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觀戰場:斯大林格勒「街壘」火炮廠的血戰紀實

原著:傑森·D.馬克

譯者:胡毅秉

本文部分內容真實描述了戰場的殘酷與血腥,可能引起不適,請謹慎閱讀

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是人類歷史上規模罕見的血腥戰役之一,也是二戰的重要轉折點。在許多人心中,斯大林格勒更是慘烈巷戰的代名詞。1942年寒冬,蘇聯和德國軍隊在斯大林格勒市內的「街壘」火炮工廠中展開了殘酷的爭奪戰,每天有不計其數的生命倒在這片焦土之上。當時,德軍已經佔領斯大林格勒90%以上的城區,蘇軍被壓縮在伏爾加河畔的少數幾處據點,防守「街壘」火炮工廠的蘇軍步兵第138師就這樣被困於一座三面臨敵、一面背水、戰火環繞的「孤島」之中。蘇聯官兵並沒有放棄,他們以高昂的鬥志、不屈的精神打退了德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迎來了勝利;陷入困境的德軍官兵負隅頑抗,困獸猶鬥至1943年2月2日戰役落幕。

在突擊炮的支援下,步兵們衝進了「街壘」火炮廠西側邊緣那一條條鐵路岔線、一座座半毀的庫房和一堆堆火炮身管組成的迷宮中,接著步兵們反過來引導突擊炮攻擊目標。二等兵赫爾穆特·瓦爾茨1○(Helmut Walz)就在這群人中間小心翼翼地前進。自從他被丟進斯大林格勒的戰場以來只過了4天,但是已經目睹的種種可怕事實將永遠銘記在他的腦海裡。與他同屬第577步兵團第7連的眾多戰友就在他身邊喪命或負傷,他本人已經不得不在殘酷的肉搏戰中兩次使用開了刃的工兵鏟剁向敵軍士兵的腦袋和脖子,還有一次砍過一個蘇軍士兵的手。

但是,對年僅20歲的瓦爾茨來說,10月17日的早上似乎是恐怖和野蠻達到頂點的時刻。他親眼看見一個步兵少尉站在突擊炮旁指示一個新目標,但是當那輛突擊炮開始轉動時,少尉卻絆了一下,摔倒在地。突擊炮的乘員沒有看見他,而是繼續轉動履帶,從少尉的臉上碾了過去。一聲非人的慘叫響起,當突擊炮顛簸前行時,瓦爾茨看見少尉的半邊臉被履帶扯下來捲走了。

(上圖)1942 年10 月16 日,第577 步兵團在第245 突擊炮營的突擊炮支援下,從北面攻入「街壘」火炮廠

孤注一擲的進攻仍在繼續。瓦爾茨被編在一個機槍小組裡向「街壘」廠的腹地前進。在他旁邊扛著機槍的是他的搭檔沙佩爾(Schappel)。當子彈開始呼嘯著掠過身邊時,瓦爾茨立刻趴到地上,但是沙佩爾還在跑。瓦爾茨眼看子彈和跳彈在戰友身邊飛舞,急忙叫他臥倒。結果沙佩爾一頭栽進一個巨大的炸彈坑裡。瓦爾茨顧不上還在紛飛的彈雨,趕緊衝進那個彈坑。他的朋友已經身負重傷躺在坑底,鼻子和嘴巴里滿是塵土。瓦爾茨清掉汙物,然後看了看傷口,頓時涼了半截:他知道自己的朋友活不了了。子彈是從後面打來的,從左肩胛下面靠近脊椎處鑽入,在軀幹右側崩出一個大洞。有氣流帶著嗖嗖聲響穿出傷口。瓦爾茨知道自己朋友的五臟六腑只是因為被制服包住才沒有流出來,便用繃帶把傷口連著外套裹得嚴嚴實實。

