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檔,接近尾聲。
國產電影大爆,超過200億的票房創造歷史。
與此同時,也引發了不少爭議。
話題電影,似乎正成為大勢。

直到最近,一部新上線的電影卻選擇「去話題」。
不獵奇,不追話題,而是溫柔雋永地講述著當代人的情感故事。
放在當下,恰如一股清流。
並且,口碑堅挺。
曾在年初的柏林電影節上拿下了3.6分的最高場刊分數(滿分4.0)。
被外界盛讚為,2023年的第一部好電影。

最近,更是入選美國權威雜誌《綜藝》的展望名單。
被視為明年第96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十大有力競爭者之一。
將與《芭比》《奧本海默》等熱門大片,一爭高下。

到底是怎樣一部神仙片?
今天,咱們就來聊一聊——
過往人生
Past Lives


出品《過往人生》的是好萊塢新貴,A24。
從《月光男孩》到《瞬息全宇宙》,可謂碩果累累,殺瘋奧斯卡。
既有天馬行空的奇觀轟炸,又有娓娓道來的雋永詩意。
「A24出品,必屬精品」,儼然深入影迷心中。
而本片一經上映也獲得如潮好評,爛番茄新鮮度高達98%。

一開場,就是三人行。
紐約一家酒吧,兩男一女並排坐。
韓國男子、韓國女子、白人男子,形成有趣的組合,引發了旁人的猜測。
韓國男女操著韓語相談甚歡,彷彿另一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可女人一轉頭,看向白人男子的眼神卻更顯親暱。
究竟誰和誰才是一對呢?

酒局臨近尾聲,女人起身離席。
只剩下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韓國男子率先開口,不住地道歉。
白人男子倒是顯得很淡然,引用了一個詞形容三人的關係,因緣。
「你我相遇也是因緣」

因緣,來自佛家的觀念,也是這個故事的主要線索。
沿著這條線索的指引,展開的是一段橫跨24年的故事。
女主諾拉,12歲時跟隨父母從韓國移民至加拿大。
告別故國,最牽掛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海盛。

十二年後,二人奇蹟般在網路上再續前緣。
雖然都有了不少變化,卻很快恢復了往日的親密。
兩人都每天都要打視訊電話,回憶兒時時光、分享近況。
然而,空間的距離使這段感情止步於曖昧。
重逢被無限期地延後,兩人再次走上分叉路。
海盛一直留在首爾,上大學、服兵役、投身職場,儼然過著標準的普通韓國人生活。
並在偶然的邂逅中,結識了一位女友。

諾拉則追求自己的創作夢想。
報名參加藝術夏令營,並在那裡認識了美國作家亞瑟。
兩人志趣相投,並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諾拉也因此獲得了美國綠卡,得以定居在嚮往的紐約。
直至又一個12年後,海盛突然造訪紐約。
一對青梅竹馬的重逢,給三個人的生活激起漣漪。
諾拉陪同海盛漫步於布魯克林大橋下,行至自由女神像前。
這曾是她與丈夫約會的路線,如今走來卻有全然不同的心境。
「你從我生命中消失了,而我突然一下又找到你了」
導演用幾個特寫,展現了二人的曖昧。
他們在地鐵裡四目相對,這麼近那麼遠。
身體隨著車廂晃盪而搖擺,你靠近,我後退。
手一上一下握著扶手杆,幾度想要靠近,卻始終沒能接觸。
丈夫亞瑟,無疑是橫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
諾拉坦誠地向丈夫交代了這段過去,希望分享這段奇妙的重逢。
不料,丈夫醋意大發,冷不丁地拋來質問。
「你會私奔嗎?」

海盛的出現,顯然給亞瑟造成了莫大的危機感。
他腦補出一段破鏡重圓的故事,擔心妻子為這段舊戀拋棄自己。
甚至,懷疑起諾拉與自己結婚的動機。

諾拉決定將事情挑明。
極力張羅,促成了開頭那場三人聚會。
但她沒料到,當三人見面後,氣氛直接降至冰點。

在過往愛情片中,總有默認的男女設定。
男人總是追求宏大的事業,奔向更廣闊的天地。
女人則被描繪為「望夫石」,對感情不捨、遲疑。
而在《過往人生》中,情況發生了反轉。
透過層層因緣,看到的是一名女性的自主選擇。

