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某酒吧。有個女孩,雙眼朦朧,酩酊大醉,正獨自坐在卡座上…不遠處,幾個男人議論紛紛。
有人挑釁她:你沒點自尊嗎,親愛的?

有人說風涼話:這種女孩,總是把自己置於危險…

有人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這簡直是求著人去佔她便宜啊!

很快,女孩被其中一個男人,帶上了車,帶回了家。
男人無比興奮,把女孩放在床上,開始進行下一步…
而女孩,醉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卻隱約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她虛弱地連著問了幾次:你在幹什麼?
男人只是安撫她:沒事,你很安全…


之後,男人興奮地動起了手腳…
就在這時,原本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孩,突然一個翻身爬起來。動作乾脆利落,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彷彿下一秒,就要大開殺戒…
她厲聲問眼前正要圖謀不軌的男人:我問,你、在、幹、什、麼?

以上這個片段,出自這部電影:花漾女子(又譯《超犀女王》、《前程似錦的女孩》)
Promising Young Woman

女孩名叫凱茜,今年剛滿30歲。
看了開頭那個片段,你可能以為,她是什麼超級英雄、祕密特工,再不濟,也得是個什麼怪盜、神偷…
在酒吧裝醉釣男人,應該是為了完成什麼祕密任務…

然而,都不是。
凱茜是個特別平凡的女孩,從大學退學後,就一直在鎮上的咖啡廳打工。
她不談戀愛、沒有朋友,30歲了還住在父母家。
不少人都在背地裡,說她的閒話…


曾經,凱茜年輕、漂亮,成績優異。
她就讀於醫學院,苦心鑽研醫術,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真正的醫生,救死扶傷…
然而,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一切全變了。

凱茜有個朋友,叫妮娜。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情同姐妹…
有一天,妮娜去參加派對。
派對上,妮娜醉得不省人事,在所有人面前,被一個男同學性侵。


很快,學校開始流傳起風言風語,人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樣…
不久後,妮娜忍受不了這一切,自殺了。
最自責、最痛苦的人,是凱茜。
她一遍一遍地想,要是那天,能陪妮娜去派對,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妮娜也不會有事…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那群該死的男人。
或許是為了贖罪,或許是不想讓妮娜白死,也或許是為了讓自己,心裡舒服一點…
凱茜從醫學院退學,展開復仇計劃…


白天,她衣著樸素、面無表情,重複著單調的日常:上班、泡咖啡、下班。
晚上,她濃妝豔抹,換上華麗性感的衣服,悄悄離開家,隱沒在曖昧的夜色中…


這部《前程似錦的女孩》於2020年12月25日在美國上映,豆瓣評分7.4,IMDb評分7.5,兩個平臺得分都中規中矩。
整部片子給人的感覺,似乎是一部女性主義的爽片,類型偏向驚悚、犯罪,跟不久前火爆的同類型美劇《致命女人》、《殺死伊芙》都有些相似之處。
尤其是它的畫面風格,濃郁豔麗,飽和度極高。
在這種明豔色調的襯托下,凱茜像一個女戰神,在女性主義呼聲越來越高的當下,高舉復仇大旗…



從電影角度來說,這部片子不算完美。
它的拍攝時長只有23天,非常倉促。你可以看出,情節上有一些小瑕疵,運鏡也不夠精妙。
雖無傷大雅,但總覺得差那麼一口氣,非常可惜。


但從一部女性主義電影的角度來說,它的現實意義完全大於娛樂性。
有網友評論:好過近幾年市場上出現的99%的女性復仇戲!這是一部非典型的女性復仇爽片,它的爽不在於男性崇尚的暴力和鮮血,而在於女性獨有的浪漫和傷感,用神經質的自我毀滅掩蓋善良,用柔弱的身體與世界的不公所對抗。


事實上,比起其他主打女性復仇的爽片、爽劇,本片幾乎沒啥讓人感到痛快的段落。反而都是些讓人無奈、憤怒的情節…
妮娜被性侵時,旁邊有無數雙眼睛看著。
他們竟然絲毫不覺得,這是一件錯事,不僅不制止,甚至還興奮地叫好…
似乎在他們的潛意識裡,女人喝醉酒,就意味著對性行為的默許,根本算不上是性侵,也不用承擔法律責任,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正在犯罪。


幾年後,凱茜終於找到其中一個旁觀者。
他雖然覺得羞愧,卻依然毫無悔意,並且厚顏無恥地為自己開脫:當時我只是個孩子。
言外之意就是,這些都是年輕不懂事,犯的小錯誤。根本不算啥,用不著大驚小怪…

被性侵後,妮娜沒有忍氣吞聲,而是第一時間將施暴的男生告發到學校、告上法庭。
可悲的是,根本沒人願意站在她這邊。
學校院長不願受理這份指控,理由竟然是:證據不足。
院長說:我們經常收到這樣的指控,這種情況太多了,難道每接到一次這樣的指控,就毀掉一個年輕男孩的一生嗎?