「戰爭結束了,對吧,赫爾穆特。」沙佩爾呻吟道。

「對,沙佩爾,戰爭結束了。今天晚上我會把你帶回去,我保證。你在這裡安靜地躺著,我去給你找個衛生兵,你傷得非常重。你聽見這風聲了嗎?」瓦爾茨儘量安慰道。

「聽見了。」沙佩爾說。

瓦爾茨又給朋友裹了一些繃帶,然後重新投入還在身邊持續的激戰,他不知道自己在斯大林格勒戰鬥的時間還有不到半小時就將結束。他聽見前方大約5米處一個防空洞裡傳來陌生的話音。蘇聯人!瓦爾茨立刻躲到一大堆瓦礫後面。他藉著這些斷垣殘壁做掩護,朝敵軍士兵喊話,要他們投降。對方毫無動靜。瓦爾茨抽出一個長柄手榴彈,把它丟進掩體裡。一聲沉悶的爆炸。等塵埃落定時,一個蘇軍士兵踉踉蹌蹌地走出防空洞,鼻子、耳朵和嘴角血流如注。不需要醫學知識都能知道,這個人死定了。

瓦爾茨想也沒想就站起身來,那個負傷的蘇軍士兵用衝鋒槍對準了他。瓦爾茨平靜地說:「我不會打你了。」兩人相隔只有區區幾米。這時瓦爾茨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便飛快地拔出他的手槍,想要瞄準敵人。但是他覺得自己眼前冒出金星,只能木然呆立,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他想要招呼戰友,卻說不出話來。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臉,結果摸到了汩汩流出的鮮血和幾片碎牙。蘇軍的子彈撕開他的臉頰,撞碎他的牙齒,把他的上頜骨和下頜骨都打得四分五裂。瓦爾茨臉部的右下部分完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一個柏林來的戰友看到這一切,頓時火冒三丈。他疾奔上前,爬上那堆瓦礫,然後飛身撲到那個蘇軍士兵身上,把他壓倒在地。這個柏林人還不解恨,又用腳反覆猛踩倒下的蘇軍士兵的面部,每踩一下都發出骨頭碎裂的可怕聲音。那個蘇軍士兵就這樣被活活踩死。

(上圖)1942年,第577步兵團第7連年輕的二等兵赫爾穆特·瓦爾茨

瓦爾茨的指揮官赫爾曼·亨內斯(Hermann Hennes)少尉(第577步兵團第7連,生於1921年4月5日,1942年10月17日陣亡於斯大林格勒)扶著瓦爾茨走進一個彈坑,然後儘自己所能為他包紮了嚴重的傷口。亨內斯站起身時,看見敵軍士兵正朝他們衝來,趕忙抓起自己的步槍瞄準。瓦爾茨仰面朝天躺在坑裡看著自己的指揮官,希望他能搶先開槍。槍聲響起,亨內斯少尉的鋼盔從頭上飛了出去,一個蘇軍狙擊手從側面打中了他。他的頭骨從後向前爆裂,瓦爾茨能看見他的左右兩半腦子。透明的液體飛濺而出,但卻不見血。亨內斯呆呆望著瓦爾茨,臉上滿是不相信的神情,過了彷彿永不結束的一秒鐘後,他一個後仰倒在坑底——死了。

第7 連的其他士兵擊退了來勢洶洶的敵人,還解決了那個殺死他們指揮官的狙擊手。瓦爾茨爬到位於「街壘」廠西側邊界的鐵路路堤上,鑽進一節被打壞的火車車廂下,然後滾進一道壕溝裡。第14 裝甲師一輛半履帶車的車手看到這個身負重傷在地上爬行的人,便停下來把他抬上車,說:「來吧,兄弟, 我們帶你去急救站。」

(上圖)1942 年10 月14—16 日德軍在斯大林格勒北城區的進攻

當天23 時,在一座大型野戰醫院裡,瓦爾茨支離破碎的臉部接受了第一次手術(日後他還要做很多手術)。由於傷勢太重,他沒有再參加任何戰鬥,而且在餘生中不得不戴著口腔假體。

因為受了傷,瓦爾茨無法兌現把朋友沙佩爾帶回去的諾言。而且由於亨內斯少尉死去,再沒有其他人知道負傷的機槍手的下落。幾乎可以肯定,沙佩爾痛苦而孤獨地死在了那個炸彈坑裡,直到最後都在等待永遠不會來的救助。

本文摘自《赤焰孤島:斯大林格勒巷戰實錄》

本文摘自《赤焰孤島:斯大林格勒巷戰實錄》

作者儘可能地考證了參戰人員的履歷,讀者眼前浮現的不再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個個鮮活的人物,讓人重新認識了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歷史價值,是一本考證翔實的厚重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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