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大橫國的「浮生一日」

作者 / 圓圓

「貴賓樓,豐景嘉麗,國貿(大廈),東磁(大廈),明星來了都住這四家。住其他家的,基本上都是很不出名的了。」

午夜時分的橫店靜悄悄。一路上司機唸叨著當地的首富與明星們,昏昏欲睡間車已開到貴賓樓酒店前,門口仍有少量身影在徘徊,「不是粉絲就是代拍,」保安早就見怪不怪,「在等聶遠。」

不止聶遠在這兒拍獻禮劇《光榮與夢想》,許凱、李易峰、陳星旭們最近都駐紮於此,只不過早出晚歸的他們行蹤不定。

憋了好幾個月後的復工潮,讓上百部戲在盛夏的橫店影視城火熱開機。一時間劇組比遊客還多,出門吃個飯,隔座聊的都是這個月上了幾部戲,再互相交換一下手頭的導演資訊——後疫情時代項目扎堆,影視人才也變得緊俏起來,大橫國的群演、特約已經不夠用了,原本千八百就能拍一天的,如今有的張口就要價三五千。

價格的飆升難免讓製片人們肉疼。但相比因疫情而拍不了戲的恐慌,這終究是幸福的痛苦罷了。

人少戲多,群演扎戲的趕工季

「去完你們片場,我倆去趟《不良帥》那邊,然後明後天回杭州,西溪還有一部戲。」儘管屋裡開了空調,小楊還是習慣性揮起了摺扇。這是常跑橫店的人養出來的教訓:一整天泡在溼熱的片場,小電扇不如手搖扇抗造。

趕場,成了復工後製片人的共同命運。隔壁小李今天盯一部網路電影開機,下午有兩個項目會,明天還要去勘景,公司今年籌備了10個項目,「原計劃是一個月拍一部,如今都趕在了下半年。」

往年暑期來橫店的劇組能達到七八十家,如今因為疫情拍攝節奏被壓縮到下半年,上百個劇組近萬人扎堆在大橫國。「5、6月份主要是上半年積壓項目,到7月份一群大IP劇集開機,」一位拍網劇和網路電影的製片人總結道。他們公司今年所有的項目都趕在7月開拍,不然,「萬一疫情二次爆發怎麼辦」。

酒店住房緊張紛紛漲價,90%的影視器材都租出去拍攝了,甚至一些租賃訂單預排到了明年。人力成本也隨之水漲船高,「我每天都看統籌安排的群演特約,結賬時漲了特別多。但凡好看一點的前景或者特約,一天都紮好幾部戲,」小李感慨。

節約人力成本的方式也不是沒有,比如近日剛在橫店開機的網路電影《怒海救援》,因為大部分戲在深海潛水艇這樣的密閉空間拍攝,演員數量被壓縮到可控範圍。但相應的後期特效部分壓力較大,同時也考驗演員在綠幕前無實物表演的能力。

在這部科幻怪獸電影的開機儀式上,作為主角之一的美國演員曹操下臺後最受歡迎,被吃瓜群眾紛紛圍著合影。根據最初的劇本,涉及聯合艦隊的戲份需要不少外國演員參與,但發生疫情後很多人來不了,於是就修改了設定,乾脆讓這位網紅中國通來代表救援隊中的國際元素。

「一直以來有兩個夢:一是演一部科幻片,二是演一部魔鬼片,結果都在中國實現了。」曹操一張口,一嘴京片子字正腔圓到驚詫路人。

「說得好,沒毛病!」臺下掌聲四起,頗有些脫口秀現場的既視感。

開機後就是緊張的拍攝,美術指導、動作指導這些常用工種基本上住在了橫店,「項目幹不完,就一直在這兒待著」。製片人則片場與北上廣之間四處飛,過審拿龍標。如今網生內容的審查也日趨嚴格,一場在醫院挾持人質的戲,也會因為挾持人數過多、「影響社會和諧」而被要求刪改。

能夠駕馭各種題材的導演,變得格外吃香。「雖然習慣了與熟人合作,但總還能希望找一些更多面的新人,」小李覺得。FIRST、上影節、北影節以及平遙影展成為淘「金」之地,大家交換情報般更新一下手頭的人才庫儲備,順道再八卦一下潛規則——據說現在網路電影的票房,都能買了。

