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被封，已經過去兩週。
輿情一波三，也引起了諸多熱議話題。
其中，提及最多的一個，是中老年女性的情感需求。
然而，仍然有很多人無法理解。
中老年女性的情感世界，到底是有多匱乏，才會導致她們落入各種詐騙陷阱。
碰巧，一部新出的日本電影，聚焦了相同的人群。
只是更進一步，還探討了老年人的「性需求」。
一些震碎三觀的情節，引得不少爭議。
今天，魚叔就來說一說——
茶飲友達
茶友們
茶友，是東京一些老人的特殊稱謂。
電影開篇，就為我們呈現了一場他們之間特別的茶局。
一家吃茶店內，兩位老年人相談甚歡。
旁邊還有坐有一位年輕女子，笑而不語。
飲過幾盞茶，她拍了拍老年女士的肩膀，點頭示意著什麼。
女士側身掏包，遞來兩粒「偉哥」。
老頭見後大驚失色，慌地四下張望。
轉場過後，這對老年男女來到了酒店房間。
女士端出上好的茶葉，卻顧不上喝。
徑直脫下了衣服，與對方相擁在一起。
以上便是「茶友」公司的業務——
以品茶的名義，向老年人提供性服務。
雖說幹著灰色營生，公司配備卻一應俱全。
有年輕力壯的跟包，負責接送、放風；還有專業的會計、法務。
應召女郎總共45名，都是年過六旬的奶奶輩。
她們共享一個俏皮的稱呼，茶女郎。
為了打法律的擦邊球，她們會向客人提供兩個項目。
第一項便是煎茶。
客人打電話聯繫茶室，相約在吃茶店見面。
這一過程，其實就是給客人挑選的時間。
客人若還不過癮，可以購買下一個項目，玉露。
只需要付高級茶葉的錢，便能和茶女郎前往酒店「品茶」。
只要把房門一關，誰也說不準裡面會發生什麼。
正如公司的媽媽桑真菜說的，即使警方發現，也可以用自由戀愛搪塞。
在真菜的打理下，「茶友」穩中向好，已有近1000名會員。
直到她遇到了一個特別的老太太，松子。
初次相識時，松子窮困潦倒，差點自殺。
在真菜的搭救與開導下，勉強答應加入了「茶友」。
起初，松子極其抗拒這份工作。
面對客人猛烈的動作，總是下意識地退避。
為了使松子儘快適應這份工作，真菜啟動了教學課程。
請來店裡的「頭牌」，手把手地示範。
技法只是其次，關鍵還在釋放自己的天性。
「誰都想要走出自己的人生」
松子逐漸熟手，甚至有了幾個熟客。
可一場意外，令她徹底跌落谷底。
那日，松子照舊接客沐浴，出來後卻被眼前一幕怔住。
客人正將領帶系在掛鉤上，企圖吊死自己。
松子本有機會阻止，卻不知怎的選擇了迴避。
她躲在牆角，一直等到男人雙腿的撲騰聲和口中的窒息聲停止。
她沒有叫救護車，更沒有報警。
將客人掉落的護身符歸位後，徑直離開了房間。
警方很快鎖定了松子。
擺在她面前的，是遺棄致死罪，甚至過失殺人罪的指控。
至於「茶友」，指定是保不住了。
真菜也將面臨牢獄之災。
本片的靈感，來自一則社會新聞。
2013年，日警方搗毀了一家老年賣淫俱樂部。
其中，有約1000名男性和350名女性成員。
年齡最大的男子已有88歲，最年長的女人也年過82歲。
導演從中，窺見了日本「百歲壽命時代」的困境。
眾所周知，日本的平均壽命超過80歲，已經連續多年蟬聯全球第一。
與之相伴的，圍繞老年人的社會問題也層出不窮。
如孤獨死亡，老年破產，不堪照顧伴侶而被迫自殺等。
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始終得不到保證。
性需求，同樣是他們被忽視的一項。
東亞社會的性羞恥文化，令很多人不好意思開口談論。
很多喪偶的老人，只能在孤獨中捱過餘生。
本片的「茶友」，則顛覆了大眾的認知。
一句句直白的臺詞，扯開了那道遮羞布。
比如，隨著年齡的增長，肌膚的彈性大不如前。
疼痛感，令很多老年人就此卻步。
但，其實有很多輔助方法，可以讓他們獲得更好的性體驗。
而老年人性需求的背後，也不單單只有性。
更多的，還是對陪伴的渴求。
正如松子，每次事後，她都需要一個長久的擁抱。
松子一生未婚未育。
孑然一身的她，許久未曾體驗過家的溫暖。
直到遇到真菜，她才第一次有了歸屬感，也有了家的溫暖。
「要不要跟我當家人？」
她們情感的連接，來自相似的坎坷經歷。
真菜早年因為從事性服務，與家人鬧翻。
她非常理解被社會與家庭雙重拋棄的滋味。
但，電影並沒有為她們打造一個溫馨的結局。
東窗事發後，松子感到害怕，反而背刺真菜。
「只要真菜被抓，不就沒事了嗎」
茶友組成的家庭，說破便破。
最終，「茶友」公司被曝光。
相關人士，紛紛受到警方傳控。
