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蘋果姐姐(ID:AppleSister_),頭圖來自unsplash
那時還沒有疫情,朋友櫻松去日本,把我的書寄給了房東河邊先生。他發來資訊說:「我的爸媽很高興看到故事成為簽字。」櫻松和我的接力把書送到了房東手中。11月中,我回了一趟洛杉磯,也重新走訪房東,把書親手送給他們。他們的笑容給我一份鼓勵。
河邊先生的家是一個把中日兩國三代人聚在一起的民宿。在日本鎌倉,70歲的老夫婦、40歲的「海歸」村長、19歲的小妹妹和我,一起吃了一頓家常飯。在這個家裡的三天兩夜,我感受到了日本老年人的精緻生活、「海歸」的理想與情懷,以及新一代年輕人的獨立。
這些妙不可言的相遇,都源於一輛長谷寺的麵包車咖啡屋。
來鎌倉只為拔草日本最小咖啡館

井邊麵包車咖啡屋 Idobata Coffee
短短10天的日本之行,我為什麼沒去泡溫泉,而一定要到鎌倉來?
一年前,我在朋友圈看到一張照片,一位扎著「休」字頭巾的老爺爺在麵包車裡衝咖啡,他專注的樣子讓我很受觸動。於是我收集了所有關於他的資料,寫了一篇名為《日本最小的咖啡館,長谷寺麵包車裡承載的工匠精神》的文章發在公眾號裡。在他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就早已熟悉了他。
在被譽為東京後花園的鎌倉,這輛麵包車改造的咖啡屋就停靠在長谷寺附近,坐江之電小火車到長谷車站下車後,步行就能找到。

店主曾是書店店員,開店的初衷質樸卻不簡單。Idobata是「井邊」的意思,老爺爺希望他的咖啡屋就像村子裡的一口井,能夠將愛喝咖啡的人聚在一起愉快交談。磨豆機和井的元素巧妙結合,成為咖啡屋的標誌。
他每天早上9點準時出攤,名叫史努比的比格犬是他的忠實夥伴。沖泡咖啡的器具很講究,磨豆機是富士皇家R-220,手法也很嫻熟。除了出售咖啡,這裡還是移動書屋。小小的店面,書香和咖啡的香氣混在一起,讓人忍不住駐足。

史努比狗、小小圖書架、手寫菜單
這一年裡,有個聲音不斷提醒我,快去鎌倉。後來終於有了這個機會,那天原本計劃乘江之電小火車,只要10分鐘的車程即可到達,但到了車站,我卻轉念決定用暴走一小時的方式去「朝聖」。抵達後,我點了一杯瑰夏手衝。咖啡遞過來時,我把微信文章打開給他看,這位日本「嬉皮士」老爺爺默默點頭,露出了我在照片上看不到的微笑,得到這樣的認可,足矣。
傳奇夫妻的精緻生活
從東京出發,到達鎌倉站已是傍晚,天灰濛濛的。轉乘江之電前往稻村崎站。舊綠皮電車和即將入住的小木屋讓我興奮。跳下緩慢靠站的江之電,火車軌道欄杆打開的瞬間,我便拖著行李箱和挎包,徑直向小木屋奔去。淋著雨,幾經週轉,摸黑抵達。
開門迎接我的是河邊先生,他剛在雨中跑完馬拉松,卻面無倦態,很難想象這個肌肉緊實、滿面紅光的男士已步入不惑之年。
抵達前,我和房東預約了一次聊天的機會,河邊先生說:「嚐嚐我媽媽的手藝吧!咱們邊吃邊聊,這可是少有的待遇喲。」
「要來瓶啤酒嗎?」河邊先生表達了父親的意思。看我點點頭,匡一郎爺爺從飯桌離開片刻,回來時手握兩瓶啤酒,一瓶朝日啤酒,一瓶三得利啤酒。「這是我常喝的。」他指著乳白色罐裝的三得利啤酒告訴我。

