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284-掏空印度地下水
作者：真果少年糕
製圖：板栗 / 校稿：辜漢膺 / 編輯：板栗
在中文網際網路世界中，「乾淨又衛生」已成為印度恆河水的代名詞。相對於從明面上就能看出清濁的地表水，隱秘在地層中的印度地下水，情況更是不容樂觀。
地面河流都這樣了
地下水肯定也是「乾淨又衛生」啦
（沐浴「聖潔」的恆河水 圖：Shutterstock）▼
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水使用者，年均地下水用量達2300億立方米，佔全球地下水用水總量的四分之一以上。在印度，60%的灌溉農業和85%的飲用水供應都依賴於地下水，是妥妥的印度生命線。
比起汙染嚴重的地表水
人們更願意使用看不見汙染的地下水
（車裡是政府集中開採的地下水 ）
（圖：shutterstock）▼
可是，近年來印度的地下水不僅越來越少，而且水質惡化，這究竟是怎樣造成的呢？
印度地下水概況
根據水文地質環境，印度地下水含水層主要可分為六大類。其中佔比最大的兩類分別是硬巖含水層和鬆散衝擊含水層。
兩種含水層圖解▼
前者主要分佈在印度半島中部地區中，約佔印度總含水層表面積的65%。如它的名字一樣，這些含水層由堅硬的岩層覆蓋，滲透性差，儲水性能低下。即使有降水補給，也會很快乾涸。
後者則流淌在廣闊的印度河-恆河-布拉馬普特拉平原上，是印度70%的可利用地下水來源。這裡地下水不僅水量充沛而且水質較好，不少地方還有溫泉湧出。
印度河-恆河平原土地富饒肥沃
為地球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之一（參考：wiki）▼
此外，還有喜馬拉雅地區的山地系統、印度中部地區旱地中的軟沉積系統和硬沉積系統、西部地區火山系統等不同地質環境中的地下含水層類型，這些地下水異質性很強。
（印度的含水層系統分佈 參考：ACWADAM）▼
2020年，印度全年地下水年補給總量達4360億立方米。這當中，來自大氣的降水佔到地下水補給總量的近64%。
（地下水補給來源所佔比例 圖：CGWB）▼
受西南季風影響，印度大部分地區的降水補給都來自每年6月至9月，地下水也不例外。一些地區的地下水位在季風前後，能相差5米以上。去年因季風降水受益的比哈爾邦 Asthawan、Noorsarai和Rahui等區域的地下水位，最高升幅甚至達到了9米。
有些地區地下水補給幾乎全依賴於雨季大氣降水
（橫屏觀看 圖：CGWB）▼
不過印度地下水並非一直這麼充裕，當然也不是所有都能開採。有些過於深，有些地質結構複雜，能被開採的有約91%。而在這部分可開採的地下水中，僅70%屬「安全」等級，剩下的30%呈現出「過度開採」、「危急」和「半危急」等狀態。
過度開採地下水導致河流斷流土地開裂
（真就被「榨乾了」 圖：shutterstock）▼
對於印度這樣一個用水大國來說，即使是不安全的地下水，也值得被開採。在印度西北部的德里、哈里亞納邦、旁遮普邦和拉賈斯坦邦，地下水開發率均超過100%——地下水年消耗量遠大於年補給量。在喜馬偕爾邦、泰米爾納德邦、北方邦，地下水開發水平也能達到70%以上，開發力度也較大。
印度地下水抽水量和補水量百分比
（參考：NASA）▼
近年來，由於人類對地下水的過度開採以及低迴灌率，印度多地的含水層都面臨著過度開採的危機，其現狀不斷挑戰著印度人的心理防線。
印度地下水面臨問題
在理想狀態下，當水汙染與經濟發展有衝突時，經濟發展需要讓位於水資源保護，但現實卻往往背道而馳的。在印度，89%的地下水用於灌溉，9%提供生活用水，2%用在工業生產上。可見，灌溉是所有地下水使用的大頭。
（地下水使用比例 圖：CGWB）▼
在過去的40多年裡，隨著綠色革命的不斷推進和人口的不斷增長，密集用水和化肥投入成為印度農業生產的兩大重頭戲。各地種植強度和灌溉面積都呈現增長趨勢，造成對地下水過度開採。
