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軍視角下的史達林格勒:峭壁上的最後防線

9月17—18日的夜間,崔可夫不得不撤離了位於察裡察河附近的地下掩體。實際上,這就是一次逃竄,因為當天中午,德軍第71步兵師(這個來自下薩克森的師,戰術徽標是一片三葉草)的擲彈兵突然出現在普希金大街這座掩體的入口處。崔可夫的參謀人員不得不端起了他們的衝鋒槍。地下掩體裡很快便擠滿了傷員和那些與自己部隊失散的人員。司機、傳令兵和軍官們以各種藉口逃進了地下掩體的安全處,「以便商討緊急事宜」。由於地下坑道里沒有通風系統,這裡很快被充滿了煙霧、熱氣和惡臭。出路只有一條:離開這裡。

司令部的警衛們掩護著這一撤退,他們通過第二個出口進入了察裡察河谷。可就是這裡,也已能看見弗雷德博爾德少校第191步兵團突擊隊的身影。只帶著最重要的檔案和作戰態勢圖,崔可夫悄悄地溜過德軍防線,來到伏爾加河河岸,藉著黑夜和霧色的掩護,與克雷洛夫一同搭船來到了東岸。

伏爾加區艦隊的內河炮艇,紅海軍有力支援了史達林格勒城內的戰鬥

崔可夫立即登上一艘裝甲快艇,再次渡過伏爾加河,來到城市北部的一處碼頭。然後,他在高聳於河岸的峭壁上建立起自己的指揮部,就位於「紅色街壘」兵工廠後面——650英尺高的峭壁上炸出的幾個洞穴處在德軍大炮的射擊盲角。陡峭的懸崖上,幾個掩體由經過精心偽裝的交通壕相連接。

格林卡的戰地廚房被安排在「紅色街壘」兵工廠排汙道的檢查井中。女服務員塔莎不得不以真正的雜技技巧帶著她的鍋子和盤子攀上井壁的鋼梯,進入到露天,再沿峭壁上的一條窄道,小心翼翼地進入司令員的掩體內。

當然,司令部裡需要被餵飽的人數已大大減少。許多高級軍官,包括崔可夫的炮兵、工程兵、坦克兵和機械化兵副主任,都趁著司令部轉移,滯留在伏爾加河左岸之際,悄悄地溜走了。「我們沒有為失去他們而流淚。」崔可夫寫道,「沒有了他們,空氣更為清新。」

在紅色街壘兵工廠內發起進攻的德軍步兵

在紅色街壘兵工廠內發起進攻的德軍步兵

史達林格勒城防司令員的這一轉移具有某種象徵意義:戰鬥的重點已轉移至北部。蘇軍已不再堅守城市的南部和市中心。

9月22日,史達林格勒南部,最後的戰鬥拉開了帷幕。第29摩步師的突擊隊,與第94步兵師及第14裝甲師的擲彈兵一起,衝入了被濃煙燻黑的穀倉。工兵們炸開入口後,蘇軍一個機槍排的幾名海軍陸戰隊員,在安德烈·霍茲亞諾夫中士的帶領下,步履蹣跚地走出來投降了,他們渴得已處於半瘋癲狀態。這些人是最後的生還者。

蘇軍近衛步兵第35師第2營的士兵們倒在混凝土建築物的廢墟里,窒息而死、燒死或被炸成碎片。房門已被磚塊封死:指揮員和政委用這種方式杜絕了一切撤退或逃跑的可能性。

伏爾加河的南部渡口同樣也被德軍佔領。普法伊費爾中將的第94步兵師(該師來自薩克森州,其戰術徽標是邁森瓷器上兩把交叉的寶劍),接管了城市南部邊緣沿伏爾加河河岸實施掩護的任務。

史達林格勒市中心,這座城市的心臟地區,蘇軍的抵抗也崩潰了。只有少數頑強的陣地仍在抵抗,這些陣地由蘇軍步兵第34和第42團的殘部據守,他們堅守在中央火車站的廢墟中,堅守在中央渡口大型蒸汽渡輪的棧橋處。