匡一郎爺爺手握他推廣的啤酒,滿滿自豪感
「這些品牌都曾是我爸爸的客戶,他退休前在電通廣告公司。」河邊的語氣中透著自豪。原來,步入耄耋之年的匡一郎爺爺曾是叱吒日本的廣告狂人,把朝日啤酒推廣得世界聞名。
看我充滿興趣,老爺爺馬上站起來,緩步走到沙發旁,拿回一本書。他特意翻到有圖片的那頁指給我看,匡一郎爺爺原來還是個作家,把環球旅行的故事寫成了書。翻到作者介紹,「早稻田大學教授」「電通廣告社高管」等頭銜顯示著匡一郎爺爺年輕時的不平凡。
河邊先生說,他爸爸的適應能力和不服老的精神一直激勵著自己。70歲那年,匡一郎還在組織慈善活動。雖然幾乎不懂英文,他卻帶著一群老人,坐遊輪周遊了世界。匡一郎退休後,依然發光發熱,似乎年齡並不影響一個人的活力。倘若我會日文,聽他講故事一定會大開眼界。

住在夏威夷的女兒帶回的小狗,陪伴著老夫妻
瓔子奶奶年近70歲,慈眉善目,面容溫婉,塗著淡淡的口紅,是氣質優雅的家庭主婦。相簿中,年輕時的她是一個水靈清秀的美人。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流露出知性優雅的氣質。她把家打理得細緻入微,收拾得井井有條,並且做得一手好料理。
這對神仙眷侶般的老夫妻讓我感受到了日本老人生活的精緻,而這種悠然自得的生活積澱是一輩子修煉出的閱歷、見識、眼界和心態。

河邊先生:「海歸」的烏托邦情懷
或許正是父親匡一郎和母親瓔子的閱歷和見識塑造了今天的河邊先生,他眼界開闊,對人彬彬有禮。
吃著儀式感十足的日料,我與河邊不知不覺聊了三個小時。我們碰巧有著同樣的經歷:高中到美國留學,大學期間到西班牙做交換生,讀完本科留在美國工作。我們聊到異國求學的孤獨感和剛回國的不適應感,頓時激起了彼此的共鳴。說到中國,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懷念:「我曾在大連工作過3年,所以會說一些中文。」
5年前,河邊回到東京,每天過著西裝革履、朝九晚五的日子,努力融入那座壓力大到令人窒息的城市裡。他有著日本白領的嚴謹和內斂,內心卻暗藏著「慢生活」 的夢想。每週末他都會回到鎌倉這個衝浪小鎮,擁抱日出日落、富士山和太平洋的海浪。

河邊先生靜靜地感受著家鄉的日出
「東京節奏太快了,我離開鎌倉越久,越珍惜這裡的悠閒生活。」河邊的名片頭銜是「村長」,這個村子是他創造的烏托邦村,也是他理想中生活該有的樣子。他的夢想是回到鎌倉老家,開發文化旅遊,鼓勵退休老人做接待遊客的工作,促進當地村民與外界的文化交流。
河邊先生最初的「客戶」 是他父母。這棟綠植環繞的房子是河邊的父親在20世紀60年代建造的,承載了河邊先生從童年到中年的全部記憶。

玻璃木屋與大自然相互延伸
飯桌上遇見另一個自己
抵達鎌倉的前一晚,河邊先生髮來資訊:「蘋果,還有一位19歲的房客從杭州來,媽媽臨時回國,剩她一個人,能否邀請她與我們一起吃晚餐?」
我內心有些猶豫,因為這頓晚餐也算是我的一項重要「工作」——採訪房東,我甚至在筆記本上寫好了問題提綱。這個姑娘的加入,可能會打亂整個計劃,我眼前已然浮現出一個嬌慣小公主的模樣。
女孩叫櫻松,她用日語問房東:「可以給我留言嗎?」順手遞過黑色水筆。
和她接觸越多,我就越發欣賞這個幹練的女孩。她不僅能在英語和日語之間自由切換,也會為了《有喜歡的人》這部日劇追到鎌倉和江之島,拿著一摞列印好的劇照,不遺餘力地去尋找裡面的每一個場景並拍照。
最奇妙的是,我們的生日只差一天,都是水瓶座。儘管我和櫻松相差9 歲,但有很多共同點。她喜歡輕裝出行,一大早就整理好箱子,自己搭火車去東京。
我想到了大一時的自己,像櫻松一樣認真,每次出行前做周密的計劃,細到每兩個地方之間的交通通勤時間都要寫下來。而現在的我更隨性,選好住在哪個街區,確認了住宿、航班等不可或缺的資訊後,便開始享受旅行。
走得多了,便多了一份淡然,不會因為錯過一個展覽而懊惱,也學會了留白與知足。

