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結局爛尾了嗎?

《狂飆》迎來了大結局。

和過往的許多爆款國劇一樣,也有很多觀眾認為,它爛尾了。

似乎,爛尾是近年來許多國產好劇無法逃脫的宿命。

一夜之間,《狂飆》的評分從9.1掉到了8.8,似乎也佐證了它的爛尾。

我的看法是,說《狂飆》爛尾,見仁見智,得看個人標準的高低,但《狂飆》整部劇後不如前,的確是事實。

從劇情上看,《狂飆》可以很容易地被劃分成三部分。

徐江和曹闖下線,高啟強認陳泰做乾爹開啟大佬之路,這是第一部分的結尾。

高啟盛和李響同歸於盡,安欣拒絕和孟鈺結婚,是第二部分的結尾。

第三部分,就是指導組秋風掃落葉,高啟強和趙立冬被一網打盡了。

毫無疑問,前兩部分的精彩程度是要高過第三部分的。

如果全劇的重點都放在第三部分,我相信《狂飆》也完全不可能大爆。

換句話說,《狂飆》如果分成三季,前兩季給到9分沒什麼問題,第三季大概能拿6到7分,也算不上很爛,中規中矩,但比起前兩季就沒那麼出彩了。

這裡頭有主觀的原因,也有客觀的原因。

誰都知道《狂飆》是戴著鐐銬在跳舞,看看最後那幾集對不上的口型大家就心知肚明。

戴著鐐銬能把舞跳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

所以說,對於《狂飆》,我的態度很明確,不論如何,它都算得上是部近年來難得的國產好劇,雖然離「封神」尚有距離。

表明態度之後,我們再聊具體問題。

先說大結局。

《狂飆》的結尾,倒真不算特別差勁。

最差的處理是高啟強想要殺死高曉晨這一橋段。以高啟強對陳書婷的感情,哪怕他將陳書婷的死怪罪到高曉晨身上,也是絕不可能對高曉晨下死手的,他雖然心狠手辣,但對身邊人是重感情的,從他最後對黃瑤的態度也看得出來。

把陳書婷和陸寒的死亡安排在蔣天和他的殺手兄弟頭上,可能很多觀眾沒想到,但並不算是太大的反轉,因為給觀眾帶來的震撼有限。說白了,這麼安排能說得通,但也略顯糊弄,這一處,勉強算是及格。

黃瑤成了舉報高啟強的關鍵人物,大部分觀眾都猜得到。這裡倒有可稱道之處,不在於舉報本身,而在於細節的設計。黃瑤雖然不把高啟強當父親,但高啟強在最後時刻真把黃瑤當女兒看待,我是沒想到的。但這也合理,高啟強雖然壞,卻不是沒有人性,他對身邊人也向來重情重義,但他把黃瑤當女兒,就增添了黃瑤這個角色的悲劇性,同時也讓高啟強這個角色變得更加有複雜度,這一處,算是妙筆。

高啟強最後被判死刑,則是所有人看劇之前就猜得到的結局,沒什麼可說的。而高啟強和安欣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則像是真正的最後一場戲,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我很容易想到美劇《火線警探》的結局,也是糾纏了一生的老對手,隔著鐵窗相對。

有人吐槽安欣不該對高啟強態度柔和,但高啟強已經被判了死刑,安欣面對高啟強,內心應該也是非常複雜的,有仇恨,也有惋惜,更多的可能是份一切終於結束了的淡然吧。個人覺得,這場戲與開頭形成呼應,也有著極強的宿命感,令人感慨人生之無常,也是成功的結尾。

至於安欣和小五的開放式結局,最多算是彩蛋,觀眾支持也好反對也罷,都不重要。

最大的槽點,大概在於大結局這兩集之前的幾集,對孟德海和楊健這兩個角色的處理略顯得草草了事了。對不上口型的情況在孟德海身上出現的也最多,似乎也告訴我們,這個角色本不像劇中呈現得那麼簡單,孟德海與高啟強的關係,也許要複雜得多。

如果能把孟德海這個角色挖得更深,把他身上的複雜度完全展現出來,填補上孟德海和趙立冬權力鬥爭這條線的空白,或許觀眾會給出更多好評,畢竟,現在的孟德海,戲份太少,都有些浪費張志堅的演技了。

但這只能是如果了,戴著鐐銬跳舞,如果想除掉鐐銬,就可能連舞都跳不了,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我們只能自行腦補,楊健的黑化或許不是個人行為,而是在孟德海的計劃之中,孟德海與趙立冬都與高啟強來往甚密,也正是因為身處在兩位領導的博弈之中,高啟強才能在京海更加如魚得水,更加為所欲為。

也就是說,高啟強的保護傘,不只是趙,也包括孟。

孟趙兩人的差異,並不是孟有原則而趙無原則,而是趙結交孟只是為了斂財,而孟更多地是利用高啟強完成政績。

當然,腦補只是腦補,要真是把每個人的腦補都拍出來,《狂飆》可能得再拍第二部,而且,大概率不能上線,別說口型,連人型都見不到了。

說完了遺憾,終於能再好好誇幾句了。

要知道,爛劇是沒有爛尾一說的,好劇才會爛尾,觀眾愛之深,才會責之切,《狂飆》能大爆,也是因為它真的很好看,至少在前兩個部分中,劇情高能不斷,人物也塑造得足夠立體。

