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的電影很神奇。
有變態的審查制度,國家又多年飽受戰亂折磨,卻總是會出一些令人驚豔的作品。
《小鞋子》《天堂的顏色》《櫻桃的滋味》《一次別離》等,都一度在國際影壇掀起浪潮。
伊朗的電影人身體力行證明了伊朗不僅並非文化的荒漠,反而是一片創作的熱土。
即使創作阻力早已非一般人能想象,他們還是在努力發出自己的聲音。
今天我想給大家介紹一部電影,據說:它是伊朗去年最炸的電影!
片場風暴
World War III
第三次世界大戰

去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上,這部影片獲得了地平線單元最佳影片,男主莫森·坦納班德也拿下同單元的最佳男演員獎。
僅僅一個月後,這部影片又在東京國際電影節上獲得主競賽單元評委會大獎。
討論度起飛,只因影片的表達方式和內容令人震撼。
導演哈曼·賽耶迪。
伊朗人。
十年前他拍攝了聚焦青少年犯罪問題的本土電影《13》,獲得了釜山電影節新浪潮獎。
而這次,他想要表達的主題相比從前更加犀利,畫面也更加直白。

沙基卜,是一個可憐的中年男人。
他原本家庭美滿,但妻子和兒子卻不幸在大地震中喪生。
那之後沙基卜獨活在世上,他沒有家也沒有錢,為了活下去只能去打一些零工。
又是一次找工作,沙基卜遇到了一個劇組。
劇組需要裝修工人為電影裝修佈景,每天可以拿到48塊人民幣的報酬。
沙基卜跑得飛快,搶到了這個工作。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人生會隨著這份工作的開始掉入更深的深淵。

第一天,沙基卜和工友們一起搬木材。
早上六點上工,下午劇組會派車把他拉回住處。
第二天,沙基卜做的活更重了。
不僅要鋪架電線還在泥濘的地上蓋房子。好在因為表現不錯,他為自己爭取到了助手的工作。

第三天開始,沙基卜白天在廚房幫忙,晚上在片場站崗。管吃管住,不用再寄住在朋友家裡,他以為自己獲得了暫時的安穩。
情況在第四天開始變得不對。
這天,沙基卜意外被拉去當群演。他穿上了條紋囚服,和數個瘦瘦巴巴的群演一起被關進營房,有人朝他們撒毒藥。
原來,劇組正在拍攝有關納粹希特勒的影片。
可不幸的是,飾演希特勒的演員在這天突然心臟病發作倒下。
接下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沙基卜竟然被選中飾演希特勒!
短短五天的時間,沙基卜實現了從打零工的苦力到電影主演的飛昇。

他穿上了被人精心熨燙過的套裝,化上了乾淨的妝容,拍攝時劇組所有人都圍著他轉。
也住進了寬敞的三層大房子,雖然是劇組佈景,但溫暖安靜,更不會斷電,比之前的環境好上百倍。
無論誰看,都會覺得沙基卜可真是個幸運兒啊!

但是人生起起落落落,沙基卜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幾天。
沙基卜在妓院認識的聾啞女孩拉丹找上他了。
她和沙基卜一樣也是個苦命人,被人欺負如今無處可去,只能來投奔沙基卜。
無奈之下,沙基卜先把她帶回了紅房子。

為了不讓人發現,沙基卜把她藏在地板下面,每天演完戲就從食堂帶點飯回去。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在這棟豪宅裡一起生活,雖然提心吊膽,但隨著時間過去兩個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甚至約好了以後要生兩個孩子。
沙基卜感到了溫暖,似乎又可以有家了。

可是,在沙基卜被幸福託舉到頂峰的時候,這個女孩突然死了。
在沙基卜外出工作的時候,他住的豪宅被炸了,拉丹人還在裡面。
因為這是劇組早就設置好的拍攝內容的一部分,沙基卜被嚇得只能看著漫天炮火啞口無言。
PS:以下有劇透
影片的主要內容跌宕起伏,出人意料,充滿了對沙基卜動盪人生的仔細描述,看起來本來就已經很動人了。
但真正的亮點竟是在結尾。
沙基卜發瘋發狂尋找女孩的屍首無果,在一個普通的拍攝日,他殺死了劇組所有的人,包括導演演員和群演。
最後一幕。
他穿著制服扮演成了希特勒,胳膊上還掛著印著納粹標誌的袖章,表情堅決地走在大雪中……

