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5月,美國芝加哥。一個溫暖的春日清晨,兇殺科的警探循著線索,來到一處普通的社區公寓。

破門而入後,卻不見犯罪嫌疑人的身影,警探萬萬沒想到,眼前七名女大學生正是要找的人。她們面臨11項嚴重指控,七個人加起來最高可以判770年。
沒販毒走私,更沒殺人放火。只因她們冒著違憲的風險,為11,000名女性提供了或價格低廉,或完全免費的墮胎手術…
HBO出品,入圍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短名單,但關注度甚至不如爛片。這部「帶血」的王炸紀錄片 The Janes(無名姐妹),不應該被錯過。
無名姐妹
The Janes

評分:9.2 / 10
導演:蒂婭·萊辛 Tia Lessin、艾瑪·皮爾德 Emma Pildes
上映:2022 年 1 月 24 日
別名:她名叫簡
片長:1 小時 41 分鍾
文章目錄
《無名姐妹》劇情看點

上世紀60年代的美國,「女性生育權」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話題。
一面是高壓政策。只有已婚女性才能使用宮頸帽(避孕措施的一種),避孕藥需要醫生開的處方筏,同樣是已婚女性才能拿到。
當時,一些有避孕需求的未婚女性會在左手無名指上戴一枚廉價戒指,矇混過關。

另一面,是墮胎禁令下的蒼涼百態。
有條件的女性會選擇黑手黨經營的「地下手術」,代號不同且檔次分明:雪佛蘭$500、凱迪拉克$750、勞斯萊斯$1000…
手術地點大多是偏僻的汽車旅館,醫生全程只有冰冷的三句話——
「錢在哪?」
「躺下聽我指揮!」
「去廁所…」
沒有條件的女性走投無路,只能在慌亂中用各種物件自行墮胎,受的傷異常恐怖。
子宮穿孔、膀胱穿孔、腸道穿孔、石碳酸灼傷、感染、大出血…
為了收治這些病人,醫院還專門設立了「感染流產病房」,床位爆滿。
當然,停屍房的電話也沒停過…



其實,那時候的芝加哥是全美政治氛圍最濃的地方,各種運動如火如荼地開展著。
但,涵蓋戰爭、教育、司法、住房等話題的平權運動是男人們的主場,女性聲量微渺,只能給男性打輔助。
「女性權益」不是被遺忘,而是從來都無人提及的冰山話題。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裡,女性沒有選擇,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女性僅僅因為自己女人的身份而不斷死去…

活躍在平權一線的大學生海瑟·布斯體會尤為深刻。
有一天,她的一位朋友在校外宿舍被人持刀威脅,摁在自己的床上強姦了。
海瑟陪朋友去大學的醫療中心尋求幫助,卻遭受了一堆「不該濫交」的批評和指責,並且被告知學生體檢不包括產檢。
海瑟的憤怒為後來的行動埋下了一顆種子。


有次,海瑟的朋友向她求救,自己姐姐意外懷孕卻束手無策,差點自殺。
海瑟四處打聽,最終靠積攢的人脈找到了一名醫生,順利幫朋友的姐姐完成了墮胎手術。
訊息不脛而走,越來越多人給海瑟打電話尋求幫助。
海瑟有求必應,但是幾年後這位醫生突然人間蒸發一樣,不見了蹤影。
後來,她才聽說醫生被女警察釣魚執法,遭到了檢方起訴…
這件事一下子走進了死衚衕。

身負集體希望讓海瑟感到了正義和責任,她到處奔走,才終於又找到了一名醫生。
與此同時,社會上的女性開始自我覺醒,聯合起來做平權抗爭。
1968年,還在唸研究生的海瑟有了身孕,找上門求助的女性越來越多,這讓她應付不過來。
她開始拼命參加各種主題的會議,只為了在會議結束時問一句「如果你對墮胎工作有興趣的話,就來找我」。


很快,海瑟就召集到了12名女性,其中不乏「地下手術」的親歷者。
她們幾乎沒有花時間在準備和計劃上,聚在一起就上手做事。
為了方便行事,大家給組織起了一個非常容易記住的代號——「簡」(Jane)。
她們在地下報紙刊登廣告、在街頭的海報上留電話…
「懷孕了嗎?請打給簡…」
在絕望中翻滾的女性終於看到了一線光亮。


「簡」準備了3×5英寸大小的卡片,每位前來諮詢的女性可以在上面寫下姓名、聯繫方式、醫療資訊、孕期、過敏史,以及能為墮胎手術支付多少錢。
比如,16歲懷孕16周、只有1美元…



