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劇《孽子》劇情、劇評:小鮮肉做孽

20年前,一部劇匯集了數個青春無敵的鮮肉。

張孝全、楊祐寧、陳柏霖、范植偉。

就是最近又被翻出來罵的王心凌前男友范植偉

△ 就是最近又被翻出來罵的王心凌前男友范植偉

這樣的陣容,8點檔播出,應該是部夢幻偶像劇吧。

但上演的內容令當年的觀眾瞠目結舌——

他們演的是同性戀男妓。

怎麼過的審?不怕教壞小朋友嗎?

從名字開始,就如此大逆不道——

孽子

劇經典

劇經典。

書也是。

白先勇原著改編,《孽子》出版於1983年,是華語當代文學史上第一部同性題材的長篇小說。

法國著名書評家雨果·馬爾桑曾在法國第一大報《世界報》上讚譽《孽子》是一出「將悲情研成金粉的歌劇」。

導演曹瑞原,白先勇的忠實粉絲,曾幾度將他的小說影視化,9.3分的《一把青》就是出自他手。

今天的台灣影視的同性題材已經不稀奇了。

《誰先愛上他的》《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甚至是《想見你》的王詮勝番外。

但只以同性之愛去理解《孽子》,還是淺了。

或者說。

在那個年代,任何一個同性戀都不可能純粹地相愛。

必然要牽涉更大的命題,無處可逃。

就如書名《孽子》點破。

最核心的衝突,不是發生在戀愛中。

而是在戀人關係之外,「子」與「父」的關係。

孽子,如同一個龐大的隱喻。

構成了台灣幾代人綿延至今的母題——

背叛與救贖。

01

「那個下午,父親將我逐出了家門。」

《孽子》的開場,便是一場殘忍的驅逐。

被驅逐的男孩叫李青,十八歲

被驅逐的男孩叫李青,十八歲。

他做了醜事。

深夜與男同學在實驗室發生同性行為,被校警當場抓獲,勒令退學,以儆效尤。

「你叫我這個老臉擺哪裡去?」

「去死吧!」

父親一邊怒吼,一邊毆打。

阿青打著赤足拼命往巷外奔跑,回頭望去,父親在背後不停揮舞著他那把自衛槍。

這裡是六十年代台北邊緣地區的龍江街巷底,也就是眷村,外省人49年跟隨國民黨來到台灣後的安置地點。

李青是成長在眷村的底層人家孩子。

父親領著一個月微薄的3000薪水養育一家四口人,破房子靠著修修補補住下去,一場颱風天就能讓屋裡灌滿水。

李父,一個傳統大家長式的角色,帶著不容冒犯的威嚴。

他是山東人,在大陸時曾當過團長,還參加過著名的臺兒莊戰役。

本也是受過勳的有功軍人,卻在內戰中不幸被俘,被革去軍職。

曾經面對著一眾軍人發號施令,而如今的一方天地,僅剩小小的家。

他壓抑,苦悶。

飯桌上,藉著酒勁,對著昔日部下一遍又一遍吹噓著自己的往日榮光。

最後跌坐在地,涕泗橫流

最後跌坐在地,涕泗橫流。

最後跌坐在地,涕泗橫流

儘管上一秒在家中梳洗得體面,下一秒,就因為追不上公交車而灰頭土臉。

時代就像那輛不會等他的大巴,將這位昔日風光的軍人殘忍地甩在了後面。

母親,父親到台灣後娶的本地媳婦,小他二十來歲。

不堪壓抑和苦悶,跟人跑了。

弟弟,在一個雨夜患上肺炎,送醫後還是沒搶救過來。

父親本來就是家裡那個灼人的太陽。

現在,他炙熱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阿青身上——

爸爸就指望你了啊。

在他的指望中,阿青應該去考軍校,當軍人,去延續他失落的理想。

可家裡這唯一的兒子,卻做出這麼丟臉,自毀前途的事。

你說,是不是孽子?

