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來基本不寫文字了。偶爾寫幾句,忍不住要吐點髒詞和粗話,否則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用得最多的髒詞,當屬「二逼」。不用此類的詞,不足於表達對當下社會的切身感受。
自認為向來是個講道理的文化人。無奈理性、理智、講理的品質,在這個社會正遭遇前所未有的鄙視、驅逐和羞辱。
活在一個越不講理越有理的年代,講理成為一種稀缺的東西,講理者自然淪為弱者。
在詹姆斯·斯科特那裡,弱者的武器包括偷懶、裝糊塗、開小差、裝傻賣呆、怠工等等。開罵,算不算弱者「武器」的一種?
這幾天,”巴黎貝甜被罰事件” 引得眾聲喧譁。疫情期間沒有漲價,堅持向市民供應麵包、組織自救互助,卻被處罰數十萬,這一刀真夠狠的。
網上有評論說,「如果接受這個而無感無覺,就是對所有受過苦、悲痛過、捱過餓和恐懼捱餓的人的集體羞辱 」。
對此,除了罵一句「二逼式執法」,還有必要喋喋不休說一番道理麼?道理是要對講理者說的。我決計不信,該事件的執法者是講理的。它們講的不過是權術,講的是潛規則,講的是歪理邪理。
這種權力的「二逼」氣質、「二逼」精神,近來跟約好了似的,齊刷刷地粉墨登場。
先是合肥市的多個餐館,因賣涼拌黃瓜被罰款5000元。
接著是榆林市一家個體戶,賣出5斤芹菜後,被罰款6.6萬元。
再接著是大慶市的一家土豆經營部,因為進價1.2元的土豆賣2元,面臨被罰30萬元。
這次是上海的巴黎貝甜麵包,被罰58.5萬元——針對市場主體的罰款數額節節攀升,唯恐不嚴不狠。
這些僅僅是成為新聞事件而進入公眾視野的案例。類似的「沉沒」的行政處罰,想必不止一樁兩樁。
黃瓜、芹菜、土豆、麵包相繼被重罰,接下來挨一刀的,應該還有白菜蘿蔔雞蛋豬肉。
有人將此歸因於經濟下行背景下的財力緊張。這個因素當然有,問題的根本還在於行政權力的隱性擴張。
它們一個個氣壯如牛,無不通過靈活詮釋權力運行空間的「彈性」條款、以履行法定職權為由,搞得很講法治、很認真負責。
不一一頒發「嚴格執法」的獎章,都對不起它們難能可貴的執法實踐。
疫情遠不只是一次公共衛生事件,也大幅度衝擊、改變了中國社會業已形成的權力與權利的邊界,形成某種特殊的權力關係。
從歷史經驗來看,但凡面臨危機,由於個人和企業都缺乏安全感,往往是權力擴張的機會窗口。
從黃瓜芹菜土豆麵包被罰事件不難看出,有人打著防疫名義擴張權力,甚至正把權力從籠子裡趁機放了出來——這籠子雖是牛欄關貓,總歸有那麼個意思。
權力出了籠子,權利就會進入籠子。
我所憂戚的,不僅僅是特殊時期的某些臨時做法沉澱為新的管控模式,從而制約社會經濟活力。
還有一點需要高度警覺,權力的慣性一旦形成就難以止步,必然傾向於把控更多的細節,對權力點的挖掘更加嚴苛,力求權力的覆蓋範圍更加廣泛。
公權力越強,則國民越弱;公權力強大到難以限制,個體勢必弱小到無法自保。
令人悲觀的是,依時下情勢,眼見大大小小的「二逼」權力,似乎都在擴張衝動下蠢蠢欲動,甚或呼之欲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