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榮枝的「死亡微笑」,為什麼那麼恐怖?

勞榮枝,一個逃亡20年的連環殺人案嫌疑人。。

從落網到連續三天的庭審,這個案件一直備受關注。

8月18日,在二審現場,她表現得像個受害者,強調自己是個挺實誠的傻白甜,沒整過容。

去年一審時,她委屈的神情與動作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時,她聽著審判長緩緩念出的死刑判決,突然眼圈發紅痛哭,身體微微顫動,左手抹了把淚水,「我不服,法律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甚至有男性萌生了憐香惜玉的想法:

一個證據確鑿但垂死掙扎的死刑犯,一個靠外表偽裝來賣慘求救的弱女子,勞榮枝把這兩者完美集合在自己身上。

她所利用的利器,無非是長相與外表。

那麼,一個人真有特殊的犯罪長相,能夠靠它來隱藏犯罪,以此逃脫應有的懲罰,或者輕易被他人察覺到異樣嗎?

一切,還從勞榮枝那個引爆全網的詭異微笑說起。

勞榮枝,死亡微笑

勞榮枝,死亡微笑

2019年底,廈門蔡塘東百廣場某手錶專櫃,勞榮枝在警方蹲點伏擊下落網。

起初,她沒有任何反抗行為,在警方的正面詢問下,表現得淡定從容,聲稱自己是洪葉嬌,南京人,直到DNA比對結果揭曉,警方確認了勞榮枝的身份,她才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留給了世人一段拍歸檔照片時,令人揣測萬分的微笑。

嫵媚又帶著殺氣。

在人們不可思議的探究之下,勞榮枝女殺人犯的身份,讓這個笑容顯得極其不合常理。

視訊裡,她整理了下衣服,微微歪過頭,眨眼時長睫毛像蝴蝶翅膀揮舞出一小片陰影,兩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溫柔風情的笑容。

與此相反的是,她的眼角眉梢十分冰冷,眼睛沒有眯起,眼周肌肉沒有任何微動作。眼神中流露出冷漠與敵意,跟下半張臉幾乎是相對立的兩端。

如果遮住下半張臉,神情更顯得毛骨悚然。

這些都讓這個微笑變得輕飄飄的,巧妙又詭異。

勞榮枝還用過很多化名,沈凌秋、陳佳、洪葉嬌、Sherry、雪梨,無一不帶著浪漫氣息,溫潤知性,時髦洋氣。

〓 勞榮枝在廈門酒吧裡和同事們合影,她曾是銷冠

假的名字,假的笑容,跟普通人的表現,都讓勞榮枝隱藏在漫長的歲月裡,不知道她殺人犯身份的人,可能還會誇她一句「有氣質」。

人們在驚奇之餘,不由產生一個疑問——如果我們提前看透,勞榮枝笑容背後隱藏的涼意,察覺到這類人跟普通人格格不入的地方,是不是就沒有受害者,也能讓普通人避險了?

可惜很多時候,沒有提前,也沒有如果。

如今看來,不同尋常的微笑,只是勞榮枝曾經最吸引人的特質,此外她與常人無異。

在犯案期間,她不斷在歌舞廳坐檯等待,以虛假的外表為餌,釣上來一個又一個綁架對象,進而勒索財務,甚至殺人恐嚇,導致數個家庭隨之破碎,無數人的命運軌跡變動。

勞榮枝被捕時尚有存款,而受害者小木匠妻子,拉扯三個孩子長大,屋子漏風,外債十幾萬,「生活就像乞丐一般」。

逃亡20年,她也把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在生活上與小資青年無異,喜歡跳舞、養狗、健身,工作上在酒吧打工時是銷售冠軍,還能以40多歲的年紀,站在酒吧海報合影C位。

沒有一個人看出她的偽裝,勞榮枝始終是閨蜜口中「絕對不是這樣」的知心好友,是同學聽了殺人事蹟,會顫抖反駁「不可能」的溫柔女同學,也是哥哥口中「很乖很乖」,膽小怕事的小妹妹。哪怕她被捕了,也還有一位甘願為她出頭的男友。

沒有人能理解犯罪者

沒有人能理解犯罪者。

不知道她是在強顏歡笑,還是想欺騙警方?

