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古偶劇《長月燼明》掀起了一波罵戰。
劇情和營銷方式不斷引發爭論,攪動腥風血雨。
戲內,般若浮生夢境篇章裡。
女二(陳都靈 飾)為得到男主,屠了女主(白鹿 飾)滿門。
而後又被女主復仇反殺。


戲外,利用女性角色搞撕×式營銷。
這部劇也因此被貼上了「雌競」標籤。
甚至鬧出了「舉報」的飯圈互撕鬧劇。
招致越來越多路人反感。




不難發現,近幾年,關於雌競的討論日益激烈。
二女爭一男、閨蜜撬牆角、打小三等劇情,放在從前充其量只是狗血。
而現在,則是觸碰底線的雷點。
眾多老片老劇裡的雌競劇情,也被翻出來審判。
其中,就有《七月與安生》。

這部拿下金馬獎雙黃蛋影后的國產青春片標杆,如今也成了部分觀眾眼中「搞雌競的巔峰作品」。
有趣的是,韓國編劇似乎也是這麼覺得的。
所以,在翻拍版中,對雙女主的刻畫做了改動。
一個不搞雌競的《七月與安生》,比起原版,真的進步了嗎?
今天就來聊聊——
再見,我的靈魂伴侶
소울메이트


翻看《七月與安生》最新的評論,會看到很多「不理解」。
這部青春電影放在如今「拒絕雌競」的環境裡,似乎有點「過時」。
事實上,2016年電影甫一上映,就已經遭遇口碑兩極。
不管是劇情,還是閨蜜情,都飽受「狗血」質疑。


質疑來源,就是片中數段閨蜜撕×戲碼。
七月與安生,十三歲起就是無話不談的閨蜜。
後來,卻因為與同一個男人蘇家明糾纏導致關係反目。
在家明住處的浴室裡,二人上演脫衣對峙的名場面。


倆人惡語相向,瘋狂攻擊對方。
都竭力證明自己才是這場愛情遊戲的勝者。
用現在的話來說,雌競無疑。
韓版翻拍,無意動搖故事主線。
該有的撕×,一個不落。
但仔細看,又有點不太一樣。
河恩跟微笑,自小便是好友。
但,親密無間的關係隨著河恩愛上振宇有了縫隙。

原版中,安生先於七月見到家明。
家明出於好奇,一路追著安生走出校門。
二人之間,有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息。

後來,二人通過七月,又在安生工作的酒吧見面。
意味不明的肢體接觸,已經混淆了友情愛情的界限。

「你剛才哪隻手抓的七月」
而安生離開家鄉後,與七月互通明信片。
每一封末尾,都綴有引人遐想的一句「問候家明」。
觀眾從中讀到的資訊,無疑是一份三角愛情。

而在韓版中,並沒有給出三人關係的確切形狀。
微笑同樣提前見到了振宇,但淺嘗輒止便離開。

酒吧裡,微笑的勝負欲,也只在跟振宇比拼誰更喜歡河恩上。
相比於男生籠統的回答,微笑細數河恩一個又一個美好瞬間。
「撩男勾引」名場面,沒了。

女生間的信件,也直接抹去了振宇的存在感。
更多的,是互相給予的鼓勵和生活的勇氣。

當然,韓版也不是完全沒有曖昧之處。
振宇望向微笑的眼神,很難說沒有心動。

三人一起上山祈福,微笑與振宇先一步到達。
振宇也主動地,想要打破三個人之間的平衡關係。
不管在哪一版裡,渣男總是依舊。

但,相比於原版中,家明在七月與安生之間不可忽視的存在感。
韓版中的振宇,因戲份被壓縮而完全變成了劇情掛件。
最大的作用,是推動雙女主友誼的變化和發展。
也因此,進一步強調出作品「雌競」的皮下,探討女性關係的底色。


2016年,金馬獎將最佳女主角同時頒給周冬雨和馬思純。
成了該獎至今,首次也是唯一一次雙黃蛋影后。
演員與角色互相成就,依憑的就是作品對女性友誼的有力呈現。
電影中,這份友誼數次被高高舉起,又重重摔落。
最後完全融進兩個女生彼此的生命裡。
好的時候,似蜜糖甜。

壞的時候,傷人的話因為彼此了解威力加倍。
電影裡,家明的離開帶來七月與安生關係的回暖。
她們像從來不曾分開過那樣親密地同遊上海。
但,生命軌跡早已兩極,中間又橫亙著變質的愛情。
兩人終於在飯桌上,爆發了第一次正面衝突。
細看這一段,每句話都能作為引爆爭吵的引子。
安生刻意說七月「是乖孩子」,長在不經風雨的象牙塔裡。
逼得七月賭氣飲酒,無聲反抗。

