像「興趣小組」。

笑果總編劇程璐在翻譯公司坐過三年班,這已經是脫口秀簽約演員裡少有的職業經歷。「大家經歷都很奇特,原來是自由職業者,或者是原來做點別的什麼的,都不是上班出來的。」

把一群個性鮮明、有獨立判斷能力的脫口秀演員變成員工顯然不是什麼易事。事實上,這對所有內容公司都是個挑戰。

李誕從過去幾年的創業中學到的一件事情是,訓練一個散漫的人變得職業化是不現實的,只能去發現本來就比較職業化的人。即便是外人看來以靈感和個性支撐的創作者,也理應追求職業化。

在新一批冒頭的脫口秀演員中,卡姆和呼蘭是李誕最欣賞的兩位「新員工」,原因是「安排給卡姆的工作,他能夠完成得很出色。」而呼蘭令他驚歎的地方則在於,即便前一天晚上跟李誕喝酒到凌晨四點,第二天早上九點,呼蘭仍然能夠準時清醒地回到辦公室裡開會。這種職業化和自驅力,被李誕定義為脫口秀演員和笑果體系裡的稀缺品質。

沒有人能把創意和表演完全量化。除去個人臺前表演那部分,判斷稿子能否上場的核心環節是每週的讀稿會,這也是笑果的內容發動引擎。和多數內容公司一樣,笑果內部會按S、A、B等級去劃分稿件質量,以此作為編劇計薪評級,不合格者將被降級或淘汰。

責編會把自己組好的稿子當眾預演一遍,由其他人來判斷效果。參加過讀稿會的笑果員工們告訴36氪,李誕在會上是「殺伐決斷」的角色——表面上,他鼓勵公司每個搞創作的人都能釋放自己,能夠理解演員的瓶頸和失誤;另一方面,李誕又贊成以流程來規定員工。佛系或是戲謔並不是李誕的全部管理風格,有時也有某種嚴格在其中,「標準化之後才有靈感的那個空間,上來全是空間,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個公司它不像個公司,很多都是很落後的工作習慣,底下的演員、編劇用一種大學興趣班的態度在工作,老闆不知道怎麼管理,用一種管理節目組的方式在管理。所以很多問題就吵,就慢慢弄。」李誕清醒並且直言不諱,當然,批評之後又找補回來,「你說它一下變成了一個特別懂管理的公司也不現實,慢慢來,我覺得還行,這個節奏可以。」

馬東曾經給李誕推薦過一本書,《企業生命週期》,作者把企業的成長分為孕育期、嬰兒期、學步期、青春期、壯年期等幾個階段。對照這本書的概念,李誕覺得成立5年的笑果才剛剛過嬰兒期,而嬰兒期公司的典型特點是:

1、以行動為導向,受機會驅動;

2、幾乎沒有任何制度、規章、政策;

3、行為前後不一致;

4、問題無法得到及時解決而演變為危機,導致公司總是在處理一個又一個危機,這使它們變得十分脆弱。

這些特點幾乎能逐條套到笑果身上,也是大多數創業公司的通病。幸運的是,笑果活下來了,儘管它的諸多弊端和侷限經常被脫口秀演員們編進各種段子裡。

「好笑」這件事

喜劇作為內容門類裡的一個大類,從相聲、小品、二人轉,到更現代一些的微博段子,到脫口秀(單口喜劇),一切的核心,還是要能讓觀眾發笑。

但每個人都同意,《吐槽大會》越來越不好笑了。到了第四季,《吐槽大會》已經盡顯疲態,豆瓣評分也從第一季的7.6分滑落到第四季的6.2分。對一家喜劇內容公司來說,最要命的就是「不好笑」。

遊戲主播PDD作為主咖的《吐槽大會》是公認最新一季效果最出彩的一期,主要歸功於草根出身的PDD沒有包袱,放得開。其他時候,媒體圍繞這檔節目的討論,更多的是「那些玩不起的大明星們」或者「吐槽大會最好笑的點在於,沒有人敢真吐槽」。

那麼,怎樣才「好笑」?

