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來自公眾號粉絲「防空巡洋盆代」的投稿,由主編毛豆123修改後刊登至本號。我們歡迎任何對軍事文化、裝備、戰史的讀者投稿至本號~)
前言
磨蹭了許久之後,我終於決定寫出這篇文章。
筆者對於海軍史的興趣大概是在2013年時萌發的,當時的筆者對於海軍史的學習基本是通過貼吧(潷潷吧.JPG)與各類網路論壇學習的,可謂十分業餘,但好歹積累下了一些基本知識,且有幸見證了當時活躍的前輩們的各類考據,並從中受益頗多。
與十年前相比,如今的海軍史圈確實有了更多的愛好者,但大量新的愛好者的湧入,尤其是因各類「萌豚艦娘」類遊戲而進入海軍史圈的——我在這裡並沒有任何批判的意思——使得相當一部分十年前就在激烈討論的,對新人極具誤導性的謬誤更加廣泛的傳播開來,顯然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敢說自己對於海軍史的學識有何深厚,見解有何獨特,我一直都只是一個初級愛好者,在各類討論中小心的求索,不敢多發表些什麼,因為我知道我所知的十分淺薄。但如今我依然決定開始寫些什麼,就從簡單的勘誤開始,這是我力所能及的。

▲「艦娘」一類的遊戲興起,除帶動了ACG文化圈的發展外,也吸引了諸多對海軍這一傳統軍種的愛好者
最後需要再次說明的是,我如今所寫下的一切,前輩們都有剖析,我不過是在「拾人牙慧」,而我所寫的就當作面向新人的掃盲讀物,以及拋磚引玉之用。
序幕:戰列巡洋艦誕生的底層邏輯
對於海軍愛好者們而言,對於戰列巡洋艦這一名稱必然是有所耳聞,或是熟知。這一存在於20世紀上半葉的獨特艦種對當時的各國海軍產生有不可磨滅的深刻影響。然而,或許是其頗為獨特,今日的海軍史圈記憶體在許多關於戰列巡洋艦的謬誤,甚至常常引起激烈爭論。對此,筆者決定通過對戰列巡洋艦的先驅——皇家海軍戰列巡洋艦的考據,對一些基本的謬誤進行勘正,以求為新人們提供一個儘可能客觀的參考資料。
戰列巡洋艦為何誕生,其誕生的底層邏輯是何?對於這一問題的解答,既是可以用一段話簡要概括的,也是可以寫出一篇長篇大論的。對此,筆者的意向是由政治經濟基礎入手,延申至海軍層面,作一個篇幅較短,儘可能詳略得當的論述。

▲英國皇家海軍「胡德」號戰列巡洋艦,攝於1924年3月的澳洲
一.世紀之交的大英帝國
⬛全盛的大英帝國
自1815年維也納會議後,大英帝國開始主導世界,開啟了「不列顛治世」時代。1837年,18歲的肯特郡主亞歷山德利娜·維多利亞登基為英國女王,稱維多利亞女王,直至1901年逝世。其在位64年間,在多任首相的努力下,大英帝國通過一系列殖民擴張,對外戰爭以及干預國際事務,控制了全球海權,主宰了世界經濟,獲得了廣袤的海外殖民地,同時,政治經濟的發展帶來了科技文化的繁榮,此時的大英帝國進入了被後人成為「維多利亞時代」的全盛時期。
正如英國第35,37任首相亨利·約翰·坦普爾·巴麥尊所言:「北美和俄羅斯的平原是我們的穀倉;芝加哥和敖德薩是我們的礦區;加拿大和北歐半島為我們種樹;澳大利亞為我們牧羊;還有阿根廷為我們養牛;秘魯送來白銀,南非進貢黃金;印度人和中國人為我們種茶,地中海是我們的果園;至於我們的棉花種植園正在從美國南部向地球一切溫暖的地方擴展。」廣闊的殖民地與海外市場為大英帝國提供源源不斷的原料與收益,繁忙的航運線路與龐大的商船隊伍則將兩者相聯繫,支撐起了大英帝國的全盛。但想要從海外殖民地與全球市場牟利的可不止大英帝國。隨著國家實力的增強,歐美其他國家日漸垂涎於大英帝國佔據的如此廣袤的殖民地和世界市場,隨全盛而來的壓力使大英帝國需要一支可以保衛其盛世的軍隊,以及與之適配的國防政策。