整部影片就是一場悲劇,一個失去一切走投無路的中年男子的復仇,充斥著貧窮、壓迫和哭泣。
階級的無法跨越,命運的苟延殘喘還有驚人相似的歷史重現,都讓人感到深深的無奈。
值得一提的是,導演沒有迴避沙基卜的偷奸耍滑,花了很多鏡頭講述他是怎麼偷偷佔用劇組資源,違反合同藏匿拉丹,甚至不惜撒謊欺騙同事。
同時,導演也展現了沙基卜的誠懇善良。在沒有進入劇組之前,他靠自己的努力活著,也嘗試幫助別人。

在故事一開始,沙基卜說他在路邊時看見一隻母狗被撞致死,小奶狗還在喝它的奶,感到非常可憐。
可對方問他有沒有救下小奶狗,他慚愧地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在自保已經很難的狀況下,沙基卜對女孩的施救更顯得難能可貴。
他有私心,但也不可否認他只是個普通人,為此付出了很多。
矛盾的是,他對劇組的大屠殺又充分暴露了他的自私和崩潰。
人性的複雜讓人更覺得這場悲劇是如此現實,具體地看到底層人物的艱難與狂暴。

除了生猛的內容表達之外,我推薦這部片子還有一個理由:
希望大家能多多關注伊朗電影和電影人。
開頭說過了,在伊朗拍電影就像戴著鐐銬跳舞,真的是很難的一件事。
毫不誇張地說:
在伊朗做電影人,你要隨時做好入獄被禁足甚至死亡的準備。
其他話不多說,我給大家舉幾個真實的例子吧。

美女演員格什菲·法拉哈尼,25歲和小李子合作《謊言之軀》,僅僅因為沒有戴頭巾就被伊朗當局禁止出國了。
在後來,她好不容易多方調解後出國,又因為法國雜誌拍攝了一組裸照直接被伊朗政府禁止返回伊朗,此後她一直生活在國外,想要和親人見面也只能在國外。

戛納影后扎拉·阿米爾·阿布拉希米,因為出演揭露伊朗陰暗面的《聖蛛》,直接被伊朗當局封殺,甚至遭到極端組織追殺。
導演穆罕默德·拉索羅夫曾因公開抗議伊朗針對平民的暴行,而被指控危害國家安全。
在他的電影《無邪》獲得柏林金熊獎的時候,他還被當局禁止旅行。所以不能到場領獎。

無法到場領獎的導演拉索羅夫
還有導演賈法·帕納西,非常有才華的一個導演,各大國際頒獎禮常客。
2010年,他就因為電影作品涉嫌抨擊伊朗政府,被特工逮捕關押在德黑蘭的監獄。
在被囚禁兩個多月後,他繳納了足足20萬美元才被釋放出來。

獲金熊獎時賈法·帕納西正被軟禁,侄女代替領獎
誰想到被釋放僅僅半年後,伊朗又以做了不利於國家形象的宣傳為由判處賈法·帕納西六年有期徒刑。
不僅如此,當局還要求他在二十年內不能製作任何影片,不論是導演或寫劇本都不行。同時,他也不能接受國內外媒體採訪或離開伊朗。

去年七月,帕納西因為為穆罕默德·拉索羅夫發聲抗議再次被捕。直到今年二月他在獄中實施了超過48小時的絕食抗議才順利出獄,引起了全球媒體的關注。
這次掙扎後,他終於和自己的妻子去到法國,這是他十四年來第一次成功離開伊朗。
2015年的時候,帕納西還處於禁拍期間。他自己開著計程車載客並將其錄影做成電影。
這部叫做《計程車》的影片裡有這麼一段話——
我們被他們監視,苟延殘喘。
他們讓你的只有變成仇敵,要麼你只能逃離這裡,要麼你只能期待把牢底坐穿。

這就是來自伊朗電影人的真實心聲。
讓我感動的是,他們明知自己的處境艱難,但依舊要拍電影。
他們中的不少人都很有才華,想要通過電影向世界表達的內容都很優秀,能靠電影走上國際舞臺,這是多麼不容易啊!
以前由於語言的原因,其實我們能看到的伊朗電影很少,現在是很簡單了。
但是我們能看到一部電影很簡單,能看到導演親自到電影節領獎,順利表達出自己想表達的內容,安全自由地繼續拍電影,對他們來說卻很難很難。
說不好哪天,就踩了紅線,消失在人海中。
所以,我想說:大家真的可以多給伊朗電影和電影人一些關注。他們是多麼熱愛電影,多麼善良又多麼勇敢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