《狂飆》是掃黑劇,大多數類似題材的劇集,往往會把重點放在「掃」字上面。

只拍「掃」,我們看到的就是《狂飆》第三部分的劇情,秋風掃落葉,不難看,但也不會特別好看。

但《狂飆》把重點放在了「黑」上。

它讓我們看到了一股黑惡勢力是如何形成的,一個黑道大佬是如何誕生的。

很多道德感比較高的人不願意承認,《狂飆》之所以讓人上頭,一大半的功勞都得算在高啟強頭上,得算在張頌文頭上,不是高啟強這個角色塑造得如此成功,張頌文的表演又是如此出彩,《狂飆》是很難火成這個樣子的。

人物要想出彩,得有變化。

或者說,是異化。

拿我最喜歡的兩部美劇舉例,即《絕命毒師》和《風騷律師》。這兩部劇,某種意義上都探討了同一件事情:一個人會在怎樣的情況下變壞?

老白為何會從普通的化學老師變成大毒梟海森堡?而不入流的律師吉米又為何會變成大名鼎鼎的索爾·古德曼?

在兩部劇中,我們看到了人物變化的過程。

在《狂飆》,我們也看到了類似的變化。

在狂飆,我們也看到了類似的變化

從賣魚佬到黑老大,高啟強的故事聽著像爽文,拍起來則又不只是「爽」那麼簡單。

《狂飆》把高啟強異化的每一步都拍得非常紮實,從被欺負到狐假虎威,從捲入命案到成功反殺,從認乾爹到在公司掌權,高啟強不是一開始就是壞人,他的作惡是循序漸進的,是有跡可循的,也是能夠令觀眾感到信服的。

這個角色塑造得好就好在,他身上有著足夠的戲劇性,又無限貼近現實。

觀眾會願意相信,現實中真的有這樣的黑老大,賣魚起家,熟讀《孫子兵法》,表面和藹可親,其實心狠手辣。

塑造出這樣的高啟強,《狂飆》用了大量的細節。

音像店裡流汗顫抖的手、鋌而走險前臉上流下的淚、菜市場的那把椅子,醫院裡的那道警戒線以及那碗豬腳麵。

當觀眾看到最後,明知道高啟強作惡多端,卻還是會對他帶著幾分同情和惋惜,如果你也如此,不必自責,不是你善惡不分,而是高啟強這個角色塑造成功了,他不是一個臉譜化的反派,而是一個有複雜度的人,雖然是壞人,卻也有多面性。

還是得稱讚張頌文老師的演技,真正的好演員會讓你忘記他的名字只記住角色的名字,我相信從此之後,看到張頌文的臉,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高啟強的名字,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記住張頌文的名字,他值得。

張頌文貢獻太多名場面了。我印象最深的是高啟盛和李響同歸於盡那場戲,張頌文老師對角色反應的拿捏,精準而細膩,看多少遍,都不過癮。

高啟強自然是出彩的,而《狂飆》對另一個主角安欣的塑造也一點都不差。

很多人覺得安欣的故事線和高啟強相比不夠好看,覺得這個角色太偉光正,缺少人味兒。

但我覺得,安欣的變化在劇中同樣被展現了出來,從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到一個看起來庸庸碌碌的中年人,安欣能夠讓觀眾產生共情。那場安欣指揮著交通突然彎腰哭泣的戲,搭配高啟強的駕車而過,也十足動人。

其實只需要拿一個角色和安欣相比,就足以證明安欣這個角色的成功,也足以證明張譯表演的成功,那就是《人民的名義》裡陸毅飾演的侯亮平。

正面角色不好塑造,塑造不好了就只有偉光正,但安欣絕不是個只有偉光正的角色,他當然是理想化的,但同時也是有人味兒的,張譯也把這個角色身上的複雜度演出來了,光是年輕時的少年感和中年後的滄桑感,張譯就拿捏得足夠精準。話說回來,如果安欣的身上沒有人味兒,在那個大年夜,安欣也不會給高啟強送飯了,就沒有後面的故事了。

說到理想,我又難免會想起一腔孤勇的李響,想起他滾動的水杯。李響這樣的角色,也是《狂飆》成功的關鍵,他們不是主角,卻也有著完整的故事線,呈現給了觀眾豐富的內心世界。

我們看《狂飆》,會記住李響,記住唐小龍唐小虎,記住徐江,記住陳書婷,記住陸寒,記住含著棒棒糖殺人的老默。

我們之所以會記住他們,是因為創作者在設計這些角色時用了心。

用的是誠心,也是野心。

這部劇,真正狂飆的不是劇情,不是尺度,甚至不是演技,而是野心。

是想要展現出社會橫截面的野心。

從黑到白,從警到匪,從官員到商人,從魚販到村民。

它拍的是一個個人,也是這一個個人身處的社會。

受限於種種原因,《狂飆》當然做的還不夠,但它嘗試過,就已經超越了大多數陸劇。

它的成功,多少也能給更多的陸劇以信心。

戴著鐐銬也要把舞跳好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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