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交月票花研究(二)

公共交通是城市的命脈,當年的上海公交月票遠離我們的視線已27年了,打開封塵的記憶,那一枚枚圖案鮮豔的公交月票貼花,勾起了我的懷舊情緒。

1969年

1969年

1969年上海公交月票史上出現了一次絕無僅有的案例。在這年的8、9月份,有人無意中在月票花的設計上,發現了圖案中的紅旗飄揚的方向有「西風壓倒東風」之嫌。當這一驚人發現被上級主管部門得知後,立刻被阻止使用並通知下面,立刻全部回收,禁止流通。隨後採取補救措施,並推出相應的替代票貼。8月份的替代品只印了一段「最高指標」,是「沒有一個人民的軍隊,便沒有人民的一切」 ;9月份的替代品更簡單,只印了「月票繳款證」幾𠆤字樣。這在上海公交月票發行史上是絕無僅有的,非常奇葩。如今這兩張月票花已成為當年極左思潮氾濫的歷史見證。原先的兩張,因發行後立即作廢,大部分被銷燬,導致這兩張未使用的月票花在今天的存世量非常稀少,故而成了月票花收藏中的「珍品」。

1969年上海的公交月票花基本上延續了上年的風格,僅2月份的畫面改為「革命委員會好」,這是出於宣傳的需要。1967年1月,在張春橋等人的策劃下,以王洪文為首的「工總司」等造反組織掀起所謂「一月風暴」,奪取了中共上海市委和市人委的領導權,於2月5日擅自宣佈成立「上海人民公社」,後於2月23日根據中央通知將「上海人民公社」改為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簡稱市革委會)。市革委會是黨政合一的臨時權力機構,其工作部門大部分稱為「組」。另外,7月份的月票花主圖選用「一大」會址嘉興南湖船,以示紀念該月「七·一」黨的生日;10月份的月票花主題不再是上年林彪的題詞,而是展現北京天安門廣場熱烈慶祝「十·一」國慶節的歡樂場面。

這是1969年9月份印好後發現有「問題」未投入使用的公交月票花小版版(原因見1969年上海月票花欣賞),連副票都完好無損的保留著,非常不易。你有沒有注意到,「文革」中的1968年、1969年兩年的9月份月票花上都出現了毛澤東語錄:「為人民服務」這個情況,我查了一下該「語錄」的出處,原來該「語錄」出自於毛澤東同志的一篇名著,叫做《為人民服務》,是1944年9月8日舉行張思德同志追悼會上的毛澤東主席的一篇演講稿。可謂月票花的設計者匠心獨到,逢到9月份便借題發揮了,應時應景,恰到好處。單從「為人民服務!」這句話來說,迄今仍非常流行。

參觀過北京中南海的人都知道,中南海新華門的影壁上所鐫刻的五個大字就是「為人民服務」。據披露,這是新中國成立後,毛澤東多次書寫的這五個字中「選出來寫得最好的一幅」。我們知道,周恩來晚年胸前總戴著一枚徽章,其實就是「為人民服務」這𣐀徽章。如今這枚寫著「為人民服務」的紀念章,一直陳列在周恩來紀念館,這枚珍貴的徽章陪伴著周恩來經歷了無數風雨,直至生命最後一刻。

1970年

1970年

進入70年代,上海公交月票花上出現了一些新創意,在「抓革命」的同吋,也注重「促生產」了。

1970年上海公交月票花的圖案設計,上半年6枚月票花分別反映了「文革」期間工農業生產建設上的成就。比如 1月份 :1969年9月30日,中國第一臺125000瓦雙水內冷氣輪發電機組在上海建成;2月份 :延河大橋1959年建成通車,與延安寶塔交相輝映,成為革命聖地延安的重要標誌與象徵;3月份 :1968年12月29日,南京長江大橋全面建成通車;4月份 :1970年下半年上海在豐收—35型水罕兩用拖拉機基礎上開發45型拖拉機獲得成功;5月份 :1969年9月5日試製成功第一輛15噸自卸載重汽車樣車;6月份 :1969年上海僅用101天時間,造出了我國第一艘破冰船「海冰101」號。

而1970年下半年6枚月票花,則以公益性廣告宣傳為主,主要是宣傳公共交通的。如7月份 :乘涼不要影響交通;8月份 :過馬路要走橫道線;9月份 :遵守公共秧序,要排隊上車;10月份 :向維護革命秩序的退休工人、紅衛兵小將和廣大人民群眾致敬;11月份 :駕駛車輛要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確保行車安全;12月份 :不滿七週歲的孩子,過馬路必須有成人帶領。

