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生代演員」這個詞越來越金貴,一手扛票房,一手撐大戲。而Sir今天想聊的,是其中一位佼佼者。
幾天前,網傳賈玲導演的喜劇片《熱辣滾燙》十月開機。男主角,雷佳音。
穩了。
這名字一出現,我們就知道穩了。
雷佳音的實力毋庸置疑,角色光譜跨度之大,旁人難及。更難得的是,微博1400萬粉絲的他,路人緣還超好。
這位獨特的存在,究竟是怎樣煉成?
等Sir抿了這口酒,咱今天好好聊聊。
01
中年·家庭·男
有一類角色,雷佳音演得很多。
中年家庭男。
哈?
這個詞,得拆開來看。
中年。
卡在當間兒。
事業定型了,情感也少了年輕時的激情。
想動,但動了,或許代價更大。
所以,中年人的改變多是被逼。
《相逢時節》。
雷佳音演離婚霸總簡宏成。
與初戀重逢,以為生活有了新希望。
卻發現,當年,她的父親因簡父而死。
生活,被大大小小的顧慮佔滿。
苦悶只能在無人關注的時候,以失魂的方式偷偷釋放。
兄弟和前妻的現男友,一個無賴,發生口角。
雙方談判。
這段對手戲,雷佳音用一個小動作,就把那種被明明被生活操弄得精疲力竭,還得故作鎮定的「中年委屈」,詮釋得淋漓盡致。
他看完無賴做作的表演,明知對方就是想訛錢。還是咬咬牙,答應了條件。
但沒忍住,扯扯嘴角,嗤笑一聲。
這「笑」,暴露了他的輕蔑、無奈,和強裝的真誠。
這,「笑」也是笑自己。
什麼時候開始。
我們辦事,不在明辨是非,而先看利益。
真要說起,或許是由單純的兒女,變為夫妻,再變為父母,成為家庭的頂樑柱說起。
家庭就是中年的大局。
《刺殺小說家》。
雷佳音飾演的男主角關寧,女兒被人販子拐走。
痛苦和思念,憤怒與憎惡,成了他活下去的全部動力。
他賣掉房子,離了婚,揣著女兒的照片,六年如一日地尋找。
當被一家邪惡的公司找到,對方承諾,只要答應他們的要求,就會幫他找到女兒。
你為了你女兒,能付出多少?
什麼都行。
雷佳音當然也賦予這個人物更多細節。
在接近他任務裡要刺殺的小說家時,他一邊心不在焉地和對方聊著天,一邊掂量著要用哪樣武器行凶比較合適。
殺手,可不都像好萊塢電影裡的那樣裝備精良。
他可能就是街上不起眼的中年人,遇到了解不開的難題,一時衝動,心亂如麻地撿起個順手的物件。
半塊磚頭,太小了,還是一整塊比較合適。
男。
社群網路上常被嘲諷的對象,卻也是常被忽略了其複雜性的人群。
一面是必須得表現出的男子漢氣概。
一面是被抑制的情感需求。
多幾分,就油膩。
少幾分,又無聊。
《我的前半生》。
讓雷佳音真正開始爆火的劇。
他演出軌渣男林俊生。
和中劇中最普遍的,叫人恨不得衝到螢幕裡錘死的渣男不同。
觀眾們愛他,「只因愛真人勝過愛塑膠人」。
跟老婆提離婚,明明是他主動,可他倒是先委屈得紅了眼睛。
聽到小三說,不逼自己跟老婆坦白,並且「反正不會影響我愛你」的時候。
他抿嘴,深吸氣,又長出氣的小動作。
是帶著後悔的僥倖。
要是換了別的演員,說不定就演成人渣了……
可雷佳音,就是靠著種種生動而不失真實的細節,充分吸粉。
看雷佳音演中年,你最大的感受是:
理解。
單純的愛與單純的恨,都不能涵蓋我們對他演的人物的複雜感情。
就像他最最擅長的「中年家庭男」,雷佳音完成得最出色的,就是剝去中年男人戲裡五花八門的身份,把他們還原為一個有過去,有未來,成色豐富的普通人。
也就是,和咱們都差不多的,弱小的,平凡的,但也不被輕易打敗的小老百姓。
02
「國民XX」雷佳音
平凡的小老百姓。
看似簡單,卻不是誰都能演。