父親失去了他的兒子,他的指望。

阿青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一個蔭庇他的家。

變成了無父無母的浪子。

02

家,有兩種。

一種是我們經常見到,電視裡宣揚的那種。

另一種,是在黑暗中,漂泊無依的靈魂相互結成的團體。

台北新公園。

一到夜裡就像打開了異世界的大門。

深夜的小樹林,男人們隱沒在黑暗裡,尋找著目標。

警察一來,大家就如受驚的鳥獸,四散而逃。

這裡,都是阿青的同類

這裡,都是阿青的同類。

有老有少,有流浪的野孩子,也有平日體面的社會精英。

如白先勇先生所寫:

在我們這個王國裡,我們沒有尊卑,沒有貴賤,不分老少,不分強弱。我們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被慾望焚練得痛不可當的軀體。一顆顆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

楊教頭,公園裡一位元老級的人物,操著一口四川口音。

他收留著幾個「野孩子」,利用自己在圈子裡的人脈,為他們尋求那些可以依傍的飯票。

第一次見阿青時,楊教頭給阿青看了看手相說。

他跟手下這幾個孩子都一樣,孤臣孽子的賤命。

加上阿青,楊教頭手裡大概握著一本人生不幸圖鑑。

小玉。

生得嬌俏,伶牙俐齒,驕傲地炫耀著自己在公園裡的「行情」。

他是因為同性戀身份,被繼父從家中趕出來的。

至於親生父親。

他只從母親那知道他是個日本華僑,一面也沒見過。而小玉的畢生夢想,就是去日本,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

吳敏。

母親從小就跑了,父親賭博進了監獄。

他如今跟著一個有錢的中年男人,鞍前馬後地伺候。

吳敏說

吳敏說。

當初來到男人家裡,他平生第一次在浴缸裡洗一個舒服的熱水澡。

他整整泡了兩個小時,連皮膚都泡紅了。

他想,要是能一輩子在這,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他想,要是能一輩子在這,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老鼠。

父母雙亡,跟著在妓院當保鏢的哥哥相依為命。

從小到大,他就是哥哥的沙袋,每天都傷痕累累。

從小到大,他就是哥哥的沙袋,每天都傷痕累累

開照相館的郭老有一本《青春鳥集》,每個流浪到公園的孩子,他都會拍下一張照片做紀念。

他就像一尊化石,見證著公園的歷史。

這些照片中的年輕人有著各自的過往,不同的下場。

有人無盡墮落,最終橫死街頭,有人吃盡苦頭,終於出人頭地。

但你看到了,在那個年代。

同性戀=無家可歸=大逆不道的孽子。

因為我們的家,是隻留給一種人的,他們按部就班,結婚生子,傳宗接代……

誰要是打破了這種規則。

誰就背叛了父母,社會。

03

白先勇曾說:

寫中國的同性戀,繞來繞去仍然脫離不了家,因為在中國文化裡,個人是無法生存的,總是父子兄弟糾成一團,家庭的愛恨特別深。

《孽子》裡一個貫穿始終的核心,就是父與子的關係。

王夔龍,公園中一個傳奇式人物。

他的父親是國民黨高級將領,葬禮都是要上報紙頭版,天下皆知的那種。

報紙頭版:「一代名將殞落,身後備極哀榮」

△ 報紙頭版:「一代名將殞落,身後備極哀榮」

進入王家大宅,你總覺得這還是一個駐留在舊時代的貴族。

空曠的餐桌,兒子與父親坐在遠遠的兩端,側面是母親,一旁立著侍從,秩序井然。

主位之上的父親一伸手,侍從就恭敬地將毛巾遞到手上。

他是這個家中絕對的權威

他是這個家中絕對的權威。

但在公園裡認識自己的同性戀人阿鳳後,王夔龍像是被解放了天性。

他穿上父親視為流氓的花襯衫,夜不歸宿。

他穿上父親視為流氓的花襯衫,夜不歸宿

在父親給自己介紹聯姻對象時,拉著阿鳳逃出王家大宅。

後來王夔龍失手殺了阿鳳,父親動用關係送他去美國流亡。

走之前對他說,不準回台灣,除非自己死了。

走之前對他說,不準回台灣,除非自己死了

就連母親臨終前苦苦哀求,父親都不允許他們母子見最後一面。

傅崇山,同樣是49年從大陸來臺的國民黨高官。

他滿心希望將兒子培養成一名優秀的軍人,指望他將來為「國」效忠。

哪料到兒子在軍隊行同性之事被發現,前途盡毀。

老爺子一時羞憤難當,在兒子最無助時對他惡語相向,以至於他於絕望中開槍自盡。

阿青的父親也一樣。

他總是三句不離山東老家。

他總是三句不離山東老家

一個中秋節,他曾經鄭重其事地將自己的軍功勳章戴在兩個兒子胸前,囑咐他們將來要衣錦榮歸,光宗耀祖。

此時此刻在他的話裡,家與國是渾然一體的。

然而,每當他說起大陸,說起山東

然而,每當他說起大陸,說起山東。

他的台灣妻子,他在台灣出生長大的兒子們總是一臉茫然,一陣沉默。

說起來,是兒子背叛了父親。

可是兩代人從一開始,就被歷史分隔在天塹的兩邊——

父親們是異鄉的,兒子們是在地的。

父親的指望。

不過是一場虛妄——

回不去的故鄉,痴人說夢一般的「反攻」。

他們不承認人生的失敗,企圖用下一代人的人生來補償。

父親們活在自己的前半生,否定著當下——

台灣終究是暫時落腳的地方,這裡一切都不值一提,都沒法和從前生活的地方相比。

而他們忘了。

兒子就生活在此地,他如何不生根落地?

兒子正值自己嶄新的青春,他如何不把握當下?

就如同蔡康永的父親。

無論他如何向兒子「厚古薄今」,下一代人都沒法回到他口中那個縹緲的過去。

比如我們看戲,孫悟空會連翻3個桌子,他就會說上海的可以翻5個桌子;吃黃魚,他會說上海的黃魚才不是這個味道,這個太腥……

也像《喜宴》,父親從小到大向偉同說著報效國家。

他能做的唯有低下頭聆聽教誨,然後左耳進右耳出——

-你知道爸爸當初為什麼從軍嗎?

-不是為了抗戰的時候

響應十萬青年軍的號召嗎

響應十萬青年軍的號召嗎

父親不知道,兒子再也無法回到他們設想的軌道了。

只有「孽子」知道。

於是同性戀幾乎成為了一種「原罪」。

這不是一種罪,但你卻無法為自己洗刷清白。

要麼選擇「犯罪」。

做一個孽子,背叛家庭,讓家人心碎欲絕。

要麼選擇「贖罪」。

隱瞞真實的自己,完成家庭的期待,祭獻出全部的人生。

這便是不公平的地方。

揹負著罪名的是孽子們。

但造就罪孽的,其實是一種「必須服從」的文化

只要你與權威相左,只要你有了自我,不肯全心全意地服從,那麼你就是這個文化下的戴罪之身了。

兒子上面的權威是父親。

而父親的上面,還有「父親」。

在這一點上,他們不都是同樣被拋棄的「孽子」嗎?

如果你覺得一生效忠的國家

讓你變成無依的孤臣

你又何必一定讓敬仰的阿青

成了罪無可赦的孽子

孽子裡的年輕男孩們,以孽子身份逃離父親

《孽子》裡的年輕男孩們,以孽子身份逃離父親。

又在逃離後的迷茫中,以孤兒身份尋找父親。

最典型的就是小玉。

他的夢想是去日本找自己素未謀面的親生父親,阿青問他。

如果你找到他,他已經死了呢?或者他根本不認你呢?

