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這檔節目第一期播出後,就很想聊一聊它了——《脫口秀大會》第五季。
但是因為各種原因(主要是懶),一直拖到了現在。
懶歸懶,追綜藝的態度還是很認真的,不僅是節目裡的脫口秀,甚至節目外的熱搜也一個沒落下。
脫口秀大會 第五季

呼蘭、王建國、龐博,這些大家原本就很喜歡的脫口秀「老人兒」今年一如既往地讓人喜歡。
呼蘭的段子,歷來都是將那些時代的眼淚放在自己身上,醞釀成一場喜劇的笑聲還給我們。
比如他講催生,不是為了催生,而是「為我家剛剛劃為學區房的房子配一個孩子」。

他講雞娃,不渲染緊張的氛圍,而是兩個五音不全的小朋友同時在一棟居民樓裡練習樂器,「倒要看看木頭到底還能發出什麼聲兒」。
呼蘭的穩健和輕盈可以一直讓人對他的表演抱有期待。他像是個脾氣很好的老朋友,不管什麼時候,永遠笑嘻嘻,在舞臺上給你帶來踏實的快樂。
王建國則是漸漸度過了他與脫口秀的平淡期、尷尬期,又重新找回了講述的激情和熱情。

聽著他在「脫5」高高的舞臺上講自己恐高,「摔下去就直接吃席了」。
調侃中帶著自足,那種飽滿的狀態,讓人相信,好像,脫口秀這樣一個強輸出的創意行業,也不是不能一直幹下去的。
畢竟,王建國都已經說了十年。
至於連續五年參加脫口秀大會的龐博,就像於文文所說,讓人印象很深,「因為帥,因為好笑」。
龐博確實是帥,以至於每次看他講脫口秀,常常笑也笑了,但笑完總會忘記他具體講了什麼,只記得他講的時候笑得挺好看。
以至於經常恍惚,到底是被他的美色吸引,還是被他的表演折服。但是不重要!笑就完了,喜歡就完了!

當然,也有很多非常出彩的新人!
退役的海軍炊事員毛豆,如同去年的徐志勝一般,勢不可擋。
原本是要打破大家對炊事員的刻板印象,但奈何「班長,他們這個刻板印象是照著我刻的啊!」

再比如kid(基德),在分組時選擇與程璐、思文、海源一組,在這個「離異的父母和一個叔叔」的「一家四口」中扮演了孩子的角色。
講的段子也是離異單親家庭相關的。
「算命的說我今年會脫單,不會是單親的單吧?!」

老人夠穩,新人夠炸。
其實單拉每個表演來看,「脫5」還是能讓你笑出來的。
但似乎,走過五季,大家對這個節目的要求水漲船高了,不僅要自己笑出來,還要嘉賓領笑員和自己一起,也得笑出來。
否則,就出問題了。
比如,他的評分:

最新一期裡,思文聊了女性的年齡焦慮、外貌焦慮、情感焦慮。甚至在自嘲中,諷刺了這種「周圍人覺得你應該為XXXX而焦慮」的社會環境。
那個打開某紅書,人人都是帥哥美女的段子,看似只講了女性的焦慮,但實際上應該說出了每個人的心聲——
網路,像是一個虛擬鏡屋,將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人人都以為網路讓自己的世界變得更加豐富多彩,而很多時候,我們看到的不過是自己的投影。

這是個非常戳人的段子,因為每個人都希望尋找認同,希望從他人的表達中聽到自己想說而說不出的話、想說卻不會說的觀點。
當我們因為「脫5」大笑,那一刻的釋放,不僅因為快樂,我們還希望,是因為有人替我們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們說了,我們笑了,於是他們的觀點和我們的笑聲一起,被表達、被看見、被接納。
因為笑聲,他們被認同,彷彿我們自己也隨之被認同了。
這是脫口秀演員和觀眾之間的內在契約。

每個觀眾都在尋找自己喜愛的脫口秀演員,如同在笑聲之外,尋找自己的網際網路嘴替。
這原本是脫口秀小眾卻又迷人的所在,直到,一種特殊的存在衝擊了脫口秀演員與觀眾之間的美妙契約——領笑員。
因為沒拍燈或是沒笑出來,「脫5」第一期嘉賓領笑員周迅和那英一度被罵上熱搜。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因為戛納紅毯上一句莫名其妙的「好多人啊」而被熱搜刷瘋的路人緣兒,如今也能因為「忘拍燈」而還回去。
當年因為「最煩裝逼的人」而被評為網際網路真性情第一人的,如今也能因為「真不笑」而被取消「榮譽資格」。
如今第一期的熱度和罵聲漸漸散去,怎麼說呢,有時候,距離拉遠一點,很多事情,反而會看得更加清晰。

第五季,對於一個節目而言,多多少少有些進入疲憊期的意思。
怎麼應對這個疲憊期呢?
李誕整了不少活兒,什麼升降梯晉級、「地獄式」看臺圍觀等,從形式上搞出了一些新意。
當然,嘉賓選擇上,他也是狠狠下了功夫的,除了綜藝鎮店之寶大張偉外,李誕基本蒐羅出了娛樂圈裡最有喜劇屬性也最適合這個場子的明星嘉賓。