雷佳音最獨特的魅力,就是親和力無敵。
親和力,來自外形。
他身材高大,身姿卻不太挺拔。
長了顆被廣為調侃的大腦袋,比例差點兒,卻多了有趣和接地氣。
屬於「蝦系」。
他看起來更像是那種「夠得著」的帥哥。
總是笑眯眯的,想耍帥吧,表情卻不太聽使喚。
隨著年歲的增加,雷佳音這樣的「中等帥哥」因為面目紋路的改變,比年輕時添了一絲成熟、穩重。
親和力更來自性格。
知乎上有一帖,叫,「如何評價演員雷佳音」。
一個高贊回答是:
以前不了解,但關注他的微博後,我懷疑自己關注了一個傻子。
作為TF老boys的成員,雷佳音也被稱為「一個被演戲耽誤了的段子手」。
就連粉絲,也常拿此開涮。
影展擺pose,手不知道往哪擱。
給好友小嶽嶽的女兒送禮物,是三萬塊碎片的拼圖……
愛自嘲,網際網路梗葉門兒清。
古早的微博,更是叫人笑不活。
當然了。
這種親和力最忠實的體現,還得是表演。
雷佳音是純正的科班出身,但他的表演卻沒有套路感。
他扮演過諸多反差極大的角色。
從小混混、土匪頭子、錦衣衛,再到國民女婿、國民老公、國民老爸。
都總能讓他們看起來與別人不同。
因為他總能賦予角色現實性。
他找到了那些個性分明或看似叫人過目就忘的人,身上那與眾不同之處。
又加入了他自己對於複雜人性的觀察和思索。
《人世間》。
雷佳音貢獻了多場教科書級別的哭戲。
處境不同,心情不同,表達不同。
一場,是驚聞姐姐出事。
當時的他,還沒經歷過什麼大事,怕得不行。
面對母親的追問,想要把訊息告訴母親,又擔心母親受不住,一時間想不起什麼好理由。
只能一邊支吾,一邊想辦法。
此時的雷佳音,驚慌失措,眼裡有淚,又得勉強忍住,目光渙散,皺眉,皺鼻子,面部肌肉抽動,低下頭。
想到理由後,他鎮定了些,抬頭,極力裝成犯錯了小孩,看向母親。
結結巴巴:我,我姐,帶的雞蛋讓我給打碎了。
一場,是戳中無數觀眾的,和父親的爭吵。
他坐在被窩裡,仰著頭,朝父親怒吼:
先是委屈、憤怒。
都是一個爹一個媽生的
都是一個爹一個媽養的
就我沒出息 我多難受你知道嗎
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就是讓我爹我媽滿意我
你不安慰我不說 你就撒鹽
什麼話難聽你說什麼話 哪兒疼你摳哪兒
到後來完全被怒火點燃。
連說兩次:「事實就該說嗎,事實就該說嗎?」
Sir常常說:
好的哭戲,不是一個演員哭了。
是你能看到眼淚如琥珀一般,包裹著ta無法以別的方式說出的故事。
雷佳音後來回憶說,這場戲拍完,現場安靜了。
「我能感覺到大家都想說話,但都生生嚥下去了,拍戲這麼多年,第一次演到現場鴉雀無聲。」
編劇王海鴒看完劇後,給雷佳音打電話,說,寫這場戲的時候,並沒有標註要哭,可自己看完以後,被雷佳音打動了。
雷佳音即興的二次創作,靈感來源於小時候和父親的衝突。
他從小家庭幸福,父母很少吵架。
但他十五六歲,想要放棄讀書,去外地學藝時,和父親爆發了嚴重的衝突。
這場戲,他就抓住了當時的那種感覺。
藉由半真半假的表演,傾吐出了已在潛意識裡蟄伏了多年的委屈。
同樣的。
吃與喝,也是雷佳音讓角色變得日常時一種常用的手法。
《繡春刀2》裡的反派錦衣衛在吃。
意味深長地吃。
《長安十二時辰》裡叫人聞風喪膽的張小敬也在吃。
吃了上頓沒下頓地吃。
《相逢時節》裡的霸總在吃喝。
所有感情,都在飯菜和酒裡。
吃得太香,吃得太真,恨不得把道具吃光。
「我都只是在演繹一個‘現實題材’戲裡面的,一個特別好玩的人。」
是如何做到,如此不著痕跡的精準?