1971年

1971年

1971年1至6月份的上海公交月票花圖案延續了去年下半年的軌跡,一脈相承。它們分別是1月份 :機動車行駛冰雪道路應注意安全;2月份 :行人過馬路要走橫道線;3月份 :少年兒童不要在馬路上游戲;4月份 :郊區送菜靠邊行駛;5月份 :向老工人學習;6月份 :做好車輛保養維修。

1958—1977年,我國先後經歷了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和「文革」,城市建設幾乎停滯,交通規劃研究和實踐處於空白時期。「文革」期間,曾一度有過將「紅燈停,綠燈行」,改為「紅燈行,綠燈停」。從此,交通事故頻發,老百姓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種城市道路基礎設施建設嚴重滯後所導致的供需失衡矛盾開始爆發,特大城市交通出現以腳踏車擁堵為主要特徵的全面緊張局面。在這種背景下,廣泛注重宣傳交通安全的普遍意識,將納入國家重要的議事日程之中,此時的上海月票花當隨時代,全面宣傳公共交通安全教育的舉措,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下半年的6枚,在設計上好像有點「自由散漫」隨意組合的感覺,令人眼花繚亂。比如6月份 :做好車輛保養維修;7月份 :工人與農民;8月份 :軍隊戰士;9月份: 技術革新;10月份 :工業與農業;11月份 :學習星火商店;12月份 :野營拉練。70年代,社會上很流行工農兵學商的提法。它代指的是社會分工,就是工業(工人)、農業(農民)、部隊(士兵)、教育(學生)、商業(商人)的簡稱(合稱),以前流行,這樣叫順口,現在不大提了。但在這組畫面中缺了個「學」,不算完整,有點遺憾!

要說1971年下半年月票花惟一有點特色的,就是11月份的那枚「學習星火商店」,它還是帶有點「上海情調」的。1968年9月26日上海星火日夜商店開張,成為全中國第一家24小時通宵服務的百貨商店。《人民日報》在1971年11月,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好商店——上海星火日夜食品商店》為題介紹了「星火」的「為人民服務」事蹟。周恩來在得悉星火日夜的事蹟後表示:「‘星火’好,‘星火’要燎原;大城市能辦的小城市也要辦。」從此,「星火」不僅在滬家喻戶曉,而且斐聲全國。1972年,「星火」被商業部命名為「全國最佳商店」,成為「文革」時期全國商業戰線上的一面紅旗。

1972年

1972年

1972年上海全年1至12月的公交月票花圖案,是以當月的月曆作為背景的。公交月票結合月曆融為一體的表現形式,顯而易見,是當初的月票花設計者受到了當時「年曆片」在國內火爆流行的影響。

今天的90後、00後很難想象,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年曆片曾經是國內元旦前後最時尚的文創禮品,它曾經豐富了幾代人的精神生活。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純情的青年一代,曾以互寄年曆片成為最流行的一種拜年方式與社會交際。現在的人再也用不著年曆片了,查看年、月、日,我們只需翻翻手機,手機已經完全替代了以往我們喜歡查閱年曆片的習慣。今天,年曆片只能是50後、60後這代人知曉的日常用品,有一種情結在裡面,成為他們對那個時代的一種文化懷舊與不捨。

1973年

1973年

應該說1973年的上海公交月票花圖案設計還是不錯的。尤其是1至3月份,公共汽車、電車從不同方向駛入畫面,背景則以上海國際飯店、外灘和錦江飯店等上海標誌性建築分別襯托,讓人一看即知曉這是有上海地方性特色的公交月票花。

從4到6月份,設計師則將「文革」期間祖國的建設成就,經二度創作出現於月票花之上。如4月份 :始建於1958年的成昆鐵路(成都至昆明),它於1970年7月1日竣工通車;5月份 :1968年12月29日南京長江大橋全面建成通車,這是當時我國自行設計建造的最大的鐵路、公路兩用橋。南京長江大橋,它是國人心目中溫暖的「民族記憶」和「國家記憶」。在上個世紀60年代,它代表了新中國經濟建設的重要成就。大橋通車後,次年我國郵電部發行了《南京長江大橋》郵票,全套4枚;6月份 :1957年4月開始動工的新安江水電站,它是中國第一座自己勘測、設計、施工和製造設備的大型水電站, 於1960 年 4 月第 1 臺機組發電,到1977年10月,9臺機組全部安裝完成,併入電網運行。

至於下半年度這6枚月票花設計,亮點之處在於8、9這兩個月份。8月份 :月票花選用北京「革命軍事博物館」作背景,可能是考慮到該月有一個「八·一」建軍節;9月份 :月票花圖案是北京「人民大會堂」。之所以選「人民大會堂」入圖,是因為1973年的8月24日至28日,中共十大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歷史上有很多事都非常巧合。就1973年的「人民大會堂」,對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而言,當年誰也沒想到,這是他倆的最後一次「同框」出現在人民大會堂。之後,毛澤東再沒有到過人民大會堂,包括後來召開的四屆人大,毛澤東也未出席。

