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足巨人:蘇德戰爭爆發時紅軍孱弱的防空力量

著:戴維·M. 格蘭茨

譯:孫渤

現代戰爭中的防空問題,是空中力量(尤其是轟炸航空兵)重要性增長的自然產物。儘管如此,1940年以前,蘇聯軍事當局還是低估了防空在現代戰爭中的重要性。然而,1940年春季,德國軍隊生動地展示出空中力量在他們的西線閃電戰中可以起到怎樣的作用。當時,德國人大規模轟炸西方的城市、經濟目標和通訊樞紐,巧妙地將航空火力支援和地面作戰結合在一起,對平民聚居區進行恐怖轟炸,以及迅速奪取制空權,令蘇聯軍隊深受警醒。

蘇聯理論家們仔細分析空中力量在德國軍事勝利中起到的作用,並在自己的軍事期刊上廣泛談論這個問題。然而,他們錯誤地得出結論,認為空中力量只能被用於對付弱小國家,也就是那種既沒有強大而發達的經濟,又沒有雄厚軍事力量的國家。「他們認為在與一個擁有同等甚至更強大的軍事經濟潛力、保持警惕、並有一支高度戰備武裝力量的大國進行戰爭時,這種手段[空中力量]毫無用處。」

因此,蘇聯人在1941年6月「沒能為軍隊和國家的重要目標建立起一套可靠的對空防禦體系」。國防人民委員部曾在1941年2月14日發佈過一項《關於加強國家對空防禦》的命令,建立了一套在紅軍防空總局領導下的新型國土防空體系(PVO-strany)。

雖然建立新體系可以被看作一種積極進步,但是這項措施並未把國家整體和具體的潛在戰爭目標整合到一個體系裡。殲擊航空兵隸屬於軍區空軍司令員,負責保衛莫斯科、列寧格勒和巴庫的殲擊航空兵團在作戰上隸屬於各防空軍軍長。高射炮兵的作戰和專業訓練由防空總局的下屬兩個指揮機關分別負責,而其射擊訓練、物資和技術保障則由炮兵指揮員負責。

這些責任衝突不能支持一個有效的防空體系,也阻礙了它的發展。另外,各級防空指揮人員的動盪也破壞了軍隊的作戰準備。舉例來說, 1940年到1941年,紅軍防空局(1940年12月27日以後為防空總局)先後有六位。防空和其他領域一樣,受到指揮幹部變動的巨大影響,這些變動引發的動盪也給下級帶來了混亂。

這些組織問題和指揮幹部變動影響了全面和具體的防空規劃、指揮人員訓練、這個體系的指揮與控制,及其實現戰時高效動員的能力。計劃制訂得很膚淺:「防空地區的作戰計劃並不具體。它們只是反映高射炮兵部隊和分隊的實際分佈情況,列舉所要保衛目標的簡單特點,確定敵人空襲時最有可能的來襲方向。這些計劃沒有反映出軍隊的指揮與控制方法。」

蘇聯人1941年5月嘗試加快防空部隊的專業訓練,結果適得其反,反而降低了指揮員、參謀、部隊和單兵的能力。特別是造成防空兵團、部隊和分隊普遍不能在夜間作戰。戰爭前夕沒有現代化的防空條令和通用流程,當時的條令都是在20世紀30年代中期制訂的過時版本。通用參謀流程仍在制訂當中。

本應以通訊人民委員部提供的全天候空中通訊為基礎的防空通訊,當時尚未組織起來。僅西部和基輔特別軍區就分別有119個和110個通訊樞紐尚未歸入到統一的系統,列寧格勒軍區的防空部隊、空軍與波羅的海艦隊之間的通訊一片混亂。對空情報系統的觀察站和無線電通訊要麼不存在或不能工作,要麼因過度依賴有線通訊,導致傳出的訊息不及時。各邊境軍區的對空情報系統通訊由70%~75%的(電話)線路、15%~20%的直通專線和20%~25%的無線電組成。此外,大多數人員難以用到無線電。於是,向軍隊、防禦目標和機場通報敵人的空中行動需要花費4.5到15分鐘。因此,1941年1月1日到6月10日,對空情報系統沒有對德國人進攻前飛越蘇聯領空的122次偵察飛行中的84%做出有效反應。