七月也積累著安生與家明帶來的情緒,攻擊安生「媚男」的求生手段。
字字句句都是勾肉帶血的勾子,勾連到彼此遍體鱗傷。
憤怒為誰?
家明。

浴室的衝突,更是直接挑開傷疤互刺。
昔日好友站在對面,成了跟自己搶男人的雌競對手。
回過神來才驚覺疑問,我們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

但韓版,卻柔化了這種尖銳的刺痛。
女生之間的憤怒,不再是為了一個男人。
同樣是飯桌吵架,鄰桌的客人來糾纏。
因為河恩,微笑不再虛與委蛇,而是直接嗆聲。
這份戰鬥力,更多是衝著外人。

讓人憤而離席的,不是互相貶低,而是委屈。
一種聽到對方完全否認這份友誼,難以置信後的委屈。


慘烈的浴室互撕,也變了味道。
孱弱地對峙之後,是一方的認錯,與雙方的眼淚。

當雌競的激烈程度變弱,更細膩的雙女主關係浮出水面。
原版中,三人一起去山上祈福。
去時,安生單獨騎車追趕同乘一輛車的七月和家明。
畫面位置關係,暗示著人物關係的親疏。

山上不可言說的曖昧故事之後,返程時位置距離加劇。
同樣是二人對一人,但安生完全被遺落在身後。
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看著家明七月走遠。

但韓版中卻略有不同。
去時,河恩與微笑仍然同乘一車,振宇獨行。
男性努力追趕著兩個女生,卻稍顯力不從心。

誤會之後,位置確實也起了變化,微笑一人遠去。
但自始至終,鏡頭呈現的都是女性視角的對切。
模糊的振宇,給故事重點做出了讓位:
這是兩個女生的故事。

韓版用大量的篇幅,去鋪墊雙女主的友誼。
那些細碎的、幽微的、輕盈的女性故事。
和無聲流淌著的、帶著不忍心的角力。

都給作品帶來更為沉靜的力量,和更舒緩的氣質。
這也是為何,有觀眾會覺得比起原版,韓版的衝突性大大減弱。
不撕×、不扯頭花、不下狠手。
同樣青春,但不算疼痛。

比起原版,韓版確實不夠「雌競」。
但也正因如此,反映出觀眾近些年對於女性題材偏好的轉變。
2016年前後,國產青春片漸成類型規模。
《致青春》《匆匆那年》《左耳》等一系列青春文學改編電影打響名號。

但逐漸地,劇情也落入窠臼。
主角們排著隊,做所有的愛,墮所有的胎。
上演「你是風兒我是沙,你不愛我我自殺」的疼痛文學橋段。
給觀眾帶來的傷害,十個蘇韻錦也還不回來。

如今,將女性角色宿命設定為愛情的故事階段已經過去。
追求女性主體性,成了新的觀眾期待。
其實,原版《七月與安生》就已經在這個方向上做出了嘗試。
所謂的三角戀,只是給雙女主探索友誼與映象自我提供了空間。
七月主動提出讓家明放棄婚禮,讓自己走出家鄉。
就已經讓電影區別於其它青春片,有了別樣的生命力。

而七年之後的韓版,更是進一步確立了女性角色主體性的存在感。
河恩同樣放棄了與振宇的婚姻,不只是芥蒂對方不確定的愛。
更是河恩發現,對方從來不曾了解自己。
單純的渴求被愛已成過去時,理解與自我變作新答案。
於是劇情也從懇求男性離開,變為女性主動出走,成全自己的自由。

這份主體性,體現在韓版每一個區別於原版的細節中。
比如,漂泊的安生想將安定生活的想法真正落地。
藉助的,是一個代表著「穩定歸宿」的丈夫。

但韓版,卻給予了微笑一份童話般的女性互助形式的家。

懷孕的七月,脆弱地迴歸與安生的友誼。
二人像少女時那樣躺在一起,七月不再期待男性的懷抱。
而是終於流著淚躺入了友誼的臂彎。

同樣是萬水千山走遍,韓版出走的河恩卻愈加篤定。
反而是她,溫柔有力地將微笑攬入懷中。

諸多表現手法和人物關係的調整,讓兩部電影雖然出自同一原始文字,卻呈現出不同的樣貌。
香玉無意拉踩,正相反,欣喜於敘事的全新書寫。
時間帶來了女性意識的覺醒,和雌競敘事的消解。
讓兩部電影也如兩生花一般,綻放出女性題材更多的可能性。

女性可以互為映象,也可以攜手完成同一副畫作。
扯頭花的痛楚不必再為誰表演,互送花束的浪漫可以取而代之。
出走不必再返程,覺醒不要再睡去。
同握雙手,去創造新的敘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