橫店一日遊:劇組不稀奇,寧願看演出

《斛珠夫人》、《皓衣行》、《贅婿》……從橫店影視城官方本週發佈的組訊裡,大家耳熟能詳的大IP劇就超過35部。

橫店也會自己組織明星活動,比如成為影視城新晉代言人的許凱,過兩天會在橫店有粉絲見面會;前段時間《天涯客》的主演張哲瀚、龔俊則是在線上與線下夢幻谷,透過「愛豆來了」活動空降,這讓橫店成為學生黨粉絲們的暑假遊聖地。

初到橫店的人常以為會是明星遍地走,但現實是除非你專門到酒店門口蹲點,不然偶遇的機率遠沒有想象中高。因為,橫店目前可提供給劇組使用的攝影棚就超過130個,未來兩年這一數字將激增至200+,在宛若迷宮的大橫國想有目的地找到一位明星,無異於浪裡淘沙。

如果要去景區圍觀劇組拍戲,秦王宮、廣州街、明清宮苑等景點都是單一門票過百的價格,帶孩子游玩的父母更願意去下午開門的夢幻谷,體驗一把水樂園與夜間燈光秀表演。

除了粉絲與代拍,多數遊客對於在景點遇到劇組拍戲見怪不怪。下午娛sir在清明上河圖景區溜達,景區內很多拍攝區都被拉黃線圍了起來,不讓觀眾進入。

能夠看得到的是《宋快遞2之隆興北伐》、《悍刀長歌》等網路電影,但因為沒有知名演員而圍觀者寥寥。比起枯燥的拍戲,遊客們對於景區內聊齋驚夢、游龍戲鳳等劇場演出反而更感興趣。

古裝戲拍攝區域,「coser」比遊客多。衙門口擠了一堆群演,天氣炎熱,一位俠客裝扮的小哥慢條斯理地在門口水井前,用礦泉水瓶接水,穿越感令人恍恍惚惚。

相比很多還在拿數十年前劇集宣傳的影視城,橫店與時俱進的能力是飛快的,景區內早已換上《清平樂》《延禧攻略》《知否知否》等近一年熱播劇集的海報劇照,供有人打卡留念。小朋友們則不情不願地被父母吆喝著穿上皇帝朝服,坐在假龍椅前拍下每個人都有的童年黑歷史照。

橫店的魔幻就在於,每個普通人到了這裡似乎都成了演員,而這座浙江東陽小鎮的一草一木,看起來也彷彿是道具場景般的存在。

鎮上最豪華的一座醫院,沒錯,就是《演技派》裡張頌文帶學員來體驗生活的地方,某位導演在那裡看完病之後,回去「覺得更嚴重了」。在這個自成體系的王國裡,你很難分清它是真實的場所,還是誤入片場、一切皆為假裝。

活在橫店,人生如戲

話雖如此,在橫店生活的消費水平倒是價效比很高。

點上一斤十三香小龍蝦,打完折40左右,手撕包菜8塊6,親民的價格讓本就夜生活豐富的橫店,晚間外賣生意紅火。

物美價廉的日常,掩去了橫店人富甲一方的事實。在來橫店的路上,司機向我們科普著六家上市公司落戶橫店這座鎮級市的浙商傳奇。如果時光倒流回20多年前,人們根本無法想象當時還在做橫店大隊書記的徐文榮,後來成為了大橫國的締造者。

率先拔地而起的廣州街,目前正在拍朱一龍主演的《叛逆者》,1996年時則是謝晉導演的電影《鴉片戰爭》的拍攝地。謝導對於場景的選擇嚴苛,也就是徐文榮的魄力,讓上百支工程隊花3個多月趕工出一條160多座建築的廣州街,清末市井風情被還原和再現。

第二個被「忽悠」來的是大導陳凱歌,1997年為拍攝《荊軻刺秦王》而建的秦王宮景區,耗資2.3億完成,數年後王城迎來了陳凱歌之子陳飛宇主演的《皓衣行》劇組。

徐文榮搞文化、搞旅遊的夢想,就這麼一點點鑄就而成。現如今橫店影視城已經接待了近3000個劇組,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好萊塢」,它的興衰就是中國影視行業起起跌宕的縮影。而從大眾市場的角度,一年2000萬的旅遊人次,也為橫店創造了無數個就業機會與文旅商機。

朋友圈座標橫店的人多了起來,「宅家隔離」變成了「大橫國一聚」,從方方面面看都是個好兆頭。一場暴雨後的放晴,夢幻谷標誌性的摩天輪又轉了起來,一如中國影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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