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019-兩國斷交
作者：深眸
校稿：辜漢膺 / 編輯：鹹帶魚
8月24日，阿爾及利亞外長拉馬姆拉宣佈與摩洛哥斷絕外交關係。此舉立刻引發國際社會強烈關注，兩國邊境地區也驟然緊張起來。
當天發佈會上，拉馬姆指責摩洛哥政府
「從未停止對阿爾及利亞的敵對行動」
（圖：Flickr）▼
據阿爾及利亞方的說法，摩洛哥長期採取對阿敵對政策，挑撥阿國內少數民族與阿政府的關係，甚至使用「飛馬」間諜軟體來達到目的，堅決斷交實屬「忍無可忍之舉」。而摩洛哥表示，事實絕非如此，拒絕接受斷交結果。那麼，真相究竟如何？兩國斷交是否會引發北非的混亂呢？
事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肯定不是一兩天的恩怨了
（摩洛哥！滾出西撒哈拉嗷！圖：壹圖網）▼
實際上，阿爾及利亞所指的敵對政策，實際上就是兩國長期未能解決的西撒哈拉問題，而所謂的「挑撥少數民族與中央政府矛盾」，說的是阿國內的柏柏爾人問題。下面，我們就來分析一下，摩阿兩國在這兩大問題上的矛盾。
摩洛哥、阿爾及利亞、西撒哈拉所在▼
斷交的根源問題
兩國斷交的根源，其實在於長期懸而未決的西撒哈拉問題。正因如此，兩國邊界從1994年開始就沒再開放過。
先來了解西撒哈拉（以下簡稱「西撒地區」）成為爭議區域的原因。該地區於非洲西北部，處撒哈拉沙漠西部，濱臨大西洋，北鄰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相接，境內大部分為沙漠和半沙漠地帶，多數居民從事遊牧業。
雖然沿海，但幾乎全境都是沙漠
西撒哈拉中間那條線就是有名的撒哈拉長牆
長牆西側實際上由摩洛哥控制
這塊沿海沙漠地帶在地區政治中處於邊緣地位，不是大國戰略利益的核心區域。但它的特殊性在於不斷凸顯的現實利益價值，夾帶著歷史遺留問題，使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在該地展開激烈的爭奪。
歷史上，摩阿兩國的領土爭端是由於近代西方列強對邊界的模糊定義而造成的。新航路開闢以來，西撒哈拉就遭到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入侵。1884年，西撒地區成為西班牙的殖民地。到了1934年，該地區已經被西班牙納為省份。
非洲西海岸那一塊「西殖民地」
便是西撒哈拉了▼
19世紀80年代，西班牙殖民者在西撒哈拉
（圖：wiki）▼
但被壓迫的總是要起來反抗的。西撒地區民眾的反殖民主義運動風起雲湧，摩洛哥、茅利塔尼亞和阿爾及利亞三國見狀推波助瀾，西班牙最終於1974年宣佈放棄在西撒地區的殖民統治。
表面上，西班牙人是走了
但背地裡，還是時不時搞一些事情
（西撒哈拉如今仍在反對西班牙的干預，圖：壹圖網）▼
此時，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關係十分融洽。但好景不長，西班牙為了保住在西撒地區的經濟利益，不顧當地民眾反對，將管理的權力移交給摩、毛兩國支持的臨時政府。於1975年與摩洛哥、茅利塔尼亞締結了《馬德里協定》。
這讓當地民眾十分不滿，大規模反抗時常發生。阿爾及利亞也因被排除在臨時政府之外而大為惱火，摩阿兩國矛盾的伏筆，就此埋下。
通過《馬德里協定》西撒哈拉一分為二
北部給摩洛哥，南部給茅利塔尼亞
西班牙人則退到海上看熱鬧▼
但與西撒哈拉接壤的還有一個國家——阿爾及利亞，這裡是阿爾及利亞繞過摩洛哥通往大西洋海岸距離最短的通道。而對摩洛哥來說，西撒地區豐富的礦藏和漁業資源，讓摩洛哥每年能獲取超過20億美元的收入。因此，兩國都將西撒地區視為重要目標。
