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叔想起一部多年前的高分電影,它根據真實事件改編,同樣揭開了為人父母自私殘忍的一面。而且所作所為的可怕,讓人不寒而慄。
鬼畜
きちく

這部電影上映於1978年,改編自松本清張的同名小說。
松本清張是「日本推理文壇三大高峰」之一。
連東野圭吾都說,他是影響自己創作生涯最深的作家。

本片導演野村芳太郎。
他曾將松本清張的作品多次搬上銀幕,其中的《砂之器》,更是被日本影壇讚譽為「金字塔之作」。
不僅如此,本片主演緒形拳,曾在今村昌平的《楢山節考》有過出色表演,是日本國寶級男演員。

片名中的「鬼畜」,非B站的「鬼畜」。
它指的是,佛教六道輪迴中的餓鬼道 + 畜牲道。
而在這部電影裡,則蘊藏著更深刻的含義。
電影的主角,一個矛盾而複雜的男人。
他將親生女兒,遺棄在了旅遊景點。

他將親生兒子,拋下了懸崖。

但在那之前。
他也曾是個溫暖的父親。
給孩子們買冰棒、煮米粥、洗衣服,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何以走到這一步?
這正是電影《鬼畜》值得深思的地方。
它並非純粹的描述人性之惡,而是用大量細膩的心理刻畫,表現了人物內心真實的掙扎和轉變。
即人性,是如何一步步墮落和淪喪的。

竹下宗吉(緒形拳 飾)和妻子經營著一家印刷店。
早年生意還不錯,於是他開始偷偷在外養情婦,並養育了三個私生子。
然而最近,印刷店生意越來越差,連基本生活都成問題,無力再供養情婦和孩子。
身無分文的情婦忍無可忍,終於帶著孩子找上門來。
和宗吉妻子一番爭吵過後,將三個孩子留下,從此消失不見。

強勢的妻子恨還來不及,自然對孩子不管不問。
撫養孩子的工作,全部落到了宗吉身上。
一開始,他還像模像樣的悉心照顧。

憤憤不平的妻子,經常對孩子們惡語相向,甚至把洗衣粉直接倒到二女兒頭上。
宗吉只能勸女兒離妻子遠一點,然後默默給她洗頭。

但是,本就忙碌的生意已經剝去大部分精力,照顧三個孩子越發變成拖累。
宗吉曾經多次尋找情婦,想把孩子送回去,但都沒找到。
昔日的甜蜜,如今變成沉重的負擔,人的惡意開始暴露。

一天,宗吉爬上樓找妻子。
只見妻子正在整理貨架,貨架上的印刷布不小心掉了下來,蓋在了熟睡的小兒子頭上。
宗吉看到這一幕,沒有說話。
望望妻子,又望望小兒子,退下了樓。

印刷店夥計來找宗吉,但宗吉心不在焉。
一個勁地拿布擦胳膊上不小心蹭到的紅印子,擦得渾身冒冷汗。

什麼意思。
宗吉看到印刷布掉下來的眼神,不是普通父親的擔心,而是一種在陰狠和不忍間的搖擺不定。
那是殺心。
如果印刷布掉下來,恰好把孩子悶死了,也許自己就解脫了。
沒有臺詞,沒有旁白,寥寥幾筆,就把人物內心的真實轉變,刻畫得淋漓盡致。

第二天晚,宗吉回到家,發現小兒子真的被悶死了。
宗吉要給小兒子安排火葬,卻被妻子一巴掌打過來:
「你鬆口氣了對吧,你的一個負擔走了!」

妻子說出了他的心聲。
不難猜出,小兒子的死,可能就是妻子做的。
此時,小兒子的屍體正靜靜的躺在醫院裡,夫妻二人卻發瘋似地交合起來。
這意味著,宗吉從此認同了妻子的惡主意。
人性之惡,開始徹底釋放。

果然,沒過多久,宗吉就將女兒遺棄在旅遊景點。
但妹妹不見了,怎麼能瞞過聰明的大兒子利一。
利一整日詢問妹妹的下落,甚至獨自一個人跑去舊家尋找。
最後還是被警察送了回來。

警察誇他聰明,說他記得父母的名字和地址。
利一什麼也沒說,抱著零食袋跑上了樓。
這是一種炫耀,更是一種宣戰。
潛臺詞是,我知道妹妹怎麼沒有的,你們別想用同樣的方式把我拋棄。

但沒想到的是,警察的到來,讓宗吉和妻子更加害怕,他們害怕利一會說出一切。
「我會除掉他。」
宗吉看著兒子利一的背影,惡狠狠地說。

他果真這樣做了。
沒過多久,他就帶著兒子去了海邊。
兩人在海灘散步,在餐廳吃飯。
開心是真實的,殺心也是真實的。

懸崖峭壁下,海面波濤洶湧。
這海浪,是一種意象,象徵著宗吉的內心。
他幾次起殺心,可又幾次放下了。

終於,暮色沉沉中,兒子在他懷裡熟睡了。
他將兒子抱起,走到懸崖邊,定定看了很久。
輕輕鬆開了雙手。
原來,失去人性是這麼舉重若輕的事情,只要鬆開雙手,人性自然會滑落到無底深淵。

