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我們可以說是見證了娛樂圈各種花式塌房方式:未火先塌,剛火就塌,大火崩塌……簡直就是把粉絲們放在火上烤啊。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媽媽嚴選牌」的偶像們始終如一的能打。
今年暑假,憑藉《封神》裡的出色演繹,初代頂流費翔再次翻紅。
63歲的他,晉升為廣大網友的網際網路daddy。
費翔曾在採訪中說自己「會養一個廢物」,為孩子包辦好一切,只管吃喝玩樂就好。

這樣一個優質偶像居然還沒有結婚生子,令人扼腕嘆息。但凡他真的有了孩子,能提供的就是完美的原生家庭。
近年來大家對原生家庭這個詞越來越敏感。
原因很多:一方面,階層固化使得金錢的法則凌駕於親情之上;另一方面,東亞式父母真的很擅長精神攻擊。
TA們給予孩子的愛不多不少,既沒有多到讓孩子沒有負擔的成長,也沒有少到令孩子狠心切斷聯繫。
在最近上線流媒體的一部華語紀錄片裡,導演盧盈良就借自己一家的私人影像,以一種赤裸又溫柔的方式直擊觀眾心靈。
神人之家


家庭
這部紀錄片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在外工作二十餘年沒有回家的盧盈良,有一天突然接到來自母親的電話,讓他回家拍遺照,交代身後事。

於是他就用相機記錄下了自己在家時一家人的生活。
盧家可能是最典型的農村家庭:父親遊手好閒,平日裡最愛買簽註(一種彩票),借錢也要買;
母親整日為這個家操勞,幾乎沒有一刻休息,身體小病不斷;

哥哥做什麼都不成,人到中年還不能撐起整個家。
盧盈良,就是這個家裡的血包。父親的債要他還,哥哥的窮要他接濟,母親一打電話就是哭訴要錢。

年紀輕輕就外出闖蕩的盧盈良在外面很辛苦,畢竟他的原生家庭絲毫不能提供助力,還長久以來持續吸血。
看到這裡,想必很多人都會對導演的處境有著深刻的共鳴。
我們常常說原生家庭,其實不是要父母到富豪那種程度,正常的那種就好了。
正常的標準是什麼?無非是父母健康,做著普通且穩定的工作,有點積蓄,不試圖精神控制孩子。
可對於缺乏邊界感信奉權威服從教育的東亞式父母來說,僅最後一點都很難做到。
更慘的比如《都挺好》裡的蘇明玉,還要遭受「重男輕女」等其他糟粕的夾擊。

轉念一想,似乎擁有正常的家庭,就已經算普通人裡的上等人生了。
而盧盈良既得不到父親的庇護,也很少享受母親的慈愛。所以,得知母親想讓他給自己拍攝一張體面的遺照時,心情十分複雜。

盧盈良的母親在片子裡坦言,自己除了結婚照,只有少女時期的一張照片。
其實,生活在農村的很多老人們一輩子都沒拍過什麼正式的照片。但到了年紀,他們往往不可避免地會想到死,準備好自己的遺像就成了一件大事。
近幾年,甚至還衍生了一種詐騙方式。有人會到村子裡給老人們免費拍照。

當然這只是一種噱頭,隨後,會給大夥兒展示給人像換背景換裝的「神奇」操作,這需要付費。不少老人就被忽悠了,花幾百買了後期合成照片,讓人心酸不已。
盧盈良就是懷著同樣心酸糾結的心情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
他持續跟拍了三年,無處不在的攝像機先是逃避的屏障,後變成連接與緩和的橋樑。
也正是這朝夕相處的三年,讓他與家人的關係有了改善,也讓他有了更深的思考。
他看見了父母的逐漸老去和無能為力,看見了哥哥的無可奈何。

或許是衰老與死亡的巨大壓迫,或許是時間磨礪之後的寬和,他終究在內心中升騰起對這個家庭的無限依戀。

神明
神看似最萬能,從娶妻生子到生老病死再到升官發財,無一不要管。
盧家也在二樓供奉了很多神像,家人基本上做什麼事都會求神問佛。到了特定的燒香日子,甚至要五點就去準備相關事宜。
但這個家庭似乎從未被神明眷顧過,成員們過著支離破碎的人生。
盧盈良曾問哥哥,他是否從始至終都信神。
哥哥先是肯定,然後輕聲說,自己其實有時候也會怨,怨神為什麼指引過那麼多人發財,卻從未給他指引。
哥哥諸事不順。
賣鳳梨賣不了幾個錢,後面又改行種小番茄,結果先是幹農活時手被鋼管劃得鮮血淋漓,後面一場暴雨又讓番茄徹底被毀掉。
但明明開工時,哥哥曾向神明虔誠俯身跪拜,說神明給了他指點。