1974年

1974年

上海公交月票花到了1974年,雖說時間上還處於「文革」時期,但它的「文革」的色彩幾乎已感覺不到。這一年的月票花值得關注是: 2月份的月票花上出現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圖案。

1968年12月,毛澤東下達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上山下鄉「一片紅」開始。雖說1970年,上海市中學生恢復實行「四個面向」政策,但動員知青上山下鄉仍然為最重要的「政治任務」。一旦上山下鄉運動被賦予了濃厚的政治色彩,因它關係到「鞏固無產階段專政,防止資本主義復辟」這一根本大計,儘管有人不滿,每年還是有大量的上海知青被送往全國各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如1973年3月31日,上海800多名中學生赴黑龍江邊疆地區戰天鬥地,全市組織了10萬人去夾道歡送。1968~1975年,上海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辦公室編印《上山下鄉》小冊子43輯,共628.8萬餘冊(其中資料61種,145萬冊),內容主要反映下鄉知青的成長和他們的「先進」經驗。

其次是4月份的月票花上出現的上海電視臺發射塔。該塔於1972年9月25日安裝成功,1974年12月26日正式啟用。塔高210米,塔上裝有上海市廣播事業局設計製造的6層蝙蝠翼5頻道發射天線和4面、8層8頻道雙環天線。要說在當年,它可是中國最高的電視塔,也是上海最高的建築物,被稱作上海的「埃菲爾」。上海電視臺起始於1958年,位於今南京西路與青海路旁邊。1974年誕生的上海電視鐵塔,如今僅留下一個塔腳,作為歷史遺物,依然立在上視大廈旁。

再有就是6月份,各族少年兒童載歌載舞地登上了該月的月票花上。這個畫面讓我自然想起,1972年尼克松訪華,中美雙方在上海發表了「上海公報」,推開了中美關係正常化的大門。在「公報」發表前一天,尼克松夫人及其隨行人員來到宋慶齡創辦的新中國第一家校外教育機構——中國福利會少年宮。在這裡,中國兒童友好、活潑、健康的形象,給中外來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75年

1975年

1975年是「文化大革命」以來國民經濟發展較好的一年。年初,鄧小平在毛澤東支持下,開始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他根據毛澤東提出的要安定團結、把國民經濟搞上去等指示,多次在各種會議上強調全黨要講大局,明確而堅定地提出要進行全面整頓。他指出:「現在有一個大局,全黨要多講。」全黨全國都要為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偉大目標而奮鬥,「這就是大局」。他提出全國各個方面工作都要整頓,果斷地對各條戰線進行大刀闊斧的整改,努力消除「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嚴重混亂。鄧小平抓住鐵路這個影響大局的經濟薄弱環節為突破口,派出工作組,對一些問題嚴重的路局進行重點整頓,鐵路運輸狀況迅速得到好轉。到4月份,全國20個鐵路局中的19個局超額完成計劃;全國鐵路平均日裝車數創歷史最高水平,列車正點率也大為提高。鐵路整頓帶動了整個工業,首先是鋼鐵工業的整頓。是年6月,鋼鐵生產顯著回升,扭轉了前四個月嚴重欠產的形勢,本月鋼的平均日產量達到7.24萬噸,超過年計劃平均日產水平,並開始補還欠產。至此,全面整頓取得有目共睹的成效。1975年,我國大部分地區社會秩序趨於穩定,全國工農業總產值比上年增長11.9%,其中工業增長15.5%,農業增長3.1%,是「文化大革命」以來經濟發展較好的一年。這次整頓雖然只進行了不到一年,但有力地加速了「文化大革命」走向終結的進程,是實現歷史性轉折的前奏。

百舸爭流千帆競,乘風破浪正當時。

可惜的是,1975年11月下旬,所謂「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發動後,全面整頓被迫中斷。

綜觀1975年全年公交月票花設計風格,一反常態,完全拋開了「文革」的束縛,呈現出各行各業「經濟之花」競相怒放。全年月票花圖案分別是1月份 :煤炭;2月份農業;3月份 :紡織;4月份 ;航運;5月份 :鋼鐵;6月份 :醫藥;7月份 :機電;8月份 :科技;9月份 :汽車;10 :國慶;11 :水利;12 :綜合。這12枚月票花合成一起,預示了中國決策層的注意力正在朝著好的方向轉移,「狠抓革命」正在被「猛促生產」所取代,人們看到了一種「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景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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