還記得魚叔在開頭說的麼。
「鬼畜」一詞,在電影裡別有深意。
人不像人,是為鬼。
惡上加惡,是為畜。
影片將宗吉從人父演變為鬼畜的各個層級,抽絲剝繭般的用細節展現了出來。

從一開始包養情婦的得意,到妻子壓迫下的窩囊;
從在陰狠和慈愛中搖擺,到最後良心徹底泯滅。
整個心理脈絡,都有跡可循。
正如影片中多次出現的哈哈鏡,它看似是人外形的改變,實際折射的是人心理的扭曲。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雖然根據真實事件改編,但導演將結尾做了戲劇性的處理。
宗吉在殺害利一的前晚,曾經半醉著講起自己的童年。
「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失蹤了。
我六歲時,媽媽走了,再也沒回來。
後來我就在親戚間轉來轉去。
我是個負擔,沒人想要我。
舅舅欠債決定跑了,他就把我扔在印刷店的後面。
我像一隻貓一樣被扔下了。」

出於對命運的憎恨,宗吉沒有對孩子產生感同身受的同情,反而變本加厲將自己的痛苦強加他人。
人類最深切的惡,就是被千瘡百孔的命運同化,以致腐爛。
那麼,同樣六歲的利一呢。

利一是幸運的,他剛好掛到了懸崖的樹上,被人救了下來。
警察詢問他怎麼掉下的懸崖,但他一句話不說。
然而,警察根據利一隨身攜帶的印刷廠石塊,還是將宗吉抓捕歸案了。
看守所裡,警察將利一帶了出來,讓他指認宗吉。
可利一強忍著哭泣說:「他不是我爸爸,我沒有見過他」

小孩簡單而又純潔的眼睛,一下就看穿了大人的所作所為。
但他最本能的反應,還是包庇父親,不讓父親受傷害。
同時,這句話也包含著對父親的恨意,包含著對宗吉為人父資格的否認。
這極其複雜的恨與愛,和自私麻木的宗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利一清楚的知道,媽媽不會來接自己了
這個結尾,把原本小說中一黑到底的故事,瞬間拉了回來。
同時,它帶領觀眾由悲劇故事本身,延展至社會、人性、道德、倫理方面的反思與審視。
影片結尾,警察感嘆:
最近所有孤兒院都滿了,因為出現了許多父母遺棄孩子的現象。
事實上,我國這樣的例子也不少。
比如今年一條觸目驚心的熱搜——重慶兩幼童墜亡生父被捕。

這件發生在一年前的墜亡事件,原本大家都以為是意外。
結果卻在今年發生大反轉——
這並非意外,而是故意殺人。
而且兇手就是其生父和他的新歡,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一年前的新聞
還有一些父母雖然沒有下殺手,但卻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
把孩子當做商品,進行非法買賣。
既甩掉了生活的包袱,又換來一筆不菲的收入,「兩全其美」。
回到開頭的新聞。
評論區不少網友都說,自己身邊就有這樣的現實存在。


曾任職於中國福建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王錫章在一份公開發表的論文中,統計了2009年至2014年間,福建省立案的被拐賣兒童犯罪案件的數量。
已偵破的案件中,拐賣別人的孩子只佔總數的27.1%,「親生親賣」佔到了總數的72.4%。
不僅如此,有媒體調查發現,民間的非法送養已然在網路上形成了一根銜接緊密的黑產鏈。
藏匿於QQ群、論壇等社交平臺上,並明碼標註幾萬到幾十萬不等的「補償」,有的孩子甚至還未出生便被「預訂」。

對於買家而言,傳宗接代是他們的理由。
很多非法購買嬰兒的家庭,在被警方查獲時,始終不認為這是「販嬰」。
「如果能夠從正規途徑很快領到孩子,我也不願意走上這條路!」
而在賣孩子的父母眼裡,自然有一套自己的邏輯。
「我賣掉的孩子,過的生活更好,就不用跟著我吃素吃苦了,還可以去上學讀書。」
不僅如此,連賬目也是買賣雙方都認可的:
「懷胎十月,按照每個月4000元的工資算,一共就得4萬。懷孕的營養費要兩萬,坐月子要兩萬,加上介紹人紅包。這算是生育的費用,不是賣小孩。」

如同《鬼畜》中宗吉,將自己的行為,推卸給兒時經歷和經濟拮据。
惡人從來不認為自己在作惡,他們總是有很多託詞,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正因為是親人作案。
案情隱蔽,又缺乏報案主體,案件偵辦難度非常大。
此次案件能夠被揭發,就是來自於群眾舉報提供的線索。
《羅生門》裡有這麼一段話:
「我聽說住在羅生門裡的厲鬼,因為害怕人性的殘忍而逃走。」
日本著名小說家伊坂幸太郎也曾說過:「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過考試,就覺得真是太可怕了。」
雖然現實有非常多的艱險,但如果連自己的子女都視為累贅,千方百計的去擺脫,去遺棄,去牟利。
生而為人,那一撇一捺的分量,還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