令「簡」印象最深刻的一通電話,是一名警察打來的。
對方留言說:你打回給我時,聽到他們說「這裡是芝加哥警局」時,請不要感到驚恐,因為我就在這裡工作,我給你們的是工作號碼…
「簡」從不會詢問對方的墮胎原因,她們覺得女性不必為自己爭辯,她們要做的是幫助,而非評判。
她們知道,每張卡片都代表著一位走投無路的女人。
她們號召前來墮胎的女性儘自己所能付錢,因為這樣可以幫助到其他的窮苦女性。
對於沒錢支付手術費用的,「簡」也會照常安排手術。
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做著違反憲法的事,這群破釜沉舟的女人用實際行動吶喊著:老孃根本不在乎!

但,運作「簡」的過程並不簡單。
她們把手術室設在公寓樓裡,採取「游擊戰」的方式,每週都會更換地點。
能在15分鐘內建立一個診所,也能在發生緊急情況時5分鐘內撤離…
每次去藥店,注射器和止血藥都是以500為單位採購。

「簡」成立之初的某天凌晨,有一個女人打電話來尋求幫助。
她語氣驚恐,說此刻正在「簡」對面的醫院裡。
突然,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們知道你們在哪!我們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做了什麼!
成員立刻掛斷電話,用高爾夫球袋裝好電話答錄機、傳呼機、卡片等資料,一路開了很久才停車…
事後,大家才發現這只是一次惡作劇。
不過,足以見得當時「簡」的效率有多麼高。
那時,芝加哥有95%的婦產科醫生都是男性,他們掌握著女性身體的控制權。
要想做合法的墮胎手術,必須從一堆醫生的手裡申請到確認信,再經歷漫長的等待。
而找醫生的過程中,賭的成分比較大。
對方可能是危險人士、可能在醉酒的狀態下做手術、可能提出性服務的附加條件…
足夠幸運的女性才能撿回一條命。


除了社會和法律,芝加哥的女性還要揹負天主教會施加的壓力。
芝加哥是歐洲以外最大的天主教總教區,所以宗教氛圍十分濃郁。
而墮胎是天主教最厭惡且極力反對的行為。

他們帶有強烈詭辯色彩的言論無疑再次將女性推向深淵:一名父親沒有權利殺死他出生以後的孩子,我們為何要讓一名母親擁有殺死她們未出生的孩子的權利?
但,凡事總有例外,也不是所有宗教人員都反對女性擁有墮胎權…


當時的芝加哥,還有一個和「簡」並行的組織——37名神職人員提供的墮胎諮詢服務。
誰都沒有料到,大名鼎鼎的色情雜誌《花花公子》居然撥打了熱線電話,表明要為牧師們提供資助…


他們公開支持女性墮胎,主要服務有經濟能力飛去別國做手術的女性。
一開始,目的地以英國、日本、墨西哥、波多黎加為主,隨著1970年紐約墮胎合法化,大部分人選擇就近去紐約做手術。
據統計,一年內光是產生的機票費用就高達1300萬美元,他們甚至向航司談過團購套餐…

這樣一來,找「簡」做墮胎手術的,只剩中產階級下層女性、窮苦女性、有色女性。
「盡你所能付錢吧,這樣就能幫助下一個比你更貧窮的人了」就真的成了一句美好的口號。
需求增大,團隊卻一直沒有注入新鮮血液,這種情況一度令「簡」陷入困境。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簡」突然揭穿了一個騙局,差點給了大家致命一擊…
原來,一直與「簡」合作的手術師並不是專業醫生,而是一名靠給醫生遞工具學會操作的砌牆師。
好在這名冒牌醫生的技術一流,幾年下來沒有人發生意外。
幾十年後,當「簡」的成員再談到這件事,仍是心有餘悸。

這件事也點醒了她們:如果一個砌牆師都可以做,那我們當然也可以!
而且內部學會以後,能更方便為貧窮的女性提供免費手術。
讓「簡」的成員沒想到的是,得知她們想學習墮胎術,這位冒牌醫生竟很慷慨地答應了。
之後,因黑手黨的介入,冒牌醫生把手術器具交給「簡」,便離開了團隊。

技術是有了,但除了技術外的醫學知識「簡」知之甚少。
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陣,一週工作三天,一天做30臺手術…
安全起見,術後兩週內,「簡」都會與病人保持聯絡,詢問對方身體的恢復情況。
在「簡」的臨時診所裡,女性以一種違法的方式獲得了信任和尊重。

