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威廉•約瑟夫•斯利姆
譯:萊桑卓
1944年初,印緬戰場。日軍和盟軍高層都渴望給對方一個重擊,日軍想要打開進入印度的門戶,趁勢拿下整個印度,斯利姆則企圖在英帕爾—科希馬滅掉對方的一部分有生力量,好為收復緬甸做準備。在這樣的情形下,雙方都憋足了勁兒要給對方一記重拳。然而,就像斯利姆自己提到的那樣,他犯了兩個重大失誤,打亂了作戰計劃。

(上圖)威廉·約瑟夫·斯利姆(William Joseph Slim,1891—1970),孫毅來 繪
1944年,阿薩姆中央戰線爆發了一場巨大沖突,從這一年的3月到7月,盟軍和日軍在英帕爾、科希馬附近地區進行了殘酷而無情的戰鬥,這正是東南亞戰場上兩場決定性戰役的第一場。日軍最高司令部司令寺內(舊日本帝國元帥陸軍大將、日本南方軍總司令官寺內壽一),以及負責緬甸戰事的司令官河邊(河邊正三),都看到了它的決定性意義,我們也一樣。
日本人在太平洋上日益加劇的船隻損失,開始對他們產生影響。除非能獲得一些影響深遠的戰略成功,否則他們被牽制在廣闊佔領區的軍隊將面臨被慢慢絞殺的命運。於是,他們眯著狹窄的眼睛滿懷希望地看向緬甸。只有在這裡,他們才能發動讓他們如願以償的進攻。如果成功了,在緬甸的英國部隊的滅亡只會是他們贏得的最小戰果。到那時,與外界完全隔離的中國,只能被迫在孤立的環境中獨自求生;而印度,他們認為其國民針對英國的叛亂已經成熟,印度最終將成為他們手中耀眼的獎品。在他們看來,一旦他們在阿薩姆取得勝利,所造成的影響絕不會侷限在偏遠的叢林地帶。這樣的判斷顯然是正確的,實際上正如他們先前向部隊宣讀的訓詞那樣,它會扭轉整個世界大戰的進程。在一段時間裡,緬甸不再是全球戰爭中的一個小角色,它將要佔據中心舞臺。

(上圖)河邊正三
河邊深知此理,他將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在阿薩姆的重大突破上。對他而言,在若開的戰鬥是次要的,其首要目標是牽制我們的預備隊,阻止它們被用在關鍵的中心地區。在北部戰線,他決心只用最少的必要部隊來延緩中國人從雷多和雲南發起的進攻。他承受得起這樣的讓步,因為如果他贏得了在中央的戰鬥,北部便會自動落到他的手裡。
對我們來說,這同樣是個絕佳的機會。由於缺少登陸艇和船隻,我們必須從北部通過陸路重返緬甸。實際上,我們正打算這麼做。然而,這片區域的地形對我們非常不利,我們能在群山中維持的部隊是那麼有限,因此除非我們能率先削弱日軍的力量,否則所有進入緬甸的嘗試都會是一場賭博。我想在我們進入緬甸之前打上一仗,我和河邊一樣,熱切地希望它會是一場決定性戰役。
誤判一:英軍後撤太晚,戰略撤退變成了一場突圍戰!
1944年年初,斯庫恩斯中將指揮著阿薩姆戰線的第4軍。他是個見多識廣、深思熟慮的軍人,在分析問題上有著清醒的頭腦。我的參謀們有時候會抱怨他給出的長長評論,裡面會嚴謹地考慮到所有的因素和行動方針。我總是指出,事後可以重新解讀這些評論,並從中發現驚人的準確性。一位將軍的評論能經受住這樣的檢驗,其罕見度也許不如一個政客的演講經得起仔細推敲,但這種遠見是真正的將才所擁有的基本品質之一,然而這樣的天賦卻並不常見。斯庫恩斯就有,而且他在危機中還能保持鎮定,對他將要參與的戰鬥而言,這是寶貴的品質。
為應對猜測由牟田口中將指揮的日本第15軍發起的對英帕爾的攻擊,第4軍的戰術計劃是:第17師快速從鐵定撤到英帕爾平原,在英帕爾以南約40英里的地方留下一個旅阻截日軍的推進,剩餘的部隊則作為軍的預備隊;印度第20師從卡巴河谷的前沿陣地撤退,前往莫雷(Moreh)地區集結,當所有在交通線上的非武裝單位都趕往英帕爾後,它將慢慢退到謝那姆(Shenam),並不計代價地守住這裡;印度第23師,在烏克魯爾地區留下一個旅後,與第17師、到達的印度傘降旅以及印度第254坦克旅組成軍的攻勢預備隊。日本人被允許推進到英帕爾平原的邊緣,而一旦他們開始進攻我們早有準備的地區,就會被我們裝備有火炮、坦克和飛機的機動突擊部隊反擊和摧毀。
我確定,我和斯庫恩斯敲定的計劃是正確的。唯一懸而未決的問題是,何時付諸實施?所有軍事計劃的關鍵都是時機。再高明的計劃,如果時機不對,太早或太遲地投入行動,造成的最好結果是變成一場平庸的攻擊,而最壞的結果可能是釀成一場災難。在什麼時候,由誰來命令第17師和第20師撤退到英帕爾呢?在這個問題上,我犯了一個錯誤。
在我的想法中,我相信日軍很快就將展開對英帕爾的大規模攻勢,我判斷它會發生在3月15日。另一方面,確定攻勢一定會在那天發生是不可能的,它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生。如果我們將軍隊撤回到英帕爾,但敵人並沒有前來,那樣不僅會使我們看上去像個笨蛋,而且也毫無必要地破壞了我們自己的進攻準備。放棄了那麼多的領土,還不能幫到中國人在北部的推進,對士氣的影響不可能不是負面的。