但小玉不在乎,他想要的,不過是知道確實有這麼一個人,他要知道自己是誰。

後來他誤打誤撞在台灣認識一名和他父親年紀相仿的日本華僑,名字也只和他父親差一個字。

小玉對他感情究極複雜,他既是情人,又彷彿投射了父親的影子。

這種身份認同的錯亂,在《孽子》中的幾個台灣原住民女性角色身上明顯體現。

阿青的母親,少不經事就嫁給了大陸來的父親般的丈夫。

後來她衝破道德的束縛出逃,淪落風塵,最終在病痛中悽慘死去。

小玉的母親,被日本人欺騙生下小玉,對方拋下她一去不回,如今,她和一名山東佬湊合著過日子。

小玉的表姐麗月,被一名美國大兵欺騙生下孩子,她滿心希望對方帶她回美國,可到頭來是一場空。

被佔有,被欺騙,無依無靠,前路迷茫。

每個人都成為一個孤獨的小島。

他們經歷版塊的斷裂和轟塌,但哪怕再痛苦,他們都已經決心——

今後不會再為任何人的指望而活了。

04

看《孽子》時,Sir時不時會想到《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兩部作品裡,有太多相似的東西。

六十年代的台北,小四和阿青一樣,都是生活貧苦的大陸移民二代。

父親不得志,大人們近乎帶著怨氣般沉溺於鄉愁。

父親不得志,大人們近乎帶著怨氣般沉溺於鄉愁

而孩子們,要獨自面對新的環境,新的歷史,新的人生。

對自由的渴望與對傳統道德的衝破,在孩子們身上起到微妙的反應。

新舊混亂之間,少年的認知產生割裂與錯亂,從而捅出叛逆又困惑的一刀。

《牯嶺街》拍的不僅是一出凶殺案,也是上一代的指望,和下一代人獨立意識之間的斷裂。

籠罩在頭頂上的權威是如此龐大,血脈的,家國的,文化的。

於是一個個體的訣別。


往往是以毀滅式的行動來完成的。

1993年,李安拍《喜宴》,也是一部同性題材電影。

但更值得留意的,是李安最後一部講述中國故事的電影。

2007年,李安拍《色戒》。

如果說近代以來中國的歷史是一部革命史。

那王佳芝選擇了背叛,而投身到了對愛情,對自我的追尋。

從那以後,李安似乎得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的電影創作命題就此改變。

不管是意味著「斷代」的同性戀,還是因為兒女私情破壞大局的王佳芝們。

都是壓抑個體訴求的傳統文化中,難以容下的離經叛道。

而背叛父權選擇自我的代價,往往是受盡苦楚,甚至付出生命。

就像王佳芝,就像《孽子》裡阿青病死的母親。

但你說她們後悔嗎?

王佳芝死前一臉平靜。

阿青的母親死前望著天空,和她當年決定出走那天的眼神一模一樣。

在《孽子》裡,阿青的父親總是擺弄著他那把在大陸當團長時留下的自衛槍。

把阿青趕出家門那天,人高馬大的他不停揮舞著這把沒有子彈的空槍,無能地狂怒。

就像陽痿的性器,衰落的父權,無法維持的尊嚴,延續無望的血脈。

而那一邊,孽子們越跑越遠。

時代前進的浪潮,早已無情地將父與子衝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還有重歸於好的可能嗎?

白先勇沒給出答案。

唯有時間可給答案。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編輯助理:M就是兇手

相關文章

2022年台劇片單來嘍,一部比一部上頭啊

2022年台劇片單來嘍,一部比一部上頭啊

近年來臺劇越來越精彩、題材更多元,2021有不少臺劇都創下了高話題、高口碑,像是《火神的眼淚》、《華燈初上》等,不斷引發臺劇追劇熱潮!而20...

2022台劇片單來嘍,最後一部尺度逆天!

2022台劇片單來嘍,最後一部尺度逆天!

近年來台劇越來越精彩、題材更多元,2021有不少臺劇都創下了高話題、高口碑,像是《火神的眼淚》、《華燈初上》等,不斷引發臺劇追劇熱潮!而20...

電影《詭扯》:台灣喜劇片,神級卡司

電影《詭扯》:台灣喜劇片,神級卡司

又有電影可以看了!陳柏霖、劉冠廷、陳意涵主演的台灣喜劇電影《詭扯》終於上線了。可能今年也沒有在戲院看什麼喜劇片,很難得看到台灣又拍了類似《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