西撒哈拉兩大著名出口資源——磷酸鹽、魚
（圖：google map、Flickr）▼
這樣，阿爾及利亞開始暗中支持西撒地區的獨立組織，想借此牽制摩洛哥，這無疑惡化了兩國關係，摩洛哥反手也支持阿爾及利亞國內的分離主義勢力。
雖然雙方主要採取代理人模式相互操作，盡力避免發生直接軍事對抗，但這一問題既核心又難以解決，遷延日久，我們今天看到的斷交事件，並不出人意料。
柏柏爾人是催化劑
摩洛哥為迫使阿爾及利亞在西撒地區問題上讓步，長期支持阿國內的柏柏爾人分離主義勢力。
柏柏爾人佔到摩洛哥人口的20%。在阿爾及利亞，也佔到該國人口的20%。雖然人口占比相同，但兩國對柏柏爾人的政策卻不同。摩洛哥政府在治理時善於吸納柏柏爾人意見，對其各方面採取包容政策。阿爾及利亞政府則實行邊緣化柏柏爾人的政策，使得阿爾及利亞國內的柏柏爾分離傾向十分嚴重。
柏柏爾人的範圍其實頗為寬泛，分佈也極廣
（沙漠中央地帶主要為柏柏爾人中的圖阿雷格人）▼
事實證明，阿爾及利亞政府做法不妥。從該國反抗殖民主義入侵，到民族獨立運動；從社會主義建設，再到國家制度轉型，柏柏人都做出了巨大貢獻。但邊緣化政策的存在，使柏柏爾人無法享受到應有的平等待遇。
象徵著柏柏爾民族的阿馬齊格旗
阿爾及利亞國內明令禁止攜帶該旗幟
（2019年，阿國內抗議的柏柏爾人）
（圖：shutterstock）▼
20世紀80年代，阿爾及利亞的柏柏爾人走上了文化復興再到要求自治的道路，抗議運動不斷髮生。這讓摩洛哥看到了機會，因為柏柏爾人問題的存在和發展，可以極大消耗阿爾及利亞，政治上影響其穩定性；經濟上牽制其改革進程；文化上削弱國家認同感。
柏柏爾人問題，無疑是摩洛哥的關鍵抓手
（暗示阿爾及利亞壓迫柏柏爾人的諷刺畫）
（圖：shutterstock）▼
從1989年開始，摩洛哥政府就通過國內的柏柏爾人團體，間接向阿爾及利亞的柏柏爾人提供資金援助。同年10月，摩洛哥一次性向阿國柏柏爾人新成立的政黨「文化與民主聯盟」（RCD）提供了6千萬美元的活動資金。
2001年，阿爾及利亞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柏柏爾人抗議運動爆發，50萬人參與，涉及16個地區，死傷上千人。這場運動背後，就有摩洛哥政府的身影。
RCD是代表柏柏爾人的溫和派政黨
它在阿爾及利亞也是可以合法參政議政的
（圖：壹圖網）▼
2010年4月，在摩洛哥支持下，阿爾及利亞的柏柏爾人甚至表示要建立臨時政府。摩洛哥的確達到了目的，使阿爾及利亞政府在處理柏柏爾人問題時，不得不考慮摩洛哥的態度。
但阿國政府只是表面安撫柏柏爾人，並不願給予柏柏爾人平等地位，仍然大力宣傳和實踐阿拉伯民族主義。2017年，阿政府甚至拒絕提供給柏柏爾人在語言教育方面的預算資金。
在對外宣傳上，阿政府則將國內的少數民族問題完全歸咎於摩洛哥。當前，阿爾及利亞與摩洛哥的斷交事件，柏柏爾人問題無疑是催化劑。
生活在這的柏柏爾人處境尷尬
分別都被自己的國家拿來當做籌碼使
（圖：shutterstock）▼
斷交，能斷多久？
於阿爾及利亞，斷交只是無奈選擇，一是其在西撒地區問題上難以實質性突破，它所支持的西撒地區抵抗組織也被摩洛哥完全壓制。二是國內的柏柏爾人問題已愈發嚴重。
對阿國決策層來說，以斷交的實際行動來警告摩洛哥，示意其放棄支持柏柏爾人、在西撒地區問題上則給予讓步，也是個很好的選擇。
西撒哈拉問題對於摩洛哥也相當棘手
但這畢竟不是摩洛哥本土，處理起來手段要靈活得多▼
長期斷交對阿爾及利亞並沒有好處，對周邊國家和地區同樣如此：
首先，很可能激化西撒地區問題，引發人道主義危機。西撒地區抵抗組織「波利薩里奧陣線」受當地民眾支持，只因摩洛哥的強力打擊暫時消停。斷交後，阿爾及利亞或許加大對該組織的支持力度，這個組織如果採取襲擊和武裝鬥爭，就會給本就貧困的當地造成人道主義危機。