根據巷戰慣常的標準,9月27日前,史達林格勒可以說已被德軍征服。例如,第71步兵師已越過全師的整個防禦寬度,到達了伏爾加河:第211步兵團到達米寧河谷(Minina)南部,第191步兵團位於米寧河谷與察裡察河谷之間,而第194步兵團則到達了察裡察河谷的北部。

現在,戰鬥集中在城市北部的工廠和工人定居點。下面這些名字不僅被記錄在這場戰爭的歷史中,也被載入世界歷史——「紅色街壘」兵工廠、「紅十月」冶金廠、「捷爾任斯基」拖拉機廠、「拉祖爾」化工廠及其臭名昭著的「網球拍」,由於該工廠的鐵路專用線所構成的形狀酷似一個網球拍,故此而得名。這都是史達林格勒這座工業城市的「堡壘」。

整個戰爭中,爭奪史達林格勒北部的戰鬥最為激烈,代價最為高昂。在一片狹小的區域內所展開的戰鬥,其決心、火力強度以及部隊的密集度,只有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消耗戰能與之相比,比如凡爾登戰役——1916年的6個月時間裡,德國和法國軍隊在那裡的陣亡人數超過了50萬。史達林格勒北部爆發的是一場短兵相接的戰鬥。無論從哪個方面看,蘇軍在防禦戰上比德國人打得更加出色,這得益於他們出色的偽裝以及對本地地形的熟練利用。另外,在巷戰和街壘戰方面,他們比德國士兵更具經驗,接受過的訓練也更好。最後還有一點,崔可夫的一舉一動都在赫魯曉夫的注視下,因此,他將蘇軍士兵的抵抗激勵到熾熱狀態。渡過伏爾加河進入史達林格勒的每個連隊,都對這三句口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每個人都是一座堡壘!

伏爾加河後已無路可退!

要麼戰鬥,要麼死亡!

這是一場全面戰爭,這是對「時間就是鮮血」這一口號的執行。德軍第14裝甲師師史作者羅爾夫·格拉姆斯,當時是第64摩托車營的少校營長,在他的著作中有一段很有啟發性的描述:「這是一場可怕的、令人喪魂落魄的激戰,地上地下、廢墟中、地窖裡、城市的下水道以及工廠中,到處都在戰鬥。坦克爬過碎片和瓦礫堆成的山丘,嘎嘎作響地穿過混亂、被摧毀的廠房,在近距離內朝著瓦礫遍地的街道和狹窄的廠區開炮射擊……但這一切尚可以承受。更糟糕的是,風化的砂岩構成的深邃的河谷,陡峭地插入伏爾加河,從這裡,蘇軍隨時可以將其新銳部隊投入到戰鬥中。河對岸,下游茂密的森林中,伏爾加河的東岸,敵人潛伏著,根本無從發現他們的步兵和炮兵。但儘管如此,他們就在那裡,除了開炮射擊外,夜復一夜,數以百計的船隻渡過河來,將援兵送入城市的廢墟中。」

搭乘炮艇的紅海軍海軍步兵分隊

搭乘炮艇的紅海軍海軍步兵分隊

人員和物資被運過河去,為市內的守軍提供了支援,通過伏爾加河這條重要的大動脈,新鮮血液被不停地注入這座城市,這構成了這場戰役的重要問題。最關鍵的是伏爾加河河岸風化砂岩構成的河谷。陡峭的懸崖位於德軍炮火射程外,那裡包括了蘇軍的指揮部、戰地醫院和彈藥庫。這裡是個理想的集結點,可供夜間運過河來的人員和物資使用。這裡也是發起反擊的出發線。這裡的下水道中流淌著出現在地表的工業汙水——現在,這些空空如也的地下坑道一直通往德軍防線的後方。蘇軍突擊隊會爬過這些坑道,小心翼翼地頂開一個井蓋,架起一挺機槍。他們會在前進中的德軍隊伍的身後突然開火射擊,襲擊德國人的戰地廚房和後勤補給隊。片刻後,井蓋再次被蓋好,蘇軍的突擊隊隨即消失不見。