第一期,周迅、那英,都是早年間因為真性情、接地氣的名場面而博了不少路人好感的明星代表。
第三期,張傑、楊超越,這兩位選秀出道的愛豆,都曾在出道初期經歷過非常多的爭議,又都與這個舞臺有著相當的反差度。

第四期,於文文、那英,都屬於二度返場的節目嘉賓,倆人又剛剛在「乘風破浪的姐姐」中同臺,話題度自然有保障。
第五期,陳魯豫、謝楠,兩位自己有梗或是家屬有梗的主持人。

目前這四期,能攢出這麼個嘉賓陣容,笑果絕對是用了心的。找這些人來,肯定沒給他們進行什麼「領笑員崗前培訓」,笑與不笑,開心就好。
但是誰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精挑細選出來的嘉賓也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畢竟,周迅在戛納紅毯上感慨「好多人啊」,已經過去了七年。而那英當年在微博上那句「媽的,最煩裝逼的人。」更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

這麼多年,內娛的生態系統早變樣兒了。
當年的真性情,放現在的輿論環境下,周迅大有可能被說成「沒見過市面」,那英則可能收到粉絲的自主控評,勸她別爆粗口。
細想,這兩位最近因為當年的「真性情」出圈,事實上還真跟性情沒太大關係,不過是大家在懷念一個可以「做自己」的內娛時代,而她們的言行恰好佐證了大家的念想罷了。

大家想看的,是自己頭腦中臆想出來的帶著濾鏡的周迅和那英。
於是,她們一旦展現出濾鏡之外的真實狀態,大家就幻滅了,完全無法接受。
周迅「忘記」給小鹿拍燈。
那英興奮過頭,把大張偉的燈給拍了。
這些表象,本質上,跟二人當年出圈的行為一脈相承甚至是如出一轍。

周迅在生活瑣事中的鈍感護住了她在表演上的靈氣。當年那句「好多人啊」,也如同一個誤入紅毯,心不在焉的感慨。
同是心不在焉,「好多人」為她博得了一眾路人粉,忘拍燈則又讓這波人倒戈相向。
但她一直是她啊。
再說那英,興奮過頭,咋咋呼呼,是那英幾乎所有綜藝的一貫表現,也就是大家所謂的「真性情」。
當年一句「媽的」收割了多少性情粉,如今一記搶拍就收穫了多少粉轉黑。
但那英一貫如此,又何曾變過呢?

同樣的性格,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場景下,被一些人捧得高高,又在場景變幻時,被同一波人狠狠摔下。
可是她們這性情,也從來沒變過啊。
當然,變化也是有的。
她們的境遇變了。
當年周迅輾轉北京的酒吧駐唱、跑劇組試戲,風餐露宿。
那英在廣州深圳闖蕩,也稱得上吃苦耐勞。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起碼20多年前的老黃曆了!

當年她們吃的苦,與如今年輕人吃的這份苦,顯然,還是很有一些不同的。
被詬病最多的「聽不懂」,是一種真實狀態,確實是聽不懂。
一來是因為年紀在這兒,她們當「社畜」那會兒,「社畜」這詞兒都還沒被髮明出來呢。
二來,是她們紅了以後每天團隊被一大群人包裹著,確實離開真正的市民生活太久了,不共情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人與人的生活之間,本就天差地別,也並不是真的悲歡與共,這道理不是需要看一個「脫5」嘉賓拍不拍燈才能明白的吧。
至少,她們當下的笑與不笑,都是真實的。
一手揪著十幾年前的老梗誇她們的真,一手又要綁著她們按時拍燈,按點去笑。
讓我忽然想到從去年就一直出現的一種聲音「楊笠不好笑了」「脫口秀大會不好笑了」。

那是不是很快就會又有新的聲音叫做「脫口秀大會領笑員不敢不笑了」。
笑,有時候雖然是一種態度的傳遞,但本質上,它只是那一刻被擊中的開心,不該摻雜太多、賦予太多。
被質疑不好笑的楊笠,今年講了一個大膽又好笑的段子:她養的小母貓每天夜裡瘋狂喊叫。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想要一個女性閉嘴」。
「別喊了,喊有什麼用呢,又不是你一個人這樣。」
愛豆出道的楊超越一把拍下了按鍵。

笑,本來就該是一件如此爽利的事情,在爽利中夾雜著一些表達、一些冒犯。
一開始,有人不想被冒犯,於是以輿論對個別演員設置了底線。
緊接著,又有新的人新的行業站出來說也要捍衛自己的尊嚴,於是又對一些話題、一些行業設置了禁區。
然後,大家又發現,規定演員、規定話題還不夠,還要規定領笑員,雖然比賽規則不是領笑員定的,但是笑錯了就是他們的錯。
最後,忽然有一天,大家發現,咦~脫口秀大會沒那麼好笑了。
於是去豆瓣寫下一行評論「中國脫口秀已死」。

emmmm……
我突然明白這一季小佳的表演為什麼會如此精彩了!

他肆無忌憚冒犯著這個社會上我們絕大多數人最不敢冒犯的群體,同時又享受著天然的「冒犯豁免權」。
這對於喜劇演員而言,簡直就是尚方寶劍在手。
用選手黑燈的話來說,「講脫口秀,醜和窮是老天爺賞飯吃,像我這樣又醜又窮還有殘疾證的,那就是老天爺賞午餐肉了啊!」
看,就算在脫口秀的世界裡,老天爺賞的飯也很參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