「嘲笑」是一大喜劇效果來源。從卓別林到憨豆先生,再到趙本山,都是此類技巧的熟練運用者,他們通過表演愚蠢笨拙,從而讓觀眾捧腹大笑。「自嘲」之外,被喜劇界反覆證明的定律是:被嘲笑者地位越高,觀眾越能產生消解權威的快感,越是好笑。與此定律有關,國外脫口秀中,長青喜劇節目中,無論是做了四十多年的《週六夜現場》(SNL),還是做了15年的《囧司徒每日秀》(The Daily Show with Jon Stewart), 嘲笑總統這樣的大人物都是一大類內容。而「吐槽大會」的喜劇效果也正立身於此。

2016年,《吐槽大會》第一季播出時可謂讓人耳目一新。某種程度上,這檔節目的設置堪稱絕妙:吐槽明星既挑戰了權威、足夠好笑,但話題又在可播出的內容範圍內;在傳播流量上也有保障。這個爆款節目,證明了尺度之內也有足夠好笑的可能性,這一度終結了行業裡關於尺度問題傷害段子好笑度的討論。

這也是笑果目前最好的一樁生意。「吐槽大會剛開始請的一些明星並不是很貴但卻非常有特色,出場費並不會很高,所以成本相對於其他競品(綜藝)來講是可控的。流量跑得也相當好,冠名權費用也不低。」前述笑果早期投資人對36氪說,自己對笑果的投資可算穩賺。

但四年後的今天,尺度問題再次回到了笑果面前:《吐槽大會》已經越來越被認為是一檔「洗白明星」、不敢真吐槽的節目,內容本身的好笑度在打折扣,疊加上觀眾對《吐槽大會》形式本身的審美疲勞,這檔節目肉眼可見地每況愈下。

「(《吐槽大會》)再做就變形了,不應該再做了。」即使李誕也這麼認為,但「這就不是我說了算了。你不做那公司就倒閉了,你能還怎麼辦?絕大部分綜藝都是做到不能再做,然後被拋棄了,然後死掉了。」李誕認同的是《宋飛正傳(Seinfeld)》的做法,「宋飛就很體面,他受到什麼樣的誘惑?給他幾千萬(美元),讓他再做一季兩季,他走到公園長椅上坐那想了一會說,不好再做,就停下來了。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你給老葉說再做一季(《吐槽大會》),不用給幾千萬美金,就幾千萬人民幣,老爺子都走不到公園長椅子就會說那就再做一季。但你也不能用偉大來要求他吧?大部分人都會這樣。」

「如果《吐槽大會》第一季沒有成功的話,笑果在2017年就已經解散了。」脫口秀演員洛賓對36氪說,他與程璐、思文、樑海源一起成為笑果第一批簽約編劇,又因為個人規劃原因早早選擇解約。

當初葉烽帶著以王自健為主咖,東方衛視主持人為嘉賓的《吐槽大會》樣片,賣了半年才賣出去。做到今天,《吐槽大會》依然是笑果最大的搖錢樹,爆款綜藝以億為單位的廣告冠名收入,顯然比一場場掙線下脫口秀門票錢要好賺得多,而笑果團隊、包括其最大股東葉烽就是電視節目製作出身,做節目他們最輕車熟路。相比坐等自己最大牌的節目逐漸僵死,似乎最好的辦法,就是再造一個爆款。

《脫口秀大會》做到了圈內認可,對鍛鍊新人和沉澱內容來說是雙贏,但對更大範圍的觀眾來說,它還不夠出圈,播出平臺騰訊視頻在招商和宣傳資源上也未將它列為S級節目,兩季《脫口秀大會》尚未實現盈虧平衡。

那引入國外最好的喜劇節目版權呢?