眼看一家人的生活又跌入窘迫,哥哥交水電費的錢也沒有。
一天晚上,年幼的侄子開始痛哭,質問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的爸爸,問他怎麼不去再問神明討要方法。
哥哥先是沉默以對,之後又語氣漠然地問了好幾次為什麼。直到看見兒子情緒已經崩潰,才安慰道神明已經在找辦法了。

這個場景看得讓人也很想隨著孩子一起大哭起來。
侄子在童年過早見識到了人生艱難,卻依舊懷有希望。而在哥哥沒有作答的那幾分鐘裡,他是否還信神的存在呢?
盧盈良母親,像無數東亞女人一般,她的人生柔順但又無比堅韌。
不幸嫁給了一個毫無用處的男人,喪偶式的婚姻甜少苦多,年輕時得帶孩子養家,年老時,也沒個停歇。
鏡頭裡的盧母,除了拜神時,手上的活兒沒斷過,拖地、刷馬桶、洗衣服、做飯……
結合盧母對死亡無所謂的態度看,她顯然不是那種虔誠的信徒。
靜靜坐默的神像更多是一種陪伴。男人孩子不在家時,她可以和神像說說話、解解悶。

或許正是因為人生難捱,世人才生出各種信仰。對於精神生活貧乏的鄉人來說,神明就是鄉土的心理醫生。
這種心態很有代表性,充當心靈慰藉和精神寄託的除了神明,還有很多載體。
對於無可救藥的盧父而言,簽註就是他的寄託。
每天他都要按照夢裡夢見的、心裡猜到的號碼去下注,即便後來生病也不忘打電話買,已經成了執念。

其實看紀錄片時,有一個問題一直浮在我心頭:那就是盧父如果真的中了大獎,他會怎麼分配呢?
是幫助生活拮据的大兒子,是彌補少年離家的小兒子,還是和伺候自己的老伴享受二人世界?
這個問題,只有盧父自己知道。不過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不中獎才是生活的真實常態。
同是家庭私人影像,《神人之家》常拿來和豆瓣高分紀錄片《四個春天》對比。
《四個春天》裡的老人精神世界很豐富,倆人的日常像一首詩。
爸爸會樂器,媽媽愛唱歌,哪怕是澆花做菜,也能過得有滋有味,隨便一拍就是嚮往的生活。
但《神人之家》,它展現的是一種更為庸常普遍的存在模式。
母親幹不完的家務,父親買不完的彩票,哥哥種不完的地。
家人永遠為錢所掣肘,毫無體面和鬆弛可言。這分明是無神救於水火的人生啊。

鄉土
儘管是一部紀錄片,但《神人之家》有著臺式家庭片的靜水流深特色。
無論是母親帶著愧疚對兒子說「最後悔沒有栽培你」,還是哥哥笑著對導演說「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都讓我們看到了這個侷促過活家庭背後溫暖的另一面。
《四個春天》中和諧有愛的家庭是少數里的理想狀態,貼近國人以及東亞人的家庭還是《神人之家》中的雞零狗碎。
相似的生活每天都在發生,足夠平淡真實,就顯得格外動人。
再加上,導演盧盈良是出身村鎮的離鄉遊子,他的回家之旅,也比發生在城市區域的故事,多了一份鄉土帶來的沉重。

如果選擇留守在貧瘠的老家,比如導演的哥哥種完鳳梨種番茄,活兒沒少幹但還是掙不到錢。
在21世紀種地還要靠天吃飯,一有天災就是大打擊。
《隱入塵煙》是對農村鄉土的浪漫式表達,是苦難裡開出的花。現實中,死種地就是這種辛苦而貧窮的生活。

如果像導演這樣去大城市闖蕩,原生家庭提供不了助力時不時還在拖拽,缺乏機遇的話,生活也會很艱辛,很容易形成「城市留不下,農村回不去」的局面。
諸如此類的現象,用運氣不好、沒有神明庇護來解釋,過於輕飄飄,它背後涉及到的話題是沉重的。
故此,《神人之家》也是一份很珍貴的原生態農村寫實觀察,不遜於郝傑導演展現鄉村邊緣群體的代表作。

而《神人之家》的群體代表更有普適性,它用個體化的平淡故事挖出普通家庭的扎心真相。
就像片子裡,媽媽勸導兒子時的感嘆「人生海海,說短不長,看開一點,能幫就幫,不行就算了」。

原生家庭是東亞人刻在基因裡的血緣羈絆,有的人能選擇和解,有的人做不到,這無關對錯。
無論是哪種,希望這部真誠溫柔兼具的《神人之家》能夠療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