秘密告破後，她們受到親友排擠，也難再找到謀生的活計。
那些招妓的老翁，也因為違規被老年公寓掃地出門。
等待他們的，將是流落街頭的悲慘晚年。
一道道法律法規，正確卻冰冷無情。
真菜聽罷，失控地發出控訴：
「不是只有做對的事才會幸福。」
本片引來的爭議，顯而易見。
從性服務者的視角出發，道出她們的心聲。
這樣的做法不免被人指責為，洗白性服務行業。
魚叔倒覺得，這樣的視角也難能可貴。
茶女郎們雖然的確從事著非法勾當，但也並不都是十惡不赦，人性泯滅。
通過日常和情感的展現，反而更有助於人們理解她們。
導演有意借鑑了《小偷家族》的拍法。
後者聚焦一個以偷竊為生的「非血緣家庭」，講述他們之間勝似原生家庭的情感牽絆。
而《茶友們》則試圖將茶友公司的生活，拍得其樂融融，溫馨動人。
結尾的審訊，也有幾分《小偷家族》片尾的影子。
藉助雙方的辯駁，拷問法律與人性的衝突。
在真菜看來，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
「茶友」正是時代所需。
她反覆強調自己的初衷是好的，是在為老年人提供幫助。
不願看到老人們在寂寞中度過餘生。
同時，影片也展示了警察一方的觀點。
審問真菜的女警，就直接戳破了她的行為本質。
「少來助人那一套
你就是這樣利用人心的弱點」
賣淫業，終歸是一場建立在利用和誘騙基礎上的金錢交易。
各種鼓動人心的甜言蜜語，在外人看來，無非是用慣了的PUA套路。
就像真菜勸說松子擺脫羞恥感時，曾說：
「這只是想要有人認同自己的價值」
但，即便是對於老年人，性價值與個人價值，也不該被粗暴地劃等號。
所謂的活出自我，不過是被剝削者的自欺欺人。
即使被客人頤指氣使地羞辱，也只能賠個笑臉。
「我不會受傷的，所以不用擔心。」
可問題恰恰在於，這些老年人真的看不出誘騙的本質嗎？
電影最後，警察本想向松子說教，揭露茶友公司的真面目。
沒想到，松子說自己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被利用、被剝削的一方。
但，即使被欺騙被利用，也好過被無視。
她甚至，有點慶幸自己被騙了。
人們總是愛將老年人的受騙，歸咎於他們的愚蠢，過時，老糊塗。
就像秀才賬號被封后的討論中，「資訊繭房」一詞，相伴著登上熱搜。
許多人認為，中老年人極易受困於資訊繭房。
這也導致了秀才、假靳東等殺豬盤的出現。
這一說法，展現了對中老年女性的刻板印象。
同時，又將問題推給了受害者自身。
慨嘆她們缺乏自我，卻沒有追問何以丟掉自我。
況且，資訊繭房是大資料演算法對使用者的誘導，並不是中老年女性的作繭自縛。
而殺豬盤等詐騙手段，更是對症下藥，精心佈局。
即便是年輕人，也難以倖免。
《茶友們》中，就試圖將兩代人的生存困境並置。
從中看出，女性面臨的情感匱乏和自我迷失等問題，並非老年的專屬。
茶友公司的女孩玲子，就遇到一個渣男男友。
意外懷孕後，便遭到拋棄。
她心一橫，決定把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
在網上發帖求助，得到的回覆卻都是不解與指責。
「以為可以獨立育兒太天真了」
網友激烈地炮轟，卻沒有人發問：
為什麼單親媽媽無力撫養孩子？
其實，依照福利部門的規定，單親媽媽產後每個月可以領到18萬日元（約8866人民幣）。
工作人員卻總能找出各式各樣的理由，使之成為空頭支票。
比如，自己有存款，就不能申請補貼。
哪怕只夠兩個月開銷，甚至還要以此來還學貸。
他們還動輒搬出正義凜然的說辭。
「但我認為，不要一開始就想依賴它。」
政府拍著胸脯保證，產後57天，就能將孩子送進公立託兒所。
產婦可以騰出時間，重返職場。
然而，事情遠沒有那麼順遂。
公託有著嚴格的審核，但凡有一項指標不合格，便會被拒絕。
玲子四處碰壁，得不到任何幫助和支持。
走投無路的她，最終卻還是在茶友公司裡獲得了情感慰藉。
即便是一句明知不可能實現的大話，也足以讓她感到難得的溫暖。
在討論一些社會議題時，我們總是很容易先入為主，卻繞開了真正的核心問題。
這本身，或許也是資訊繭房的一種作用。
就像電影中，年輕人憤怒，老年人絕望。
他們置身同樣的命運中，卻彼此不能理解。
怪就怪在，連騙子、拉皮條的，都能為老年人付出一點關懷。
而真正的親人，卻對他們熟視無睹。
細想之下，有些可笑。
更有些悲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