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為什麼會成為台灣影視劇裡的療愈之地?

《俗女養成記2》前些天開播了,謝盈萱等原班人馬迴歸,天心加盟飾演長大後的表姐洪育萱,喜歡臺劇或《俗女1》的朋友于是奔走相告,期待陳嘉玲在新的一季裡如何拼盡全力,開始書寫新的人生篇章。第一集播完後,豆瓣評分就衝到了9.6,再度證明了近年來臺劇的製作水準以及在華人世界裡的影響力。

《俗女養成記2》海報

2019年春節,我在台北採訪謝盈萱時,她跟我說,她正在台南和嚴藝文拍一部電視劇。嚴藝文是她的北藝大同學,現在轉型做編導。我沒想到,金馬影后輕描淡寫跟我說的這部劇,就是日後在台灣及華人圈裡掀起收視熱潮的《俗女養成記1》。今年夏天,第二季推出後,續寫收視神話。

嚴藝文當初找謝盈萱來演陳嘉玲,我想除了肯定她的演技以及同窗之誼外,應該也在謝盈萱身上看到了很多陳嘉玲的影子。謝也在台灣中南部長大,後來台北唸書、打拼,多年來事業並不如意,直到演出《花甲男孩轉大人》《誰先愛上他的》,才贏來自己演藝生涯的高峰,成為台灣當前中生代女演員的代表人物。在她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台灣社會三十年的變遷史,也可以看到一箇中南部小孩的奮鬥史。

謝盈萱在金馬紅毯

陳嘉玲也在人情溫暖的台南長大。她的家可以說是中國傳統家庭的縮影:阿公和爸爸經營一箇中藥行,阿嫲和媽媽負責操持家務,家裡還有一個弟弟以及兩個姑姑。一家三世同堂,和和樂樂。這個家集結了台灣演藝圈最富有演技實力的演員們:夏靖庭、楊麗音、陳竹升、於子育、謝盈萱等,小演員吳以涵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童星。

俗女養成記2劇照

《俗女養成記2》劇照

近些年來,台南頻頻成為台灣影視劇故事的發生地,讓它成為台灣最富有中國傳統意味的符號之地:人情敦厚,民風淳樸,保留了老台灣的味道。台南的風景很美、小吃很多、節奏很慢,特別適宜在這裡住上幾天,逛逛古廟、喝喝咖啡,過幾天慢生活。

台南風景照

台南風景照

台南古都保留濃厚的漢人社會風俗,講究傳統科儀、注重婚喪禮俗,台南女兒婚嫁的妝奩排場,更是令人津津樂道。2019年,被稱為「台南的女兒」林志玲出嫁,轟動亞洲娛樂圈。其中婚嫁禮俗、服裝宴席都帶有傳統中國的古風古意,可以說是台南「古早」文化的一次絕佳展示。

林志玲婚禮照片

近年來最全景式展現台南的影視劇,首推電影《小貓巴克裡》。這部上映於2017年的動畫片,取材台南人熟悉的神農街、西市場、火車站圓環、水仙宮做為電影場景。台南土生土長的導演邱立偉,用了多年的努力,終於將自己熱愛的家鄉搬上了銀幕,讓世界看見台南。他甚至期待,電影裡大量出現的台南地景,能一如新海誠《你的名字》創造遊客前往劇中場景朝聖,讓更多人一窺台南真實面貌。

《小貓巴克裡》海報

2019年,風靡亞洲的熱播劇《想見你》主要取景於台南。「鳳南小分隊」就讀的鳳南高中,就是位於台南市柳營區中山東路的鳳和中學;全劇靈魂場景——陳韻如打工的32唱片行,則是位於中西區民權路一段199巷7號的陶藝小半樓;還有小黃雨萱迷路後和李子維形容自己家在哪裡的時候,提到過的白白的、高高的、紅色尖尖的屋頂那個建築,就是台灣八景之一的安平古堡,多年前,我也曾去逛過,然後在附近的安平樹屋喝過一杯咖啡。

《想見你》劇照

2020年台灣電影票房冠軍的《孤味》,講的也是一個非常台南的故事。父親過世,久居台北的女兒們謝盈萱、徐若瑄於是回到台南奔喪。葬禮上,佛家和道家同時登場,看似荒誕,也可以看得出台灣民間信仰的多元以及台南人的樸素善良。陳淑芳扮演的母親,一生被丈夫所負,在她70歲壽辰當日,聽到了他去世的訊息,百轉千回,最後還是攜三個女兒為他風光大葬,送最後一程。電影裡的第一場戲,就是陳淑芳去市場上為自己的壽宴選食材,與市場上的賣家們言語來往,都可以窺探出熟人社會的溫暖與美好。