海盛的愛意,雀躍於他的每一抹笑容。
可他自認為隱藏得很深,剋制得甚至有些木訥。
其實,他本有機會牽起心上人的手。
表白的話語,在對話方塊中碼了一行又一行,又默默刪掉。
橫亙在二人間的大洋,他終究沒有勇氣飛躍。
他有穩定的工作、固定的社交圈,一度滿足於一段戀情。
在浪漫的愛情冒險與穩妥的生活之間,他不甘地選擇了後者。
直到分手之後,才終於鼓足勇氣奔赴紐約。
諾拉的丈夫亞瑟,也總是敏感多疑。
在得知海盛的存在後,立馬豎起戒備。
腦中上演小劇場,變得極不自信。
認為自己僅僅是妻子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可以被隨意替代。
「要是你遇到另一個人,會不會和他在一起?」

反觀諾拉,始終冷靜。
她堅定地活在當下。
面對海盛請她回韓國的邀請,她一口回絕。
的確,那是她懷念的故國,有她喜歡的男孩。
可除此之外,什麼也給不了她。

她最在意的,始終是自己的夢想與事業。
正如當初離開韓國前,向朋友們立下的豪言壯志。
「你為什麼想移民?」
「因為韓國人拿不到諾貝爾文學獎」
與海盛再度取得聯繫後,諾拉的心緒有著明顯的起伏。
起初,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溫暖。
可隨之而來的,是被情愫所困擾,被鄉愁所裹挾的困境。
為了及時抽身,她暫停了與海盛的聯繫。
「我想在這裡過好我的人生」

多年後,面對海盛的告白,她依舊清醒。
無論是地理距離還是文化差異,他們都已步入截然不同的軌道。
她溫和地拒絕,將這段24年的牽絆留在了過去。
與其說是因緣使然,不如說她主導了自己的因緣。

導演並沒有製造兩性對立的情緒,而是賦予影片更多的溫柔。
舒緩的臺詞與冷色調的畫面,營造出了「前生今世」的憂鬱感。
在被拒絕後,海盛反而釋然了。
他自始至終都明白,諾拉就是註定會離開的那種人。
他所愛慕的,也正是她不斷追求更好人生的勇氣。
「我喜歡你的原因,就是你堅持自我」


近幾年,亞裔題材影視作品很多。
僅A24出品的,就有不少口碑之作。
剝開形式的外衣,似乎都蘊含一個共同的話題,身份認同。
《瞬息全宇宙》中,極具想象力的鏡頭語言,打造出平行宇宙的綺麗多彩。
隱喻的,是亞裔女性對於人生可能性的無限暢想。
《怒嗆人生》中,釋放著令人難以消受的憤怒與暴躁。
暗藏的,是亞裔移民多年來隱忍的壓抑與憋屈。
相比之下,《過往人生》更具有東方的含蓄之美。
電影的靈感,來自導演席琳·宋的親身經歷。
作為加拿大韓裔,她也曾有過一場「三人聚會」。
她捕捉到,很多人都對這種青梅竹馬或過去的感情念念不忘。
於是,她下定決心以此為題材,創作更貼近普通人的電影敘事。

沒有炫技的視聽語言,也沒有不可收拾的抓馬橋段。
大量中景全景鏡頭,恰如片中的人物關係,保持著令人舒適的分寸感。

但在舒緩的鏡頭語言下,其實埋藏著鋒利的生活碎片。
移民二十多年後,諾拉過得並不光鮮。
生活上,遠談不上富裕。
她與丈夫擠在小小的公寓裡,客廳只能擺放一張單人沙發。

事業上,也不能順遂。
從諾貝爾獎到普利策獎,她的夢想不斷變化,卻始終遙不可及。
她沒能寫出令人滿意的作品,甚至只能給丈夫打下手。
即使她12歲就移民到了英語環境,但仍然很難觸及其中的文化核心。
每每發夢,她仍會說著韓語。
這是根深蒂固的,也是她與丈夫無法填補的隔閡。

韓國那邊呢,卻也回不去了。
東亞特色,內捲盛行,員工甚至沒有加班費。
海盛而立之年甚至還和父母住在一起,幾乎是多數韓國人的縮影。

無數藏在角落中的細節,揭示著亞裔移民的進退維谷。
片中涉及的議題,無論哪個都是妥妥的「流量密碼」。
單拎出來,便可大做文章。
然而,導演沒有因此自亂陣腳。
由生活瑣碎生髮出來的創意,或許少了獵奇的噱頭,卻為觀眾提供了洞見生活的視角。

反觀國內近期盛行的話題電影,可謂無所不包。
性別、反腐、詐騙,無不帶有目的性,奔著說教或取悅觀眾。
看似涉及到了我們日常的話題,卻缺少令人信服的細節。
不僅讓人生疑,更重要的究竟是話題還是電影本身?
電影,不該成為議程設置的喇叭。
那不是電影,而是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