俯瞰江之島
我和櫻松一起去江之島,她成了我的行程規劃師,列出兩種不同的路線供我選擇。一路上,她給我講日本茶道、日劇,以及為什麼冬天會有櫻花開放。除了會說三國語言,她在日本的行程,全部都是自己規劃的。
櫻松讓我看到了中國年輕一代旅行者的獨立與堅韌。
一次日出的冥想
晚飯結束時,已經很晚了,河邊先生說: 「來鎌倉一定不能錯過日出和日落。從家出發,步行15分鐘就有一個看日出的好地方,可以遠眺富士山,感受它的靜謐,面朝太平洋,聆聽風聲,非常唯美。」
鎌倉靠海,是東京周邊的休閒與衝浪之都,就像加州的威尼斯海灘一樣,它和馬里布海灘都是好萊塢明星的週末度假區。之前在威尼斯海灘邊上班時,我每天下班都去拍日落,回憶起這個場景,我對鎌倉的感情也彷彿從初識的狀態一下找到了熱戀的感覺。
「河邊先生,我這兩天一直在路上奔波,怕明早起不來。我看過很多日出了,一定要去嗎?」 我有些猶豫。
「蘋果,我今天剛跑了馬拉松都不累呢,明早我負責叫醒你和櫻松。」河邊先生堅持道。我明白他的執著,這是為了讓房客在他的家鄉有最好的體驗。
很慶幸河邊先生在我打退堂鼓時推了我一把。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聽見敲門聲。「過10分鐘就來。」我迷迷糊糊地說。沒過一會兒又傳來一陣敲門聲,這次河邊先生和櫻松都來了。我睜開蒙矓的雙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怎麼好意思讓兩個人都失望呢?

鎌倉的日出
遠處是富士山和無邊的藍天,腳踩細沙,和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陣陣而來。太陽昇起時,我閉上了眼,過去12個小時發生的一切都定格在美好的日出中。我感謝河邊先生的堅持和那份對家鄉的珍視與自豪,腦海中閃過每一個清晨敲門叫醒我看日出、吃早餐,參與到他們日常儀式中的房東,無論在波哥大、東京、還是夏威夷,熱愛生活的人總讓你感覺每天都是陽光明媚。
鎌倉:慢與悠閒中的文化底蘊

回家的路上,透過三顆精心修剪的樹,陽光彷彿創造了童話世界的飄逸,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
回來的路上鳥語花香,江之電從我們身邊穿過。河邊先生開始講解鎌倉古都的歷史和文化:「鎌倉是繼京都、奈良後日本第三座古都。因為靠近東京,日本的文人喜歡到鎌倉寫書,過著小隱隱於野的田園生活。」大概正是因為有著千年歷史的積澱、有著三面靠山一面臨海的安穩,鎌倉不同於橫濱、東京等周邊的大城市,有著自己的氣質。
河邊的介紹也緊跟潮流,他指著鐵軌邊樹木環抱的一家餐廳:「你看,這就是電視劇《有喜歡的人》中的餐廳‘seasons’的原形——海菜寺,也是唯一可以看海的餐廳。我們當地人一直很喜歡這裡,這部電視劇則讓更多粉絲慕名而來。」

江之電小火車開往鎌倉高校前
河邊先生說:「除了日出日落,我第二推薦的就是乘江之電小火車到鎌倉高校。」《灌籃高手》陪伴我度過了童年時光,怎能錯過?
橘色短髮無厘頭的櫻木花道、高冷帥氣的流川楓,甚至動畫片配音都還在腦海中回放。我和櫻松按照河邊先生的建議,乘江之電來到鎌倉高校前站的十字路口。遠方是波光粼粼的大海,那一刻,我幻想著赤木晴子沐浴在一片金燦燦的陽光裡,迷人地微笑著,整個天空都明媚了起來。
櫻松和我都是先去東京後到鎌倉的,她是為江之島而來,而我是為了探尋小小的咖啡屋。在鎌倉待了幾天後,為什麼來似乎已經不再重要。感受過快節奏的東京,我們同時感慨,在東京近郊,居然有這樣的一個好地方。
臨走時,匡一郎爺爺拿出相機,讓我們一起合影,之後一絲不苟地把照片列印出來送我,而瓔子奶奶送給我的她親手做的小娃娃非常可愛。

河邊的父母、河邊先生、櫻松和我是不同年代的人,也許等河邊先生到了他父母的古稀之年,我到了河邊先生的不惑之年,櫻松到了我的年紀時,我們行著不同的路,但不變的是對生活的共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