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戰,戰役層面有些意義,整體戰略無意義

著:格哈德·P. 格羅斯
譯:孫希琨

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又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時光,隨著1939年9月對波蘭的進攻,德意志帝國拉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序幕。被視作恢復德國大國地位這一修正主義目標的一步,絕大多數國防軍軍官對這場戰爭樂見其成,可對希特勒和納粹政權而言,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場為了在東部獲取生存空間(Lebensraum)而發動的意識形態種族滅絕戰爭。在迎來1945年5月那苦澀的結局之前,國防軍都在推行這一場戰爭。

1940年夏天,當德國全境慶祝對法勝利的鐘聲響起時,沒有人會預見到,僅僅幾年之後,國防軍就將無條件投降。短短40天的戰役後,法國被擊敗,並於隨後的1940年6月22日,在貢比涅森林簽署了停戰協議—就在1918年11月11日德國投降時所在的同一列火車上。對此,絕大多數德國人感到既驚訝又滿足。對他們而言,在那臺歷史性的沙龍列車中征服法國這一極富象徵意義的舉動,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恥辱一掃而空。此時,民眾與納粹政權之間的一致性達到了頂峰。從歐洲最強大的軍事力量上奪取的這場意料之外的速勝,發生在1939 年秋戰勝波蘭及1940 年早期征服丹麥與挪威之後。德國與國際媒體立即將德國的戰爭行為稱為「閃電戰」。

那時,「閃電戰」一詞描述的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頭幾年國防軍在軍事上的成功。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納粹宣傳的結果,直到1941 年國防軍在蘇聯嚐到敗績之前,它都是用來表現德國優勢與國防軍不可戰勝的術語。與裝甲聯繫密切的「閃電戰」一詞,並非如人們常說的,是英語世界的產物,實際上它早在20 世紀30年代中期1 的德國軍事出版物中就出現了。然而,它從未被引入國防軍的官方術語中。這一詞彙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出現的「解讀上的無政府狀態」2 可以被侷限於我們在此討論的戰術—戰役及戰略框架中。

就所謂的希特勒提出「德國的閃電戰戰略」,在戰略層面這一問題被爭論多年。在這種所謂的戰略中,他想要在把衝突維持在局部範圍的同時,藉助外交政策的斡旋隔離潛在的對手,並隨後將其逐個擊破。多年來,該理念在戰略層面上一直被討論不休。單個的征服被停頓分割開來,以便有效地壓榨被征服的土地,同時避免過度透支德國的經濟能力。與外交和經濟政策手段並行的,是納粹黨動員德國國民支持戰爭的計劃,其目標是使用一個對象集中、基礎廣泛的軍備(Breitenrüs-tung)手段來發展戰略優先的打擊能力。

閃電戰理念據說是被國防軍作為實用的戰爭執行方法而發展出來的。在用突襲拉開戰鬥序幕後,空軍支援下的快速包圍作戰將迅速取得勝利。乍看之下,希特勒提出了一個贏得世界霸權的計劃,而這一觀點引人注目又令人著迷,但他嘗試執行的這一循序漸進的計劃,其實是將眾多現有的碎片拼成漂亮的圖畫,這些碎片只在表面上看起來契合。

毫無疑問,德國所尋求的軍備政策,不需「有深度」,而是要「有廣度」。希特勒在東部打下生存空間的意圖毋庸置疑。還有證據表明,希特勒包藏著在此之上的統治世界的野心。德國總參謀部自施利芬時代起,就試著在戰役上和戰略上,透過執行旨在速勝的快速戰役,在雙線或多線戰爭中對抗佔據優勢的敵方聯盟。但是,所有這些因素各行其是,未能系統性地聯結為一體化的閃電戰戰略。

米夏埃爾·薩萊夫斯基(Michael Salewski)準確地將循序漸進模型識別為單一歸因。4蒂莫西·梅森(Timothy Mason)將閃電戰戰略的理論評估為一種用於解釋納粹政權早期成功的事後捏造的理論。正如休·史壯恩爵士教授無比明確地指出的那樣:「因此,閃電戰,在純粹戰役層面上可能還有些意義,但作為整體戰略和經濟理念,它是不存在的。」

饒是如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第一階段的德國戰事中,確實有一些並非新設的基本原則,它們全都源自傳統的德國戰役思想。6閃電戰,是德國傳統戰役方式在指揮與控制的質量方面更進一步的升級版。由於在空中和陸地的機動化,作為德國戰役思想根基的部隊調遣,再一次取得了超過火力的主導地位。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嚴重不足的機動性,如今在新的維度上促進了德國戰役思想的執行。早在1940年夏天,施蒂爾普納格爾便在部隊局的老部下,如今的將官、陸軍檔案館(Heeresarchive)主任弗里德里希·馮·拉貝瑙的一篇名為《作戰指揮的革命》(Revolution der Kriegführung)的文章中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拉貝瑙指出,和任何一場引入了新事物的戰爭一樣,德軍對坦克和飛機的使用,毫無疑問地影響了對波蘭和法國的戰役。但在最後,多年來時常被忽視的戰爭藝術的終極真理,還是再次得到了確認。因而,取得偉大成功的基礎,一直是從施利芬起便在德國施行的戰役學說,而它的基礎,在於透過建立主攻方向和包圍,摧毀敵方軍隊,從而達成速勝。

執行這一教條的手段是運動戰,它帶來了快節奏的軍事行動,並且正隨著如今現代戰爭科技的發展而進一步加速。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塹壕戰是由於對陣雙方無法進行戰役機動而導致的反常現象。根據拉貝瑙的說法,儘管受到了很多阻力,澤克特依然令運動戰的理念多年來牢牢紮根於德國軍隊的戰役思想中:「澤克特知道他在做什麼。他保留了總參謀部的決定性遺產,直至這些知識能夠再一次轉為可行的舉措。運動戰的趨勢繼續遵循施利芬的傳統終極真理—坎尼之戰的包圍理念和透過合圍摧毀敵軍。」

因此,這場戰爭毫無疑問地帶來了許多新的理念,卻沒有取代傳統的戰役執行。相反,在東西兩線的早期戰役重新協調了指揮選項與軍事能力—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偶爾出現的情況。這種協調有助於藉助現代軍事能力為運動戰提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引發質疑的基礎性事實,「透過一位天才的努力」而重新獲得了驗證。這種對「希特勒的天才」的引用,是德國國防軍最高指揮部決定阻止一份對施利芬和澤克特過譽的研究出版的原因之一。正如約德爾所言:「我們的勝利肯定不只是因為重新認識了施利芬和澤克特。

本文節選自《德國戰爭的神話與現實》

橫跨百年,從普魯士到德國,一戰前到二戰後,德國的作戰思想從發端到成熟,從被質疑到復興,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發展和變化?「運動戰」、任務戰術,以及二戰時飛機與坦克協同的「閃電戰」,德國的軍事思想留下了許多光輝的瞬間。然而,自老毛奇的雙線作戰思想始,再到眾所周知的「施利芬計劃」,德國的作戰思想,究竟是名副其實的神話,還是被神化了的現實?一脈相承的德國作戰思想,為什麼會被美蘇以及更多的國家爭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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