法律也沒有還給妮娜公道,起訴施暴男同學的官司輸了。
對方的辯護律師耀武揚威一樣地說:你都不敢相信,為強姦犯辯護有多容易。只要拿到一張派對醉酒照片,就能讓陪審團,對原告女生產生反感…

就連妮娜的女性同學,也不相信她。
她覺得,妮娜本來就有亂搞的名聲,她說被性侵,誰知道是不是自願的呢?
她甚至認為,這就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你喝那麼醉,這種事情就是會發生的。不要總是喝得酩酊大醉,還指望別人在你被強行發生關係的時候站在你這邊。


明明是受害者,但在所有人口中,妮娜反而成了那個犯錯的人。
案件以一個不公正的結果被塵封。多年以後,施暴者遠走他鄉,成了麻醉師,甚至有了個未婚妻,幸福美滿…
旁觀者成了兒科醫生,成了救死扶傷的大英雄…
受害者因為尋求正義無果,甚至被指責、被輕視,憤而自殺。
沒人記得這個女孩,曾經多麼無助、多麼痛苦…



最讓人心驚的是,片中這些橋段,根本不單單是電影情節。
它們都曾經,或者正在發生著。而且不是個例,不是罕見案例,而是在全世界範圍內,大量發生著…
片中提到的,趁女性醉酒把人帶走,並且發生關係的禽獸行為,被稱為「撿屍」。
這種行為非常氾濫,甚至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都能看到相關新聞。

2019年10月,有新聞報道,福州這名女子,晚上10點喝醉後回到家。
可當她男友12點回來時,發現女子躺在一樓樓梯拐角處,而旁邊的小區保安隊長,正光著身子…

2020年1月,內蒙古一名30歲出頭的女孩,在酒吧裡被鄰桌男子帶走,帶到賓館開房。
直到第二天早上,女孩去前臺結賬時,發現房費中包含一盒避孕套,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性侵…

2020年7月,上海這名女子,酒醉後被撿屍,被兩名男子強姦。
法院在審理這起案件時,被告人還堅持,女孩是自願和他發生關係…

「撿屍」是強姦犯罪,這點毋庸置疑。
可這群犯罪者卻無比猖獗,甚至氾濫到,自發形成一個團體、有了組織。
他們有人數眾多的「撿屍」群,禽獸們在群聊中,公然分享撿屍圖片、撿屍視訊,甚至還交流撿屍經驗…

有禽獸自稱一年撿屍幾十人,並且把受害者分為兩類:
「‘全屍’就是醉到不省人事,而‘半屍’約7分醉。撿屍時,只撿半屍,因為全屍會吐,還有酒味,很噁心。」
面對這種人渣,我幾乎想不到,還能用什麼更惡毒的語言,去咒罵他們…

永遠有人在作惡。
就算我們一遍一遍地呼籲女性提高警惕、增強安全意識、保護好自己,但禽獸的手段依然層出不窮。
女孩不喝醉,它們就想其他辦法,讓她「醉」。
用於迷姦的迷藥,明晃晃地出現在朋友圈裡,明碼標價、公然出售。
一旦中招,根本防不勝防。

就算沒有酒、沒有迷藥,這種危險也依然無處不在。
她們收外賣時,可能會被見色起意的外賣員性侵。

她們下班回家時,可能會被網約車司機性侵…

一個女性,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平安快樂地活著,實在太難了。
但即便如此,還依然有人認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女孩喝醉酒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穿那麼漂亮就活該被強姦…
因為存在著這些偏見,很多受害者根本不敢報警,性侵案的犯罪成本大大降低,禽獸們更加肆無忌憚…


更讓人痛心的情況是,和片中的妮娜一樣。很多受害者,就算訴諸法律,卻依然得不到正義的結果。
2015年1月,美國史丹佛大學一名20歲學生Brock·Turner,將一名醉酒後的外校女子強姦。
這起案件,本該判處Turner長達14年的監禁。
然而,法官在判決時,竟然以Turner既是「名校大學生」,又是「校隊游泳健將」為理由,輕判為6個月的監禁和緩刑。
也就是說,Turner實際坐牢的時間,只有短短3個月。
2016年9月,Turner服刑三個月後,正式出獄。

這起案件,被稱為「美國史丹佛大學生性侵案」,引發了全美國對於性侵問題的討論。
而儘管 Turner 最終被定為強姦罪,很多人提起他時,還依然稱他為:那個前程似錦的男孩。
而這,也正是這部《花漾女子》得名的原因。

對於Brock·Turner的宣判已成定局,這起案件引發的軒然大波,也漸漸平息…
然而,這起案件的受害女性,曾經寫下一封長達7000字的信件,控訴法官對於施暴者不公正的宣判。
信中,她寫道:我希望法官能明白,他點燃了一小束火苗,這足以使我們的聲音更響亮些。

或許,這一封長信,並不能改變什麼。區區一部電影,也不能…
但我想,每一次,哪怕有一點點這樣的聲音出現,都會為這一點火苗,再添一絲光亮。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受害的女孩,遭受侵害、再遭受偏見、被不公正對待,最終選擇沉默。
她們都在等待著,等著有朝一日,這點火苗能越燒越亮,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