總之,勞榮枝修煉出了一身銅牆鐵壁。即使面對警方,也是習慣性地露出微笑。

想必,這個死亡微笑,如同她手拿面具的社交頭像一樣,已經陪她很久很久,摘不下來了。

如果我們碰上了這種,能夠完美偽裝自己的犯罪者,真的能提前識別嗎?

〓 勞榮枝的朋友圈,名叫「Sherry」,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相由心生,靠譜嗎?

相由心生,靠譜嗎?

人們始終堅信,能從面部等外在特徵,看出人的性格優劣,哪怕犯罪者也一樣。

從小到大,父母長輩經常勸誡孩子,走夜路時,碰見滿臉橫肉人高馬大的人,最好啥都別想立馬遠離,以免出現意外。

面相學說把這一套延伸成一套理論,經常小偷小摸的人,肯定長得賊眉鼠眼,相反,秉心善良者,長相上也會變得寬厚溫潤。

民國有本《警務旬刊》,裡頭傳授警察巡邏時,可以根據面相來緝凶。裡面寫道,耳朵尖、頭扁的人容易小偷小摸,而下嘴唇厚的人可能會偷情。

〓 常見的港片反派形象,扮演者為香港「四大惡人」之一張耀揚

這種「我覺你看起來不像好人,你就不是好人」的想法延續下來,就形成了約定俗成的潛意識——犯罪者肯定會在神情行為上有所展現。

每一次罪大惡極的犯人伏法,總有人揭示該遠離什麼樣的長相。

比如,勞榮枝入獄後,相面大師便說,不能相信嘴歪的人說話。

金晨: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金晨: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金晨: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素媛案趙鬥淳在刑滿釋放,相貌公開時,網友第一時間@面相大師,大師便拋出三句箴言:覆舟嘴+三角眼+深法令紋,滿臉怨氣,不可接觸太近。

現實中,的確有不少人嘗試找出犯罪跟長相之間的深層關係。國外甚至有一些相關研究。

義大利犯罪學家龍勃羅梭,統計了700名義大利罪犯的外表特徵後,對其中383名犯人進行顱骨解剖,發現有一大半是跟普通人長相差異明顯的「天生犯罪人」。

在他眼裡,這些重刑犯都長著類似相貌,如頭骨較低、眼窩深陷、顎部發達、下巴突起等等,形同原始人的體貌特徵,被他稱為「返祖現象」。

他把一切犯罪都歸結為隔代遺傳,並聲稱「犯罪人是出生在文明時代的野蠻人」,認定正是因為生理結構不一樣,犯人才缺乏同情心,自制力較差,嗜酒好色易衝動,最終出現不法行為。

結果,當他把這些「鐵的證據」整理成書《犯罪人論》,呈現給所有人時,整個歐洲都炸了,就連當時俄國文學界大佬托爾斯泰,都極不認可他的分析。

他把托爾斯泰幼女的長相當成了「犯罪型」,女孩長大後在《回憶我的父親》中寫下此事,抨擊龍勃羅梭的學說,「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非要有‘犯罪型’,那麼不是別人,正是提出此言的愚蠢作者本身。」

大多數時候,人們對犯罪相貌的判定,其實非常玄學。

往往沒有人把善惡好壞寫在臉上,連時間都無法判斷出一個人真正的品質,更何況是從外表相貌來判斷?