練,也是煉。
03
奔四演員雷佳音
練,是從一個被退學的問題學生,到18歲,以全國第二的好成績,考進上海戲劇學院的過程。
也是在22歲,以全院第一名考入上海話劇中心。
是五年的話劇生涯,對著成百上千名觀眾,告訴自己不可以出錯,不能夠重來,得抗壓,還得隨機應變。
在一遍遍演出中,直接接受著不同觀眾的檢驗。
學會入戲,忘我,即興,控場。
是後來為了拍好哭戲,在家裡找爛片看,和裡面的角色對話,找感覺。
因為這麼爛的戲都哭的出來,別的肯定都不在話下。
煉,是雷佳音人生第一次當電影男主角時,為了拍好水下的戲,一次次在身上掛滿鉛球,沉入水中,直到受不了了才上來。
是為了滿足甯浩的精益求精,一場真扇耳光的戲,拍了三十多遍。
是拍《刺殺小說家》時,被按在冷水裡二十多次,只為達到最好的效果。
是為了漂亮完成《長安十二時辰》裡張小敬的打戲,在每天收工後,繼續完成數小時高強度的體能訓練。
哪怕拍攝時,被撞暈,被弄傷,甚至以為這就是最後一部戲了,仍覺得假如能「不出事,不受大傷,把這部戲拍完,就是對我的一個交代。」
煉,還是拍2017年《白鹿原》時,對自我的反覆拷問。
戲殺青兩年後,見到導演,雷佳音還會說, 「(鹿兆鵬)這個角色演得有遺憾」。
何冰跟教導過他:現在你沒法打開角色身上全部的鎖,那就你就一把鎖一把鎖打開,最後用十把鎖,拼湊成一個人物。
可他到最後也沒摸出門道,對他來說,「這個人物的出口不健全」。
「藝術家不找共性,而是以個體衡量世界,但在這個角色上,我沒演出他的可能性。」
何冰後來在採訪中說,拍《白鹿原》時,自己這個主角的戲都拍完了,可雷佳音這個孩子還多拍了一個月。
「他在外面是演男主角的,這個戲裡可不算什麼主要角色,又掙非常少的錢,這說明他想要奔向一個大的戲。」
2017年之後,雷佳音果然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爆款,《我的前半生》。
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大他一屆的師兄胡歌,就已紅透半邊天。
不羨慕,那是假的。
他一度以為,自己會像張嘉譯一樣,要到40歲,才能真正出頭。
憑藉《黃金大劫案》拿下長春電影節的最佳男主角時,他29歲。
今年他39歲。
他大器晚成的,比他想象中早了一些。
十年間,他演過小混混,演過渣男,演過情種,演過不孝子,演過慈父,演過壞蛋,也演過英雄。
而在這十年的「煉」前頭,還有十多年的「練」。
一個演員要想成,首選要跨過的,就是把一個角色演得讓人信。
而像雷佳音,只要在某部影視劇和他偶遇時,我們往往會心一笑,嘿,大頭,是你呀。
這part,穩了。
這就是我們今天談到的他,都願尊稱他一聲,「表演藝術家」的原因。
「我經紀人有一句話說的挺好,當你錯過了5個跨年晚會,3臺春晚,30個綜藝節目的時候,那就沉穩的做個表演藝術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