奉命對付這種伏擊的德軍突擊隊對此束手無策。伏爾加河陡峭的西岸就像個縱深梯次配置的防彈工事帶。作戰地帶中的德軍部隊,與伏爾加河通常只隔著幾百米。

德爾將軍在他撰寫的關於史達林格勒戰役的短文中說得非常正確:「伏爾加河前最後的一百碼,體現著進攻者和防禦者的決心。」

在史達林格勒北部,通往這一重要河岸的道路,穿過經過強化的工人居住地和工業建築區。它們在陡峭的河岸前形成了一道屏障。這些戰鬥需要花一整章來描述。我們只用幾個典型的例子來證明作戰雙方展現出的英勇氣概。

9月底,保盧斯將軍試圖對史達林格勒最後的堡壘發起猛攻,密集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但他的實力並不足以對整個工業區實施包羅一切的大範圍進攻。

來自東普魯士、久經戰火考驗的第24裝甲師,從南面穿過機場向前推進,猛攻「紅十月」和「紅色街壘」的住宅區。該師的裝甲團和第389步兵師的部隊還奪取了「捷爾任斯基」拖拉機廠的住宅區,並於10月18日殺入到磚瓦廠。就這樣,這些東普魯士人到達了陡峭的伏爾加河河岸。至少在這一地區,目標已經實現。該師隨即再度轉身向南,進入到「拉祖爾」化工廠以及「網球拍」鐵路專用線的區域內。

第24裝甲師完成了他們的任務,可代價是什麼呢?每個裝甲擲彈兵團剩餘的兵力僅夠組成一個營,裝甲團的殘部不超過一個裝甲戰車加強連。那些沒有了坦克的組員被編入步兵連中。

龐大的「捷爾任斯基」拖拉機廠,是蘇聯最大的坦克生產廠。10月14日,耶內克將軍來自黑森州的第389步兵師和來自薩克森的第14裝甲師對其發起了猛攻。穿過廠區遍地的瓦礫,第14裝甲師的坦克和擲彈兵向著伏爾加河河岸衝去,他們一路向南,突入到「紅色街壘」兵工廠內,隨即發現自己就在陡峭的河岸前,接近了崔可夫的戰地指揮部。

正在史達林格勒的工廠中鏖戰的德軍步兵

正在史達林格勒的工廠中鏖戰的德軍步兵

拖拉機廠巨大的裝配車間的廢墟中,蘇軍在這裡一次次發起著頑強的抵抗,但卻被德軍第305步兵師逐漸蠶食。這個來自巴登—符騰堡州的步兵師,被稱作「博登湖」師,10月15日,該師從頓河防線調入史達林格勒,參與拖拉機廠的戰鬥。來自「博登湖」的這些士兵,與古爾季耶夫上校指揮的蘇軍步兵第308師的各個連隊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激戰。崔可夫將軍在日記中的話對這一戰鬥做出了最好的說明:「總參謀部地圖現在已被城市平面圖所替代,被一張建築迷宮的草圖所替代,這片迷宮過去曾是個工廠。」

10月24日,第14裝甲師到達了目的地——「紅色街壘」兵工廠南角的麵包廠。衝在最前面的是第64摩托車營。戰鬥的第一天,紹韋特上尉帶領著第36裝甲團第1營,為德軍對第一座建築的攻擊提供支援。

10月25日,面對蘇軍猛烈的防禦火力,德軍對第二座建築的進攻失敗了。埃塞爾中士蹲在一輛被擊毀的裝甲車後。馬路對面,建築物的角落處,陣亡的德軍連長倒在那裡。在他身後十步處倒著一名排長,也已身亡。在他身旁,一名分排長輕聲呻吟著——穿過他頭部的子彈已使他神志不清。