現實說明,建立在偏見之上的只有偏見。

在光環效應下,人們只有在知道一個人是犯人的基礎上,才會覺得他長得有多麼歪嘴斜眼,目露凶光。

犯人在未落網之前,人海茫茫中,誰都無法準確找出他們。

白銀連環殺人案兇手高承勇,在藏匿的那些年裡,像普通農民一樣,遠走青海、內蒙打工賺錢,家人只知道他為了家庭奔波。

當他迴歸白銀市時,則住在離被害人幾百米的棉紡廠小區,平日裡跟著妻子跳跳舞,偶爾跟鄰居一塊兒抽抽菸,喜歡在理髮店旁的餐館,吃12塊錢一碗的加工面。

正是由於這份

正是由於這份普通,從1988年起就調查白銀案的刑偵副隊長始終沒能找到高承勇。

他在晚上睡覺都在守著線索熱線做筆記,在全國各地查案思索是否能併案,常常在邊吃飯邊唸叨「一定要抓到他」,連做夢時的夢話都變成了「就是他,兇手就是他!」

2009年,張國孝患癌去世,案件始終沒能偵破。

直到7年後,高承勇堂叔因行賄比對DNA,才鎖定白銀案真兇為其同一家族,那個人就是在人們眼皮底生活的高承勇。

這時, 距離白銀案初次案發,已經過去28年了。

〓 高承勇家老

〓 高承勇家老

同樣是小城懸案,韓國華城連續殺人事件涉及10條人命。

懸案歷經34年才告破,當真兇李春宰走上法庭時,背後則是做了半輩子警察的河昇均。

他帶著對兇手毫不掩飾的仇恨,曾連續38天沒洗過澡,用腳調查,逐人排查,不惜對可疑人員嚴刑拷打,帶著滿腔憤恨奔走。

「如果被我抓到了(兇手),那麼不用上法庭了,我會親手解決他。」

「我一定要見你一面,所以先不要死。」

「雖然別人都認為我是忠實的刑警,但我覺得自己是失敗的,刑警的任務不就是抓住犯人嗎?」

〓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李春宰高中畢業照與警方模擬圖

2019年,在一次DNA比對中,因殺妻妹入獄判無期的李春宰,交待了犯罪事實,華城案宣佈告破。

犯罪片《殺人回憶》還原了韓國華城連續殺人事件,其最經典一幕,莫過於結尾警官與小女孩的談話。

警官經過多年調查,早已疲憊不堪,聽說小女孩見過一位重回案發現場疑似兇手的路人,立刻詢問女孩對方長相。

女孩回憶起來,發現那人「長得很平常的那種」、「很普通」。

天生犯罪人,並不意味外表長相有多怪異,或者跟常人相比在氣質上多特殊,他們更可能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在真實的案件追凶中,也沒有人能提前按照某一相貌特徵,來斷言誰就是嫌疑人。

真正的兇手隱藏在暗處,泯然於眾人中,就像你我身邊擦身而過的每一人。

只要他保持沉默,大地上便只寂靜無聲。

你距離真相一步之遙,真相卻永遠懸而未決。

然而,在迷茫與不甘中,總有人能抬頭,直視虛空中的真兇。

就像《殺人回憶》結尾,警官從畫面中抬頭,凝視著觀眾一樣,他們也在凝視著每一位兇手。

不管時隔28年還是34年,穿越時空的疑雲過後,正義終究會落在人心。

也許,這就是這世上,最力若千鈞的對決。

參考資料

1、天生犯罪人,一個荒謬的話題 ?—基於現代囚犯矯治的視角 虞海波*

2、從龍勃羅梭與托爾斯泰之爭看實證主義犯罪學

3、新手和專家警察對犯罪嫌疑人面部和情緒軀體語言識別的 ERP 研究

4、如何利用模擬畫像中相貌特徵識別犯罪嫌疑人

5、極目新聞:勞榮枝案二審今日開庭,被害人小木匠妻子:她毀了我的一生

6、民主與法制時報:白銀連環殺人嫌犯的雙面人生

7、《犯罪心理學》李娟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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