(上圖)在英帕爾—柯希馬戰役中,沿緬甸同古—毛奇公路推進的英軍3英寸迫擊炮分隊
因此,我決定做好將計劃投入行動的一切準備,而撤退到英帕爾的命令,則交由當地指揮官斯庫恩斯在確認日軍的主攻即將到來時下達。我應該按照自己的判斷行事,在3月初給出一個撤軍的確切日期,然後在幾天後再給出一個抵達的具體日期,屆時兩個師將各就各位。將責任推給當地指揮官的行為,既不公平,也不明智。我更能判斷真正的攻勢什麼時候到來,因為我掌握了他們獲得的所有情報,並且還擁有其他來源的情報。而地方指揮官們在未和敵人交手的情況下,是不願意撤退的。如此一來,所有動搖我的猶豫,都會給他們帶來三倍打擊。因此,我沒有意識到存在著一個真正的危機,那就是後撤開始得太晚了。到那時,後撤可能會演變成一系列的突圍戰鬥,進而將我們的預備隊捲入其中,打亂整個戰鬥計劃。
愉快地遺忘掉了我犯的這個主要錯誤,以及它可能帶來的後果,我繼續準備應付預料中的襲擊。我有信心我們的計劃是可行的,而我也被這樣一個認知支持著:如果我提出需要,吉法德將軍會從印度給我送來增援部隊。這些,再加上我自己從若開調來的部隊,能帶給我兵力上的優勢,確保入侵的日本師團不僅會被打退,而且會被消滅。似乎敵人就要落入我的陷阱之中,因為他給了我一個期盼已久的機會——在我們重返緬甸之前削弱他的軍隊。我在相當自滿的情緒中等待著戰鬥的到來。我應該記得,戰鬥,至少是我曾經參與過的戰鬥,很少是完全按著計劃進行的。
誤判二:誤判進攻英帕爾的日軍人數!
此時(3月16日),日軍主力部隊從東面對英帕爾發起的進攻越發來勢洶洶,斯庫恩斯被迫尋找一支預備隊來接替為第17師解圍的第23師的旅。他只有撤回現在被重重壓制的第20師,才能得到他想要的部隊。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必須命令格雷西撤出莫雷,回到距離帕萊爾約9英里的謝那姆和塘古普(Tengoupal)。因此在4月2日,第32旅被撤回軍預備隊,只留下兩個旅掩護帕萊爾,並守住從東南方靠近平原的道路。
在日軍發動攻勢的一週內,第17師還在為突圍而戰,人們越發清晰地意識到,科希馬地區的形勢甚至可能比英帕爾更危險。敵人的縱隊不僅以比我預期快得多的速度向科希馬靠近,而且兵力顯然也比我預料的要強大很多。實際上,很快就有證據顯示,日軍第31師團的所有部隊(如果不是全部,那也是大部分)正在向科希馬和迪馬普爾進軍。我曾信心滿滿地認為,敵人在這種地方能帶進來並維持補給的部隊最多就一個聯隊的規模,相當於英國的一個旅。在這上面,我大大低估了日軍在大規模、長途運送部隊上的能力,以及在補給上甘願冒險承擔一切不利條件的決心。這一誤判,是我在英帕爾之戰中犯下的第二大錯誤。

(上圖)正在檢閱軍隊的斯利姆
這是一個可能讓我們付出高額代價的錯誤,我們沒有準備好應對這麼猛烈的攻擊。科希馬只有拼湊出來的守軍,但更糟糕的是迪馬普爾,那裡根本沒有守軍,處在致命的危險之中。我們能忍受失去科希馬,但迪馬普爾,我們唯一的基地和鐵路終點站,它的失守會給我們帶來致命的打擊:我們減輕英帕爾戰場壓力的希望將會變得很渺茫,並且布拉馬普特拉河河谷和那裡的一排排機場跑道也會暴露給敵人,導致史迪威在雷多的中國部隊被切斷、所有往中國運送補給的行動被暫停。當我思索這一連鎖反應將導致的災難時,我的心沉了下去。
現在,最關鍵的是將增援部隊帶進來,這不僅是為了代替在英帕爾消失的預備隊,最重要的是,確保迪馬普爾能被守住。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必須傾注我所有的精力。
編輯:朱章鳳
本文摘自《反敗為勝:斯利姆元帥印緬地區對日作戰回憶錄》

1942年3月,日軍佔領緬甸首都仰光,盟軍節節敗退。斯利姆抵達緬甸時,面對的便是如此災難性的開局。他率領被打垮的英軍,進行了一場鮮為人知卻如噩夢般的大撤退,一直從緬甸撤退到了印度。糟糕的熱帶環境、殘酷的日本敵人、低落的我軍士氣,局勢對盟軍非常不利!
逆境之中,頭腦清醒的斯利姆,幾乎在沒有得到任何來自歐洲的支援下,恢復了軍隊的戰鬥力和士氣,並聯閤中國遠征軍與美國軍隊進行了絕地反擊。從若開到英帕爾,從伊洛瓦底江到密鐵拉,再到奪取仰光,一系列精彩的反攻戰無不彰顯斯利姆超凡的指揮藝術,以及英、中、美、緬、印五國人民聯手抗日的不屈精神和頑強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