直到一件事的發生。
某天,來了一位年輕的非裔美國女孩,發著高燒,出現了感染的症狀。
「簡」眼看著女孩痛苦不堪,卻束手無策。因為她們只會墮胎,不會治病。
人命關天,「簡」告訴女孩無法為她墮胎,要馬上帶她去醫院就診。女孩沒說什麼,穿上衣服就匆忙地離開了…
「簡」給她打了兩天兩夜的電話,始終沒有人接。
後來,女孩的家庭牧師接聽了電話,「簡」得知女孩死於敗血症。
死亡證明上寫著:19歲、瞳孔擴散、大腸和小腸呈灰褐色。這是「簡」成立以來經歷過最懊惱、最內疚的事情,令所有成員畢生難忘。


給「簡」打電話的女性不同膚色、不同群體、不同行業。
有警察、檢察官、法官的女兒、妻子、情婦…
複雜的利害關係給「簡」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庇護,有關部門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家也十分慶幸,多年來「簡」能穩定運轉。


1972年的一天,有人跑到警局報案,說自家嫂子意圖墮胎,希望警察能出面執法。
荒謬的是,這個案子被分到了兇殺科。
當時,兇殺科每天都跟槍和屍體打交道,忙得焦頭爛額,卻突然要騰出手去抓幾個做非法手術的年輕女人,搞得警探面面相覷…


湊巧,從警探到指揮官再到警探長,是清一色的愛爾蘭天主教徒,壓根兒沒人願意和「墮胎」扯上關係。
最後,警探還是硬著頭皮逮捕了7人。
她們被關進了瘋人院一樣的地方,裡面有尖叫的癮君子,還有談吐下流的性工作者。
其中,名叫朱迪斯的成員正處在哺乳期,家中有個6個月大的孩子需要照顧。
「白人女性、研究生、丈夫是律師、哺乳期…」
思來想去,大家決定從朱迪斯的身份上找突破口,爭取最低的保釋金。
幸運的是,朱迪斯保釋成功。


「簡」遭遇重創後,打來求助的女性依舊不減。
在「簡」的非法手術處於風暴中心的時候,還要冒著風險找上門,說明這些女性是真的絕望透頂。
剩下的成員以「閃電戰」的方式維持著「簡」的運營…
然而,那些有能力的男性律師根本不願意替被捕的7人辯護,紛紛找藉口推掉了。
直到一位名叫喬安·F·伍爾夫森的女性律師出現,事情才有了轉機。
她不像其他律師,只會發表誇誇其談的政治言論,而是處處做實事,想方設法把人給弄出來。

喬安留意到,最高法院即將處理「羅訴韋德案」,這對「簡」來說是個好時機。
於是,喬安轉換策略,故意拉長案子的時間線,等待著「羅訴韋德案」的審判結果。
終於…
1973年1月22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廢除墮胎法。
女性選擇墮胎不再違憲。

針對7名成員的11項墮胎、共謀墮胎的指控也隨即被撤銷。
之後,「感染流產病房」關閉,「簡」的成員以藝術家、教育家、公民、社區組織者、醫保從業者、作家、母親等身份延續著抗爭精神。
畢生都致力於維護女性權益的傳奇大法官露絲·巴德·金斯伯格曾說:女性要成為自己人生的決策者,這對於女性的生活和尊嚴來說至關重要。當政府控制著對墮胎的決定權時,她就沒有被當作是一位有能力為人生選擇完全負起責任的成年人來對待…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歷史上第二位女性大法官——露絲·巴德·金斯伯格
在金斯伯格去世兩年後,「羅訴韋德案」被推翻,一切又回到了50年前。
《無名姐妹》影評總結
「簡」所處的那個時代會捲土重來嗎?
我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未成年女性、貧窮女性、遭受性侵的女性,將會被排除在道德主體之外,將會成為與自己為敵的、無力的罪人,在驚恐中走進一片絕境。
《無名姐妹》的最後,一位白髮蒼蒼的「簡」這樣說道:我們都是非常普通的女人,我們想拯救其他女人的生命,我們想要每一個聯繫我們的人都能成為她們自己故事的主角。我們感受到了這種動力,說出這句話讓我們充滿了力量——「我們要做這件事」。

這群勢單力薄的年輕女大學生,曾經共同舉起了雷神之錘,挑戰一個全美的不公對待。
6年時間,幫助11000名女性走出人生陰影。
不計得失,只求尊嚴。
還好,這世界總會有「簡」出現…
還好,這世界還不是全然晦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