越是肥沃的土地，就擔任著養活更多人的使命
地下水的供應壓力也就越大
（圖：shutterstock）▼
在農業種植中，最耗水的莫非小麥、水稻等水集約型作物。龐大的人口數量，讓印度不得不大面積種植這些作物，從而消耗了大量地下水資源。
預計到2025年，印度西北部和南部的大片區域將面臨地下水供應危機，或將導致全印作物總產量下降20%，嚴重地區將下降68%，威脅數百萬人的糧食安全。
沒辦法啊，十幾億人等著吃飯呢
（圖：shutterstock）▼
除了過度開發、浪費頗多外，印度地下水的汙染問題也令人十分擔憂。
正常的地下水通常無色無味，經過岩層滲透過濾後水質也都不錯，有些還富含對人體有益的礦物質和微量元素。而且相對於地表徑流，賦存於地質介質空隙中的地下水一般不易受到汙染。不過它一旦被汙染，麻煩就大了。不僅會危害到人們的身體健康，甚至關係到社會的穩定和持續發展。
這抽上來的黃色地下水你敢用嗎
（含砷的地下水 圖：wiki）▼
目前，印度有近60%的地區存在地下水供應和質量上的問題。據印度評估委員會統計，包括哈里亞納邦、旁遮普邦、北方邦、比哈爾邦、賈坎德邦、恰蒂斯加爾邦、西孟加拉邦等在內的10邦68個地區的地下水中砷含量過高。
沖積含水層是印度砷的主要來源（90%）
硬巖含水層僅佔 10%
（砷汙染與含水層類型的關係 參考：CGWB）▼
若長期飲用，可能造成慢性砷中毒，導致色素沉著變化、皮膚損傷，甚至發生癌變。除高砷水外，高氟水、苦鹹水、高碘水等地下水問題，在印度也十分突出。
印度地下水汙染可見一斑
（印度地下水氟與氯汙染分佈 參考：CGWB）▼
另外，來自人類不合規範的垃圾填埋場、化糞池以及化肥農藥排放，也讓印度地下水現狀更加糟糕。長此以往，逐漸形成難以解決的區域性複合汙染，最終影響地表河流的水質，破壞整個水循環。
印度人認為在家裡建廁所玷汙了他們的宗教信仰
貧民窟缺乏水源供給和排汙管道而發展出「飛行廁所」
（水渠邊滿是裝著排洩物的塑膠袋 圖：shutterstock）▼
2014年莫迪掀起「廁所革命」
計劃到2019年讓99%的農村民眾實現「廁所自由」
從成果來看，「革命」成功的不多
（參考：india water portal）▼
隨著全球氣候變化加劇加之人類生產活動影響，目前印度有近一半人都面臨用水危機，每年更是有20萬人因無法飲用到清潔的水源而死亡。到2025年人均可用水量將持續下降到1400立方米左右，到2050年將進一步下降到1250立方米。
有水喝就不錯了，也顧不得什麼乾淨不乾淨了
（圖：shutterstock）▼
既然問題這麼嚴峻，印度對地下水資源治理，採取了哪些措施？有啥成效嗎？
如何治理
首先是得有人管。目前，印度有包括中央水委員會（CWC）、中央地下水行政管理機構（CGWB）、中央地下水理事會（CGWA）和中央汙染控制局（CPCB）四大機構，管理著全印度的地下水資源。
（橫屏觀看 參考：WRI INDIA）▼
其次是制定治理框架。1882年，印度推出《印度地役權法》（the Easement Act），詳細規定了財產的非佔有性權利並沿用至今。該法律規定，在印度擁有土地所有權的人可自由開發和處理所在地的地表和地下水資源。這項法律成為了印度規範開採地下水的絆腳石之一。
（the Easement Act 圖：law-all）▼
2011年，印度政府發佈《地下水管理示範法案》（The Model Bills）。該法案明確了地下水的用途並賦予了各邦、各社區調節地下水使用的權力。兩年後，印度政府對《國家水框架法案》（National Water Policy）進行了更新，闡明瞭對地下水需求管理、使用效率、基礎設施和定價方面的關鍵原則。
最近的一項地下水大計劃，是2019年提出的Atal Bhujal Yojana計劃。該計劃預通過5年時間，讓哈里亞納邦、古吉拉特邦、卡納塔克邦、中央邦、馬哈拉施特拉邦、拉賈斯坦邦和北方邦7個邦中的缺水村莊，擺脫地下水危機，安全用水。
補救速度是否能趕上地下水枯竭的速度
就看這些措施執行得怎麼樣了