《孤味》劇照

台南與電影的關聯度,還有一個文化符號就是全美戲院。這個電影院因為手繪的巨型電影海報和「李安以前常去的電影院」揚名,這兩個原因都散發出一種濃濃的年代感。尤其是手繪海報以及手繪藝人顏振發,更是具有古早的氣息。今年,台灣學者、影評人王振愷推出新書《大頭井畫海報:顏振發與電影手繪看板》,全記錄了手繪老藝人顏振發的手繪生涯以及與全美戲院的緣分。

王振愷(左一)在全美戲院的新書發佈會上,左二為顏振發

回到《俗女養成記》。儘管劇組資金不足,但還是比較好地還原了昔日台南的古樸景觀。陳嘉玲成長的上世紀90年代,相對今日來說,經濟條件不是太好,陳家一家日子就過得比較緊巴,阿嫲連過期的調味品都捨不得扔掉;相對台北來說,台南思想也比較保守。有一次,阿嫲借二女兒的婚事跟嘉玲傳遞出她的價值觀,女兒挑有錢人嫁就會被誇好命,挑英俊的則會被認為長的帥又不能當飯吃。二姑姑自主選擇婚姻自由引起陳家大地震。你看傳統觀念就在阿嫲這樣歲數的女性的骨血里根深蒂固,這與時代有關,也與相對保守的環境有關。

正因為如此,三十年後,陳嘉玲弟弟陳嘉明在台南家中接受同性戀人求婚才會這麼令人好哭。要讓一輩子在台南生活的父母接受這一切,這背後除了三十年來台灣社會在性別平權上的進步外,更多的則是上一代人對下一代人無盡的愛啊!還有,40歲的陳嘉玲婚事告吹,狼狽還鄉,但父親只關注她的心情好不好。可見,無論是婚姻、事業還是性取向,父母都在儘可能輸出一種包容,讓人感動。這也是《俗女養成記》被稱為台灣版的《請回答1988》的緣故。父母可能都不那麼完美,但他們是真的愛你啊。

俗女養成記2劇照

《俗女養成記2》劇照

近年來,大量的台灣影視劇在台南取景拍攝,講述台南古城發生的故事,共同建構了一個風景優美、人情敦厚、傳統美好的古早台灣城市形象。這背後更多的是,在今日快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中,台灣社會集體無意識的一種向內的懷舊和追尋。台灣政壇混亂、「外交」失敗、經濟下滑,再加上疫情反覆,無不讓人感覺喧嚷、煩躁、無奈與絕望。

於是大家急需逆著城市街道的喧譁、都市商圈的霓虹燈光,去回溯到一個過往,那裡靜謐而安詳。他們也開始尋覓往昔——一個自然的、未被破壞的、純真而充滿溫情的時代。一些人想要退居這裡,來逃避或者對抗似乎是獨屬於城市的冷漠、貪婪、剝削與猜疑。這裡的「城市」主要指的是台北,幾十年來台灣影視作品無不將批判的矛頭指向台北,這座高度現代化、全球化的城市,同時也被形塑成冷漠、無情、罪惡的淵藪。因此,《俗女養成記》裡,陳嘉玲的上司、前男友及媽媽、大姑姑等人,都是台北的形象代言人,他們猥瑣、精緻、自私、假掰、冷漠,繼續書寫現代都市的種種弊病。

《俗女養成記1》劇照

於是,在「悲情城市」無法立足的年輕人,只能選擇退回鄉村、退居原鄉:四十年前,《戀戀風塵》的阿遠退居到九份的山水裡;十多年前,《海角七號》裡的阿嘉退居到墾丁的大海邊。他們都是大城市的失意人,只有在故鄉,他們才能暫時逃避現實的殘酷。

《海角七號》劇照

現在輪到四十歲的陳嘉玲了。

但是在今日的台灣,「此地心安」的地方不是九份、也不是墾丁,它們早已商業化,是觀光客們凝視的對象,他們甚至比大城市更喧囂。於是,台南成為了最佳選擇,它有歷史文化積澱,有風光美景,有古早味的小吃,有熟人社會的人情味,還有加速時代裡大家最看重的「慢節奏」,它是「最台灣」的代表,它就像李子柒短視訊裡的」桃花源「、《嚮往的生活》裡的「蘑菇屋」,滿足的都是大家對久遠的「鄉土中國」的嚮往,也因此,它成為近些年來台灣影視劇的療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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