2018年,笑果試圖與優酷一起,將《週六夜現場》落地中國,這檔美國NBC出品的長壽綜藝節目是許多脫口秀演員心目中「神一樣的存在」。為了寫中國版《週六夜現場》,程璐和龐博作為主力編劇,天天在房間裡熬夜寫稿,花費心血超過《吐槽大會》。但因為預期太高、尺度限制、形式不夠接地氣等原因,這檔節目悄無聲息地播出,悄無聲息地結束了。程璐回憶起《週六夜現場》時充滿了痛苦,這種痛苦主要來自無力感,付出了120%的努力,最終出來的是一個10%的東西。

相比豆瓣評分基本都在8-9分的SNL原版,中國版僅得分5.6。原版大尺度和政治諷刺齊飛,但中國版顯然沒有這個土壤。「節目下線再復播,滿屏正能量和雞湯,求生欲強到可以叫《社會主義夜現場》」。一位觀眾在影評中如此寫道。

這成了一個悖論:越是進入主流,影響力就越大,但對好笑的障礙也就越多。

池子欣賞的脫口秀演員、曾經拿過脫口秀大賽冠軍的周奇墨,他最厲害的一個段子,只要聽過的人都知道,顯然是很難放進電視節目裡播出的。如果要閹割到一個可播出尺度,要閹割掉的恰巧是最有趣的punchline。

「脫口秀的核心就是反叛。」一位知名脫口秀演員對36氪總結,並描述自己的「笑話品味」為「喜歡揭露真相,說破房間裡的大象,」而捅破窗戶紙往往引起觀眾的強烈共鳴,達到爆棚的笑話效果。

但當被36氪問到,能否私下談談尺度限制對笑果《週六夜現場》這樣的節目影響有多大時,這位說自己「喜歡揭露真相」的脫口秀演員沉默了。「這個問題我們就不談了吧,」接著,趕忙呼喚經紀人來終結這個話題。

又要爆笑,又要主流,不得不說這有點難度,但現實環境就是這樣。對於笑果來說,豐富sku,製造新的IP節目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至少現在,在《吐槽大會》之後,在許多內部人士和外界看來,笑果正在遭遇「爆款瓶頸」。

「我覺得如果接下來增速要快,可能要打開情景劇的市場。」程璐對36氪說,笑果內部有個專門的部門負責研發情景劇,還請來了《閒人馬大姐》、《東北一家人》的編劇邢育森督陣。這也許就是笑果的下一檔爆款。只是影視劇項目在笑果內部早早立項,離真正推出卻還有一段距離。

「為什麼非要做爆款?這都是迷思。」李誕不著急,「德雲社有啥爆款,那人家不也一年比一年好嗎?」

呼蘭、卡姆,和100個編劇

毫無疑問,李誕已經成為這一行的金線。笑果初創期,CEO賀曉曦見投資人時,頻繁面對的問題是:你們能不能再做一個王自健?當時賀曉曦給投資人介紹李誕、王建國,很多人都覺得他們怎麼可能比王自健厲害。「事實上我們所有的想象都是被現實塑造的,當他(李誕)到了那一步也就真的到了。」

2018年,李誕主要負責當明星,這是笑果佈置給他的戰略任務——證明給市場看,脫口秀演員也能當明星。結果是李誕超額完成目標,一年裡以嘉賓身份出演的綜藝節目不少於14檔,包括《嚮往的生活》、《拜託了冰箱第四季》《真相吧!花花萬物》《奇葩說第五季》等等。

李誕的名字和笑果深度捆綁在一起,他越出名,越有示範作用,笑果的產業想象力和估值就越高。根據關聯上市公司遊族網絡的一份公告,2017年笑果文化的營收達1.81億元,利潤為1707萬元。同年,笑果先後接受華人文化和天圖領投的A輪和A+輪投資,估值12億。高達70倍的PE溢價,李誕展現出的可能性顯然是重要原因之一。

大家都在問誰是下一個李誕,但李誕本人對「下一個李誕」的說法感到厭煩,「這一個李誕也沒有成型,對吧?這太快了,沒有道理這麼快。」

在享受了一線明星的關注度之後,李誕感到自己在事實上離脫口秀越來越遠,別說線下脫口秀俱樂部,通告密集時就連公司都沒回過幾次。他決定收一收——2019年初,李誕自己主動跟公司另外三位合夥人要求,「我不能再這樣了,不能再大量做藝人的工作了。」推掉一半的綜藝邀約和商務合作,李誕把重心迴歸線下,迴歸到發現和提升脫口秀演員身上。