▲全盛時期的英國領土(圖中紅色區域)及其航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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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帝國的國防策略在海軍層面的體現
正如各位所知的,由於不列顛的島國特徵,自進入大航海時代以來,英國的國防重心便傾向在海軍上,畢竟如果可以在海上阻攔敵軍,自然便不需要陸軍來抵禦入侵。因此,英國皇家海軍得以較早的被建立起來,在經過百年的苦心經營,以及英西戰爭,英荷戰爭以及拿破崙戰爭的考驗之後,19世紀下半葉的皇家海軍已經成為了一個有著悠久傳統,實力強勁的世界第一的海上武裝力量。自人們意識到海洋有何重要之後,歐洲各國對於海權的爭奪便從未停止。有著先天島國優勢與政策資金傾斜的皇家海軍最終打敗了競爭者們,為英國贏得了全球的海權,以及海外市場與殖民地。既然全球海權,世界市場與殖民地是由皇家海軍帶來的,那麼保護它們的最主要的力量就只能是皇家海軍。自然而然地,大英帝國的國防政策必然與皇家海軍相適配,並將主要的精力投入在海洋上。
如前文所述,支撐其大英帝國全盛的是廣袤的殖民地與海外市場,而將兩者相聯繫的是繁忙的航運線路與龐大的商船隊伍。在這其中,最脆弱的部分是航運線路與商船隊伍。如果說殖民地是大英帝國的器官,那麼航運線路與商船隊伍便是大英帝國的血管。要想殺死大英帝國,破壞它的器官是困難的,但掐斷它的血管卻簡單的多。大英帝國的領地遍佈六大洲(南極領地暫不談論),航運線路遍佈四大洋,龐大的商船隊伍行駛在繁忙的航線上,成為大英帝國的流動不斷的血液,確保著大英帝國的活力。
和平時期的航線是繁忙的,但一旦進入戰爭,這些航線便會面臨著敵國海軍的威脅,對此,我們引出了「破交作戰」這一概念,其含義是,交戰中的一方派出自己的艦隊打擊地方的海上交通線與商船隊伍,以掐斷另一方的物資人員調動。「破交作戰」是一個有限制條件的作戰形式,其限制條件是對方必須是一個有著海外屬地和一定規模的商船隊伍,其本土相當依賴海外屬地運輸的物資的國家。如果一個國家是傳統的陸權國家,其本土物產足以自給或者運輸並不主要依靠海上,那麼「破交作戰」對於這個國家是沒有什麼效果的。但是,本土物產並不豐盛,相當依賴海外屬地輸送物資的大英帝國顯然是「破交作戰」的理想對象。

