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媒措辭,向來精準而狠辣,寥寥數語,賺足流量。
比如對王晶製作的新劇《一舞傾城》的介紹,就非常博人眼球:
「王晶拍港版《華燈初上》,大量接客重口味場面挑戰電視尺度」。
王晶大家都熟,三級片宗師、賭片笑片爛片之王、喜歡收集刀片的編劇、著名螳螂拳高手。
《華燈初上》則是2021年度的爆款台劇,林心如和楊謹華主演,講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台灣夜場裡在燈紅酒綠之下暗流湧動的故事。
這種題材,怎麼看都該是王晶的拿手好戲。
而對爆款進行復制,王晶幾十年前就深諳此道了。
王晶也是久違地重回TVB,更親自寫起了劇本,也讓人對成片有了幾分期待。
劇集播出後,有香港觀眾看到後向TVB投訴,稱其太少兒不宜,虎狼之詞過多,不該在黃金時段播出。
是王晶終於支稜起來了嗎?擺爛多年之後,他拿出猛藥了?
我看了之後只能說,王晶還是王晶,王晶已經不是王晶。
給現在的他再大的尺度,也猛不起來了。
《一舞傾城》
首先要說的是,雖然這部劇和《華燈初上》有相似之處,但最多也只是形似。
《華燈初上》是一部披著懸疑殼子的現實題材作品。
整整三季,只講一件命案。如果將其比作一串烤肉,「懸疑」只是籤子,人物則是「肉塊」,角色群像才是《華燈初上》真正讓觀眾著迷的地方。
《一舞傾城》也是這樣的結構,犯罪元素只是佐料,重頭戲還是放在了對人物群像的描摹上。
從目前更新的幾集來看,《一舞傾城》不像《華燈初上》一上來就是無名女屍鎮場,它的「懸疑犯罪」元素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王晶的性格向來直接,有更容易吸引人眼球的元素在,他當然懶得在「犯罪懸疑」上下功夫。
《一舞傾城》主打的是「夜場小姐生活群像」。
我們常用「閤家歡」去形容一些適合全齡段人、一家人觀看的作品,如此來看,《一舞傾城》便是一部「反閤家歡」式作品。
它可太不適合和家人一起看了,拍「夜場小姐那點事」,下三路的內容,自然不會少了。
第一集上來就交代了劇集背景,香港八九十年代,尖東最紅火的夜總會萬國城。
這邊剛燈紅酒綠一頓混剪,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下一秒視角一切,直接扒掉夜場行業的底褲。
先是在夜總會後臺,兩個小姐探討,「到時候你有三、四個房子在手上,誰管你的錢是怎麼賺來的」,把大寫的「笑貧不笑娼」寫在了臉上。
緊接著來到醫院,婦科門前小姐們排排隊檢查保養。
場下的辛酸苦辣呈現完,再來場上的真刀真槍。
夜總會只可看不可摸的頭牌,才在一個包廂險些被客人用強,被媽媽桑救下來之後,立刻擦乾眼淚就要去另一個包廂向下一位客人陪笑。
一直到這裡,劇集走向都還算正常,還有點記錄夜場行業生態的意思,很容易讓人想起邱禮濤的《性工作者十日談》。
如果王晶能嚴肅地走現實主義路線,用心刻畫群像,哪怕內容再黃暴臺詞再虎狼,《一舞傾城》也有機會成為一部真正的佳作。
可接下來整個故事的進程就開始離譜,用四個形容就是「大跌眼鏡」。
焦點主要在兩位人物身上。
一位就是萬國城的頭牌,她做夜場小姐的動機是為救男友。男友進了監獄,她來做小姐給男友籌錢找名律師打官司。
對這樣的女子,我只能道一聲敬佩。
問題來了,你以為她是揹著男友嗎?並不是。
她的男友完全清楚,女朋友在夜場工作給自己攢律師費。
真的有正常男人會同意這種事嗎?還是說他其實根本就是有某些不為人知的癖好?