李誕認為笑果在爆發期時只是「勉力接得住」。但如果沒有一個行業人才的基底,笑果本身也很難走得長。

「一個健康成熟的市場應該有10個呼蘭和100個Rock,甚至1000個厲害的線下演員。」單立人喜劇CEO石介甫對36氪表示。位於北京的單立人是如今國內脫口秀圈除了笑果之外第二家拿到融資的公司。

難度在於,「像培養練習生一樣批量培養脫口秀演員不現實。」前述笑果早期投資人說,「脫口秀需要你有一定的思辨能力,本身有成熟的世界觀、人生觀;而且不止是對這個世界有點想法,還要具備藝人特色,能夠展示出來;又要符合各種政策監管要求。那就是一個小眾人群。」

在延攬人才上,笑果已經佔盡優勢。

李誕在2015年、卡姆上大二時就想找他簽約——假如成行,卡姆可能就跟著李誕和池子一起紅了。他承認自己當時不敢,畢竟當時《吐槽大會》還沒問世。

其後的幾年,卡姆到各式各樣的喜劇節目「考察」,按他的話說,「裡面全是那種翻跟頭的小品的那種。」2018年,《吐槽大會》爆紅一年後,卡姆主動找到笑果,帶上女朋友和他的狗,兩人租了輛車從北京一路南下,就此搬到上海。

「人家(卡姆)本來就行,只不過在你這稍微快一點舒服一點,少吃點虧,對吧?(笑果)也就是能幹個這。」李誕覺得,有沒有笑果,卡姆這樣的人都能成名,自己做的其實只是一個篩選的工作。

雖然從藝人的知名度和流量上看,笑果還沒能培養出第二個李誕和池子。

《脫口秀大會》第二季之後,卡姆和呼蘭的微博粉絲數分別達到67萬和28萬,而李誕和池子的粉絲量則是860萬和474萬。

但跟李誕、王建國寫著寫著才被從幕後推到臺前不同,呼蘭、卡姆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過去四五年裡,在笑果,脫口秀演員無法擺脫編劇的身份單獨存在,單純當個脫口秀演員沒辦法養活自己。無論喜不喜歡,他們都得為出演《吐槽大會》、《週六夜現場》或者是其他節目的明星寫腳本。

但從呼蘭、卡姆成名開始,情況變了。

呼蘭從入行開始就沒打算當編劇,因為「我那個氣口是非常我自己的,我特別個人化。你寫出來,嘉賓也很難按照你的氣口去說這個話,很怪。」

卡姆則對氣口一說不屑一顧,他從來不給別人寫段子,清楚自己的幽默來自特色極其鮮明的表演,而非字面上的包袱。所以他驕傲地把別人稱為「稿子型」,認為包括呼蘭的段子也是可以給別人用的,同行之間互相抄襲在所難免,但是沒人抄得了他卡姆的表演。

這也是李誕和脫口秀演員們看重《脫口秀大會》大會的原因。儘管還在虧錢,卻有著實戰練兵和挖掘新人的雙重作用,後一個功能跟米未的《奇葩大會》類似。

「跟選秀相比,笑果造星的比例已經很高了,你叫得出名字的演員就有十來個。整個脫口秀圈子才多大?米未、萬合天宜又紅了多少人?「洛賓認為笑果已經到達一個行業高度,盯上脫口秀這個行業的平臺和公司正變得越來越多,尤其疫情期間,快手、抖音、B站、微博,乃至於得到和喜馬拉雅FM都上了脫口秀演員的節目。但要想一兩年內就出頭、並被觀眾看到,上《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是條最顯而易見的捷徑。