▲曾經輝煌一時的英國皇家海軍艦艇
儘管當時的皇家海軍是世界第一的強大力量,但「破交作戰」本身就是一個不對等作戰,因為敵國海軍的任務不是與皇家海軍作戰,而是擊沉英國商船,破壞其海上交通線,在這種情況下,儘管雙方海軍實力差距很大,甚至懸殊,但敵國只需要將自己的艦隊化整為零,分散在廣袤的大洋上,對任何英國商船發動攻擊。這是大英帝國最為忌憚的,儘管皇家海軍實力強大,但由於其屬地與海上交通線遍佈全球,一旦敵國發動「破交作戰」,皇家海軍必須將自己的艦隊分散在全球,巡視各條海上交通線,四處搜尋並擊沉敵方的艦船,保護商船與航線的安全——這種行為我們稱之為「保交作戰」。
這是一個與「破交作戰」相對應的概念。這不僅要花費很長時間,因為大洋實在過於廣袤,同時,分散的艦隊使得規模優勢無法發揮,一旦敵軍的破交艦船在某個地區集結,那麼負責剿滅此處敵艦的英國分艦隊便會遭遇一支規模不遜與自身,甚至比自身更為龐大的敵軍艦隊。此時這隻英國分艦隊不僅難以剿滅對方,甚至往往會面臨著從「獵人」變成「獵物」的風險。「破交作戰」一直都是大英帝國所頭疼的東西,顯然,大英帝國的對手們顯然也知道「破交作戰」的威力。依賴海洋的大英帝國的國防政策將重點體現在海軍層面上,而 「保交作戰」則成為了海軍戰略的重點之一,對皇家海軍的發展施加著持續不斷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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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想敵
截至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大英帝國的假想敵先後有四個國家,同時由於在國內的崇高地位,皇家海軍的假想敵自然便是這四國的海軍。1900年之前,大英帝國的主要假想敵是沙俄與法國,前者在亞歐的迅速擴張使得大英帝國尤為忌憚,而後者作為就在家門口的老冤家自然不必多言。而進入第20個世紀之後,大英帝國,同時也是皇家海軍的假想敵經歷了一次變動——首先1904年英法條約的簽訂改善了英法關係,1904至1905年日俄戰爭,尤其是俄第二太平洋艦隊在對馬海峽的近乎全滅,使得俄國海軍元氣大傷,難以對皇家海軍造成威脅,同時1907年英俄條約和三國協約的先後簽訂使得英國與法國俄國的關係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加之世界海軍排名的更替,此時,皇家海軍的假想敵便逐漸變為了當時海軍規模緊隨在皇家海軍之後的德國和美國,且由於英美兩國之間爆發衝突的可能性並不高,於是皇家海軍最主要的假想敵就成為了德國海軍。
自德國統一以來,隨著第二次工業革命的開展以及國內經濟科技的空前發展,德意志第二帝國已經成為了歐洲乃至世界上不可忽視的新型政治力量。正如我們所知的對於「陽光下的土地」的渴求,自德皇威廉二世登基之後,一向憑藉強悍的陸軍稱霸歐陸的德國正在打造一支強大的海軍力量,劍鋒直指以大英帝國為代表的舊列強們。德國海軍的建設工作確實得到了落實,因為威廉二世遇見了一位能夠實現他的「海軍夢」的人——阿爾弗雷德·馮·提爾比茨。

▲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肖像,德國「公海艦隊」之父

▲停泊於基爾的德國「公海艦隊」船隻
阿爾弗雷德·馮·提爾比茨,早年在普魯士海軍中服役,他不僅是一名海軍軍官,更是一名精明的政客和公共關係學家,他和他的支持者們正是憑藉著一系列遊說,宣傳,立法等手段才打造出了龐大的德國公海艦隊。
提爾比茨在1897年開始擔任海軍部國務秘書,在二十年的時間內將德國海軍的世界排名從世界第五提升至世界第二,規模實力僅次於皇家海軍。提爾比茨建設海軍時的假想敵就是皇家海軍,使用的基本理論稱為風險理論,因此他一手建設下的德國海軍也稱為風險艦隊,其基本含義是,儘管皇家海軍規模巨大,但由於大英帝國疆域遼闊,平時的皇家海軍一般都需要分散在世界各地,戰時也難以在短時間內集結全部主力在北海海域——英德兩國都十分清楚北海是最有可能爆發衝突的海域——因此,只要德國海軍達到一定的規模,就可以在局部戰場上與皇家海軍相匹敵。同時,一旦德國海軍的實力達到了皇家海軍六七成,雙方若發生艦隊決戰,皇家海軍即使勝利,也必然元氣大傷,那麼大英帝國便會立即處於十分危險的境地(說白了就是兩敗俱傷之後第三方就會摘桃子)。
所以,德國海軍對於皇家海軍將會有十分強勁的威懾力,這種不斷增加的威懾力便是德國對英外交中的真正的籌碼,以求換取大英帝國在各種方面的妥協。顯然,皇家海軍深知自己與這支風險艦隊必有一場死戰,因此,在未來皇家海軍的造艦計劃與戰略制定必然要對這個危險的鄰居「倍加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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