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頒佈的金馬獎入圍名單裡,有部低調的港片,默默斬獲了12項最佳提名。

這部片子自展映就橫掃亞洲各大電影獎,FIRST電影展上還拿到了評委會最高榮譽獎。
《濁水漂流》

凡爾賽豪華陣容:吳鎮宇、李麗珍、謝君豪……2個金馬影帝+1個金馬影后+1個金像影后。
茄叔喜歡這部片子,不僅因為吳鎮宇和謝君豪裡面宛如脫胎換骨的演技;
而是新港片獨有的,那種理性狂怒的味道。


鏡頭對準的是香港深水埗一群越南難民。
上世紀80年代,越戰毀了越南人的家,那時候的香港自由無矩成了最好的收容所。
偷渡來港,妻離子散的老爺(謝君豪 飾);
不做樓鳳以後一直等待住進公屋的陳妹(李麗珍 飾);
離家出走8年,有語言障礙的阿木(柯煒林 飾)……


他們跨洋漂泊,粵語越來越流利,卻仍然居無定所,聚在街頭抱團取暖。
一天凌晨,警察帶著環衛工「偷襲」了這群露宿者的營地。
他們的身份證、貼身衣物、和家人的最後一張全家福,在一聲暴力掃街下,連拖帶拽像垃圾一樣被扔進了垃圾箱。

露宿街頭被就要不停接受無端的審視,而這種「滅鼠」般的驅趕,徹底揭下了尊嚴的最後一道遮羞布。
他們絕望,他們憤怒。
還好有個人美心善的社工何姑娘,願意幫他們討回一點公道。
她告訴這群以輝哥(吳鎮宇 飾)為首的流浪漢,政府清理街頭應提前通知,違規辦事可以起訴他們。

他們提起訴訟,要求歸還個人物品,以及相關部門一個誠懇的道歉。

乍一聽覺得這群人蚍蜉撼大樹。實際上,這段情節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
2012年香港食環署違規清理流浪漢私人物品,被罰38000港幣的賠償。

然而訴訟的過程卻並不順利。
晚上他們在橋底聚集,白天一同去政府門口示威求援。
從深水埗到法院的路費並不便宜,他們參加庭審做完採訪,還要為搭乘何種交通工具回家犯愁。

何姑娘為了擴大事件的關注度,幫輝哥聯繫媒體做個人採訪。
然而記者並不關心流浪漢所受的不公平待遇,只想知道他們為何會露宿街頭。

早年港片擅於放大底層的市井百姓,編織「獅子山精神」的逆襲童話,浮華和市井碰撞出地道港味。
但近幾年的香港電影,越來越多把鏡頭對準邊緣弱勢群體,觸摸香港少為人知的一面。

深水埗是香港視覺上最「分裂」的一個區域。
這座繁華都市,各處都散落著貧民窟,但只有深水埗問題最嚴重。
大量流落街頭的人,貧民窟擁擠不堪,而不遠處矗立著許多新開發的高檔樓盤,豪奢中透著萎靡。

天橋底下,木板搭起棚屋,暴力、性、海洛因在這裡瘋狂生長,好像一個迷你版九龍城寨。
輝哥出獄,老爺對他說「第一餐我請」,然後拿出「打火機、針筒、白色粉末」。
針頭緩緩注射,片刻沉醉。這是「流浪者之家」的結群方式。

導演李俊碩說,「這裡很多人吸毒,沒有特定的原因,吸第一口的時候,他們沒有很謹慎地想在做什麼。」
他們大多是越南偷渡客,沒有正經身份的黑戶,找不到工作、親朋離世……這群廢人在滾滾前進的時代巨輪下被徹底拋棄。
就像開場輝哥出獄時說的那句:「這裡面、外面,都是一樣的監獄。」


影片最後,政府決定給予每人2000港幣的賠償,但是拒絕道歉。
除了輝哥,所有街友都為這個數字動心了,但只有輝哥不願意和解。
輝哥不明白,為什麼他犯過錯就要認罪坐牢,政府犯錯就可以翻臉不認人拿錢了事?

因為毒品和腿疾,片尾輝哥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堅決不和解的他成了「流浪者之家」的公敵。
想要和解金的街友們大聲質問他:「為什麼要逼到自己這樣?」
「我想要公道有什麼錯?我做錯了什麼?」
「你不和解,會連累所有人」。
「那就攬住大家一起死吧。」

雖然活得絕望,但輝哥至死都把尊嚴看得無比重要,打這場官司的初衷只是為了討回公道。「我本就一無所有,最後這一點點做人的尊嚴不能再扔掉。」
更何況就算拿到錢,他們爛泥一樣的命運就能有任何改變麼?
活著,很多時候都「沒得選」。
大勝在神父面前懺悔自己不爭氣對不起母親,沒臉去天堂見她,陳妹勸他想開點:
「別傻了,我們我們已經是屬於地獄的人了。如果我們沒做什麼壞事,怎麼會在這裡。」

影片結尾,「流浪者之家」解散,只有不願和解的輝哥孤身一人留在橋底,一把火燒掉了棚屋和自己最後的倔強。

《濁水漂流》是李駿碩導演的第二部劇情長片。
從劍橋大學讀完碩士歸來後,他執導了處女作《翠絲》,為跨性別人群發聲。為露宿者拍電影的想法源於2012年,那時候他在港中文讀新聞。
當時李駿碩親自去深水埗做了一個採訪,從此有了將街友的故事通過劇情片的方式拍出來的願望。

吳鎮宇曾在採訪中說:「一個國家、社會的進步不是看你照顧到多少住在山頂的人,而是看你照顧到多少露宿街頭的人。」
在林超賢、陳可辛一眾大導進軍內地排演商業動作大戲的時候,李駿碩這些香港本土的年輕創作者,選擇重新聚焦香港社會與本地人的生活。
更先鋒,更原始,積塵已久的港味似乎找到了新出路。

評分7.8的《濁水漂流》屬於年輕導演探索新路程的課代表,今年橫掃金馬,目測明年也能再度包攬金像獎。
只是不知道,這些先鋒創作者能在邊緣題材上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