被摩洛哥當作非法武裝的波利薩里奧陣線
卻是聯合國承認的撒哈拉人民合法代表
（圖：壹圖網）▼
其次，將阻礙馬格里布地區的一體化建設，這是周邊國家無法接受的。阿摩兩國的邊境曾於1976年關閉，又於1988年重新開放，1994年發生的馬拉喀什恐怖襲擊事件，又導致兩國邊境關閉至今。
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
人際交往都要講對等，何況國與國？
（長期軍事封鎖的兩國邊境，圖：Flickr）▼
這樣的緊張氣氛對一體化進程十分不利。兩國的敵對使「阿拉伯馬格里布聯盟」（UMA）幾乎陷入停滯，聯盟內部的各國圍繞支持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分為兩派，利比亞支持西撒地區抵抗組織和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保持中立，茅利塔尼亞支持摩洛哥，這極大地削弱了聯盟的組織和凝聚力。
這「阿拉伯馬格里布聯盟」總共就這麼幾個國家
結果還因為西撒問題分成了兩派▼
所以，斷交事件發生後，周邊各國自會盡力斡旋，以促使兩國恢復外交關係，而阿爾及利亞也在等待合適的時機。一個好徵兆是：儘管外交關係破裂，兩國領事館還在繼續開放。
UMA是好不容易才湊成的
其他3個成員國肯定不希望散夥
（1989年UMA峰會，左邊那位真臉熟）
（圖：壹圖網）▼
最後，西方國家也不希望他們斷交。摩、阿兩國都是西方的盟友，從安全和經濟兩方面，西方都不想看到內訌。
安全上，是恐怖主義的擴散。北非地區當前仍然存在「伊斯蘭國」的殘餘力量，相當於一道防火牆，斷交對當地的反恐鬥爭極其不利，如果又滲透到歐洲搞出大事情就很難看了。
經濟上則是直接的經濟損失。阿爾及利亞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管道需要過境摩洛哥，此前簽署的協議於今年10月到期，如果無法續簽，冬天的用氣問題上歐洲就要難受了。
阿爾及利亞是非洲最大的天然氣出口國
該國的頁岩氣大多埋藏在撒哈拉沙漠下
（從阿爾及利亞通往歐洲的燃氣管道）
（圖：壹圖網）▼
總之，阿爾及利亞目前的強硬只能是暫時的。如果周邊國家連同西方國家施壓，或摩洛哥被迫妥協讓步，阿爾及利亞極有可能會重新恢復與摩洛哥的外交關係。
在國際社會上，哪個國家都不傻。一旦利益實現、目標達成，所謂的原則就可以變。
唯一不變的恐怕就是西撒的糟糕狀況了
很多人可能永遠也不能回到撒哈拉的故土了
（位於阿爾及利亞境內的撒哈拉難民營，圖：Flickr）▼
參考文獻：
1. https://english.alarabiya.net/News/north-africa/2021/08/25/Morocco-says-Algeria-s-decision-to-cut-ties-is-completely-unjustified-
2. https://abcnews.go.com/International/wireStory/morocco-regrets-algerias-decision-cut-diplomatic-ties-79633356
3. https://www.france24.com/en/live-news/20210825-algeria-cuts-diplomatic-ties-with-hostile-morocco
4.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9029645157075542&wfr=spider&for=pc（海外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