（ 圖：Atal Bhujal）▼
這些法案和計劃的陸續出臺，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印度地下水過分開發的現狀。
與2017年時的全面評估相比，2020年印度全國的年度地下水補給總量增加40億立方米。全年可開採的地下水總量也增加了50億立方米，每年用於灌溉、家庭和工業用途的地下水抽取量也減少了40億立方米。這些向好的發展趨勢，都歸功於印度對地下水資源越來越細化的普查方式和越來越精準的參數模擬等操作。
同時，印度政府通過Namami Gange等計劃
治理地表河流，也有助於改善地下水水質，緩解用水壓力
(莫迪視察恆河 圖：nmcg.nic.in)▼
現在的印度中央地下水局（CGWB）會在每年的1月、4月或5月、8月以及11月對全國22730個地下水位監測點的資料進行收集，各邦也會根據地區水位週期差異進行定期監測和評估。利用這些評估資料繪製含水層地圖，採用工程控制，讓印度各邦逐步實現地下水資源的可持續管理。
例如在南部緊鄰孟加拉灣的安得拉邦，政府就根據岩層特性將該邦劃分為667個評估單位，對地下水資源進行分類評估。此外還推行名為Neeru-Chettu的節水活動和微灌等節水灌溉模式。這些操作讓安得拉邦地下水資源在五年間增長了3億立方米，相當於多出20個西湖的水量。
不省不知道，一省嚇一跳
（滴灌 圖：shutterstock）▼
如今，印度不少邦都已採用如安得拉邦相似的評估模式。這些精細化操作，讓印度各邦地下水起碼在資料上都有了明顯改善。
未來，可持續的地下水動態管理也將是印度保護地下水資源的主要目標。不過，對於印度這樣一個對地下水資源管理水平還有待進一步提高的人口大國來說，要實現這一目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圖：twitter）▼
最後：
參考資料：
1. Suhag, R. (2016). Overview of ground water in India. PRS Legislative Research, 9504(February), 12.
2. https://www.teriin.org/article/water-crisis-india-worlds-largest-groundwater-user
3. Devineni, N., Perveen, S., & Lall, U. (2022). Solving groundwater depletion in India while achieving food security. Nature communications, 13(1), 1-10.
4. DYNAMIC GROUND WATER RESOURCES OF INDIA, 2020
5.http://cgwb.gov.in/Dynamic-GW-Resources.html 中央地下水委員會
6.https://ieg.worldbankgroup.org/blog/addressing-groundwater-depletion-lessons-india-worlds-largest-user-groundwater
7.Kulkarni, Himanshu, Mihir Shah, and PS Vijay Shankar. “Shaping the contours of groundwater governance in India.” Journal of Hydrology: Regional Studies 4 (2015): 172-192.
8.https://www.downtoearth.org.in/news/water/good-monsoon-pushes-up-bihar-groundwater-level-75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