將近100位脫口秀演員擠上了這條捷徑,這是笑果目前的簽約藝人數量,這還是這兩年刻意放慢了腳步的結果。笑果的王牌節目只有兩檔,每年能被觀眾記住的新面孔頂多只有3-5個。

但呼蘭、卡姆、思文和龐博們已經各自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並漸漸為觀眾認可,至少「出門容易被認出來了」。人們對他們的喜愛從綜藝節目溢出到線下——印著他們名字的演出海報一出,有的是觀眾願意掏錢買票。

李誕覺得,「好脫口秀演員的標準,就是能賣票」。

到線下去

在《脫口秀大會》第二季裡擔任常駐嘉賓的于謙跟李誕說過,德雲社的演員要出現在電視上,必須在劇場裡打滾10年以上。

李誕很嚮往那種從從容容培養新人的狀態。他跟其他三位合夥人達成了共識,依靠線上節目站穩腳跟之後,接下去笑果的重心應該在線下演出。

「我們是個產業型的公司,就必須去打造更多的消費場景來承接需求,第一步先要打造成一個線下的喜劇文化消費的產品矩陣,核心就是演出以及演出周邊的體驗消費。」與李誕不同,笑果CEO賀曉曦講話用的是典型的創投圈語言。

換算成數字來展示的話,笑果2020年的計劃中,光是在上海的駐場加live house的產出將超過1000場以上,全國千人巡演有100多場,海外巡演也有二三十場。因為突如其來的疫情,2、3月份的演出不得不推遲,但是在售票端,無論演出規模大小,笑果的演出一向一票難求。

線下仍是練兵場。

說脫口秀的,哪能不看重個人專場。拿到《脫口秀大會》第二季冠軍之後,卡姆做了一輪千人巡演。第一站南京,表演到一半,緊張忘詞兒了,卡姆把寫在手背上的小抄抬起來看,觀眾不以為意,還把這當成一個現場的梗。

幾場巡演下來,卡姆越來越流暢。在《脫口秀大會》第二季之前,他整整一年都沒怎麼寫段子,每天都在打遊戲、玩滑板,「以前都是大學生,玩的狀態,今年才開始有工作的狀態。」

2019年底,李誕幫呼蘭也構思了一個了不起的計劃。呼蘭決定花一兩年的時間到100個國內城市說脫口秀,跟以往說完就走不同,這次他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停留三四天,與當地人聊天,拍成紀錄片。李誕參與了前期策劃,牽線了拍攝團隊,並將這個巡演命名為「腳踏實地」。

要保障更多的人成長為中腰部,就需要金字塔底基數足夠大。《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直接刺激了線下演出市場,尤其是笑果的大本營上海。2019年下半年,每週上海的脫口秀演出在20場上下,有盈利能力、純做線下的俱樂部有8家,演員的場均報酬也從兩三百漲為四五百。如果不是疫情,圈裡甚至有人大膽預測2020年上海每月的脫口秀演出將超過百場。

大多數圈裡冒尖的脫口秀演員都被笑果收至麾下,一片繁榮之下,「上海有能力上商演,非簽約的自由演員不過十人。」一位脫口秀俱樂部負責人在遊說其他城市的演員來滬發展時重點強調了這點。演員基數變大,篩選變得殘酷,要想出頭,就得學會在高壓下迅速成長。中間隔著兩年,卡姆最直觀的感受是兩季《脫口秀大會》之間,演員競爭激烈程度提升了五六倍。

李誕屢次吐槽小品,似乎對喜劇有著很高的審美要求,而大眾會讓他們的喜劇更精彩還是走向似曾相識的衰落?

思文沒能成功登上今年的央視春晚,但得到官方邀請似乎已經說明,脫口秀跟小品、相聲一樣,正在試圖向主流靠攏,將脫口秀變成一個和諧、喜慶而老少咸宜的產品。

李誕說,笑果在嘗試一條全中國都還沒有人走的路。

那麼,在這條路上,脫口秀演員軍團能保證自己一直好笑嗎?

文|方婷 石海威
編輯|李洋 楊軒
封面來源|IC photo
公眾號:36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