突然間,埃塞爾狂性大發。他一躍而起,高呼著:「衝啊!」全排士兵跟著他衝了上去。他們距離建築物約有六十多碼——60碼開闊的廠區,無遮無掩。但他們成功了。這些士兵氣喘吁吁地貼在牆邊,用炸藥在牆壁上炸開一個洞,鑽入到建築物內。蘇軍士兵蹲伏在對面房間的窗戶處,朝著建築外的院落開火射擊。德軍士兵的衝鋒槍在身後打響時,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狀況,這些蘇軍士兵都被射倒在地。

德軍士兵小心翼翼地登上石質樓梯,朝樓上而去。每扇門框處都由一名德軍士兵把守。「繳槍不殺!」驚呆了的俄國人舉起了雙手。通過這種方式,埃塞爾帶著12名部下佔領了整座建築,抓獲80名俘虜,還繳獲了1門反坦克炮和16挺重機槍。麵包廠第二座建築這片可怕的戰場上,蘇軍丟下了數百具屍體。

一個正在待命的MG 34機槍班

一個正在待命的MG 34機槍班

馬路對面,構成麵包廠行政樓的建築物中,多馬施克上尉正帶第103裝甲擲彈兵團的殘部進行著戰鬥。團裡所有的連長都已陣亡。

旅裡從指揮部人員中派出了施滕佩爾少尉,這樣,至少有一名軍官可以充當連長了。一名中士將這裡的狀況向他作了介紹。

片刻後,施滕佩爾帶著他的摩托車部隊,對一段鐵軌與一堵破碎的牆壁之間發起了進攻。在他們前方的斯圖卡俯衝轟炸機猛烈轟炸著敵人實施抵抗的據點。德軍士兵緊跟著炸彈的炸點,奪取了行政樓的廢墟,逼近了陡峭的伏爾加河河岸。

可現在,這群德軍只剩下二十來人。而且,從陡峭河岸的河谷中,又有一群蘇軍士兵湧了上來。這些俄國人中有扎著繃帶的傷員,有擔任指揮的參謀軍官,也有運輸單位的司機,甚至還有渡輪上的水手。面對德軍猛烈的火力,他們像秋季的枯葉那樣倒在地上,但剩下的人仍在不斷向前逼近。

施滕佩爾派出了一名傳令兵:「再不派援兵來,我這裡就堅持不住了!」

沒過多久,前哨指揮部派出的七十名援兵趕到了,他們在一名中尉的帶領下投入了戰鬥。兩天後,這七十個人非死即傷。施滕佩爾和第103裝甲擲彈兵團的士兵們不得不後撤,放棄了伏爾加河河岸。

儘管如此,在這些日子裡,史達林格勒城的五分之四已落入德軍手中。臨近十月底時,第16裝甲師和第94步兵師粉碎了蘇軍步兵第124和第149旅,終於拿下了爭奪激烈的斯巴達科夫卡郊區,這裡的戰鬥從8月份一直持續到現在。這樣一來,這座城市的十分之九已落入德國人手裡。

崔可夫設在峭壁上的指揮部外,蘇軍步兵第45師只控制著一小段河岸,大約200碼寬。在其南面,「紅十月」冶金廠內,只有東部建築的廢墟、分揀車間、鑄鋼車間和制管車間仍在蘇軍的手中。近衛步兵第39師在古利耶夫少將的指揮下,為爭奪每一寸地面而頑強戰鬥著。每個角落,每個廢料堆都使德軍第94和第79步兵師的突擊隊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向北與第14裝甲師保持聯繫的任務交給了第100獵兵師的各個連隊,9月底,該師從頓河河曲部被調至史達林格勒。這進一步說明,為了奪取史達林格勒這座該死的城市,漫長的頓河防線上,德軍部隊是如何被處處削弱的。「紅十月」冶金廠南部,只有「拉祖爾」化工廠及其「網球拍」鐵路支線,以及中央渡口蒸汽渡輪棧橋周圍的一座小型橋頭堡仍掌握在蘇軍手裡。

11月初之前,崔可夫總共控制著史達林格勒十分之一的地區——幾座工廠建築和幾英里的河岸。

史達林格勒方面軍繪製的10月9日至11月18日城區戰場態勢圖,可以看到蘇軍已經被徹底逼到了牆角,城區戰線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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