讓這些組織和體系上的問題更嚴重的是,當時的防空武器(37毫米和25毫米自動火炮、85毫米火炮和12.7毫米機槍)是低效率的舊型號,新型45毫米自動火炮和100毫米、130毫米火炮的生產進度一拖再拖。即便是這些舊槍炮的彈藥,庫存水平也很低,按照作戰三個月的標準計算,實際只有所需數量的13%~75%。舊式火炮的短缺(缺少7190門37毫米炮和1308門85毫米炮)直到1942年年中才有改善。新型85毫米高射炮1941年的產量比1940年增長了1.7 倍。新武器主要分配給西部各軍區的防空兵團和部隊,以及像莫斯科和列寧格勒這樣的主要人口中心。此外還有480門85毫米炮專門用於反坦克作戰。

蘇聯地面防空部隊在1941年6月共有三個防空軍、兩個防空師、六個防空旅、二十六個旅級防空地域、兩個獨立防空團和九個獨立高射炮兵營,共18.2 萬人,裝備3329門85毫米炮、335門37毫米炮、649挺12.7毫米機槍、1597部探照燈、853組攔阻氣球、75部無線電定位(雷達)站(裝備著RUS-2和RUS-1 型搜尋雷達)。

紅軍陸軍中的每個步兵師有一個裝備8門37毫米和4門76毫米高射炮的高射炮兵營,每個團有一個裝備3挺重機槍和8挺車載自動機槍的高射機槍連。軍屬高射炮兵營有12門76.2毫米高射炮、2挺大口徑機槍、3挺車載自動機槍。雖然這些分隊按照編制總共應有4900門37毫米炮,但他們1941年6月實際上只有1382門。因此,大多數作戰師只有4到8門高射炮,而不是應有的12門。

這些營的實際防空掩護能力不夠,在一個步兵軍的前線展開寬度為10公里的情況下,他們只能有效射擊在前沿空域3000米高度飛行的一個空中目標,或是縱深空域中兩個飛行高度的目標,或是14到15架強擊機。隨著軍的正面寬度增加,作戰效果也會更差。另外,陸軍在地面運動時,高射炮兵根本無法開火,由於缺少探照燈,夜間射擊也受到限制。

紅軍空軍共分派40個殲擊航空兵團,(編制實力)共2520架飛機執行防空任務。有些團隸屬於上述表中具體列出的各師和團,有些團隸屬於各軍區空軍。然而,這些團實際只有所需飛行員人數的60%、飛機和其他裝備數量的83%。各團飛機中的91%是舊式的I-16、I-15和I-153,其餘是新式的Yak-3和MiG-3。這些飛機都沒有雷達瞄準具,飛行員對新式飛機上的無線電也不滿意,不願意使用它們。飛行員沒有接受過夜間作戰訓練,同時也沒有足夠的探照燈可供夜間作戰使用。探照燈本身的性能也比不上外國產品。

對空情報系統的兵團和部隊採用目視方式探測飛機,用非常簡陋的方法確定敵機航向和目標。即便是這樣的目標指示方法,也因對空情報崗哨缺少雙筒望遠鏡(缺額達74%)而受到影響。1941年6月,只有六個觀察站裝備了新式RUS-2試驗性雷達,而舊式RUS-1雷達已在1940年停產。雖然紅軍防空總局在1941年進行過一系列防空演習,但沒等他們真正取得任何積極成果,德國人的進攻就開始了。因此,「總的來說,各防空地區和防空地域的飛行員、高射炮兵、探照燈兵、參謀人員的作戰訓練水平仍然很低,不利於擊退敵人在戰爭初期的空襲」。

由於敵對行動即將到來的跡象越來越多,位於前方的對空防禦部隊6月18日進入戰鬥準備狀態。

儘管採取了所有這些措施,但一份官方評論還是認為:「整體來看,防空部隊在戰爭開始時的作戰準備水平仍然較低。雖然當時為加強集中控制,對防空部隊的組織結構做出過重大調整,但蘇聯政府沒有成功地建立起對整個防空體系的統一指導。」(V. E. 科羅利,《勝利的代價:神話與事實》,《斯拉夫軍事研究雜誌》第9期第2冊)

這篇評論還列舉出許多問題,包括組織結構薄弱、武器過時且數量不足、人員和部隊訓練,尤其是夜間作戰的訓練很差、通訊裝備短缺、指揮與控制混亂、各防空地區和防空地域沒有統一的條令和流程,以及航空兵對防空作戰的支援等許多問題。總之,這些問題在戰爭中導致的後果,表明在沒有足夠對空防禦的情況下投入作戰將會極其危險。

本文摘自《泥足巨人:蘇德戰爭前夕的蘇聯軍隊》

通過介紹蘇德戰爭爆發時蘇聯紅軍的建設情況,軍事歷史學家戴維·格蘭茨在本書中有力地反駁了西方近年來出現的關於蘇德戰爭爆發原因與責任的錯誤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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