上一次見到這樣的極品男人,已經要追溯到1999年《喜劇之王》裡柳飄飄的初戀了。「叫我去賣?你說過養我的」「你不賣我哪有錢啊!」
不難判斷,男友出獄後勢必會和她分手,被渣男所傷再遇到真愛,也是老套路了。
這邊有個渣男,那邊另一位夜場小姐還有個「渣媽」等候著,簡直名場面大賞。
母親帶著女兒改嫁後,又生了一兒一女。女兒長大後,繼父成了獸父,整日想幹些不倫之事,還家暴妻子。於是女兒就想找一份工作租一個房子把母親和弟弟妹妹接出來住。
脈絡清晰了,最後就是她去當了夜場小姐。
本來到這還算是能自圓其說,可王晶就愣是要製造一個「衝突」,立一個「渣媽」的形象出來。
以下發生的事,我簡直像是在看異時空的故事,在那個時空,「小姐」是一個和老師、律師一般無二的正常工作。
女兒要去當小姐,在當之前要諮詢一下母親的意見。
「你還是黃花閨女,又很漂亮,如果真的有心做,你一定能賺到錢」
「你要去做,就要去最大、最旺最肯砸錢的夜總會去做,女人的青春就只有那幾年,既然你要做的話,你一定要成為最紅的一姐。不做之後,你再找一個知心人,買房收租,這樣才是聰明人。」
新知識點Get,原來「老實人」在香港的叫法是「知心人」。
說白了,王晶只是選了個最吸引眼球的大尺度題材,把老套的狗血肥皂劇情往裡面套而已。
人文關懷?不存在的。現實題材?不重要的。
如觀眾所見,《一舞傾城》前期拍的就是夜場小姐如何下海的故事,以及她們的職場生存情況。
劇集細緻地介紹了一系列「專業問題」,什麼金魚木魚,什麼被包了幾個星期多少錢,惹客人不開心之後要怎麼樣,初夜多值錢等等。
仔細看,全是噱頭,滿是流量。
同樣是群像,《華燈初上》給觀眾呈現的是始終強大堅韌的羅雨儂,是既可憐又可憎的蘇慶儀,是濃縮了上世紀80年代末被資本裹挾的大批台灣年輕人影子的愛子······
換句話說,觀眾不止看到的是她們的「小姐」身份,更是身份背後活生生的人,是這些人所處的社會,所在的時代。
反觀《一舞傾城》,拍夜場小姐就真是拍夜場小姐的日常,你所能看到的就只是各種各樣獵奇的橋段,當我們試圖剝離她們的身份屬性去看這部劇,卻發現,原來王晶對人物的塑造,本就充滿了刻板偏見。
除了獵奇,也就只剩雞湯了。之後的劇情,你幾乎不用思考就可以猜得出來,必然會是一出「萬國城姐妹淘」,姐妹情深,時代姐妹花,永遠不分家balabala······
對於《一舞傾城》這部作品而言,觀眾肉眼可見的,是王晶作為編劇、監製的「敷衍」。
看到劇中那些熟悉到令人發笑的臺詞,我才意識到,王晶的創作才華,可能已經停留在了幾十年前。
劇中,萬國城遭遇經營危機,需要苦思冥想解決辦法,我以為王晶終於要亮真格的,給觀眾看點不一樣的,結果呢?
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初戀、女學生之夜」,看來《喜劇之王》給王晶的靈感,不止有極品男。
極其平庸的《一舞傾城》,是我對王晶的又一次失望。
也許,真的是最後一次失望了。
一個本可以拍得非常出色的題材,被他以非常敷衍的態度地浪費掉了。
我一直都是王晶的粉絲。
不只是導演王晶,也是編劇王晶。
王晶自己也表示過,他能力第一是編劇,第二是監製,第三是演員,第四才是導演。
《賭神》系列、《鹿鼎記》、《九品芝麻官》、《天下第一》······
寫電影劇本,他能打造票房神話,刻畫出最精彩的人物,寫出最漂亮的臺詞。
寫電視劇劇本,他也能打磨出最動人的故事,逼著觀眾給他寄刀片,讓人多少年無法忘懷。
老闆只用給到「周星馳 劉德華 整蠱專家」十個字,他就可以用一個半月的時間,從創作劇本到拍攝到殺青後期製作,最終創造票房神話。
王晶是否有才華,我不必多言。
所以我只能將這次的《一舞傾城》認為是王晶的又一次「敷衍」。
但敷衍的次數多了,就只會讓還對他抱有期待的人麻木了。
拍爛片是有慣性的,寫爛戲也是有慣性的,這不是說想回頭就能回頭的。
王晶這個人,有能力有資源,本可以提高香港電影的下限,以自己的才華和號召力創造更多的可能性,但他選擇了用最輕鬆的方式,和香港電影同富貴,共沉淪。
其實,王晶上了年紀,不要名只要利,也無可厚非,何況他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已經不要名只要利。
在我們罵他拍爛片寫爛戲的時候,他恐怕也根本不會在意,因為他也不是沒有審美,當然知道自己的新作都是什麼水平。
我們明白了這一點,也就再也不會去吐槽他去罵他了。
王晶一直都像是香港影視行業的一個符號,曾經狂飆突進,如今自暴自棄,我們還會失望,只是因為兩個字,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