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約瑟夫·巴爾科斯基 (Joseph Balkoski)
譯:李曉泉

戰場上,對於士兵來說最好的朋友是訓練有素的醫護兵。在奧馬哈海灘上,美國軍醫和醫護兵有很多機會練習自己的技藝,但是在敵人眼皮底下實施急救處理——儘管《日內瓦公約》明令禁止以醫護人員為打擊目標——卻並非明智之舉。如果醫護人員自己出現傷亡,那麼誰來照顧他們呢?
在像奧馬哈那樣狹窄的海灘陣地上,醫護兵和軍醫發現幾乎不可能遵循陸軍標準的戰地醫療救護的慣常做法。正常情況下,醫務人員的主要任務是維持傷兵的生命,直到他們可以被安全地運送到附近的救護站,並最終被運送到有醫生實施正規治療的醫院。但是奧馬哈海灘則完全不同。
在登陸行動頭幾個小時中,美軍方面蒙受的傷亡甚至十倍於海灘上實際可用的醫護人員數量。此外,幾乎每個被視為前線急救站的潛在地點都遭到了敵人的火力襲擊。由於擔架員的傷亡和擔架本身的匱乏,將傷員運送到救助站無論如何都是行不通的。但是,即使有足夠的人員和裝備來移動傷員,敵軍火力也會讓這種嘗試變成自殺之舉。至於在科勒維爾、聖洛朗和維耶維爾等地的內陸區域作戰中受傷的美軍官兵,由於美軍未能在D 日上午打通奧馬哈的五道沖溝,這意味著海灘與內陸之間的通道必須經過懸崖區域,而其陡峭的斜坡對於移動傷員幾乎是不可能的。
軍事醫學中的一個基本事實是,受傷的士兵得不到可靠醫療護理的時間越長,他死亡的概率就越大。但是奧馬哈海灘上沒有戰地醫院。與他們最接近的是前線救護所,但是他們所要完成的工作已令他們喘不過氣來。沒錯,海上的軍艦和運輸船都有診所和病室,但是如何將傷員轉移到那些艦船上呢?在敵火力覆蓋的海灘開闊地上轉移數百名傷員幾乎是不可能的。

從海軍登陸艇的艇組成員的角度來看,他們所接到的命令中對於運送傷員隻字未提,遵守嚴格的時間表至關重要。未能按時完成任務可能會造成毀滅性後果。此外,擁擠而簡陋的小型登陸艇一次只能容納為數不多的幾組擔架傷員,在返回運輸船的兩小時的旅程中,船員很難提供足夠的醫療護理。儘管在某些情況下,將重傷員後送到運輸船的病床上是挽救其生命的唯一方法,但從海上大規模運輸海灘傷員並不是一個現實的選擇。在奧馬哈登陸的策劃過程中,沒有人會預料到衛生部隊將不得不應付如此多的傷員。
唯一的選擇是將傷員拖到懸崖腳下的某個地方,在那裡,他們至少能最大限度避免敵火力的射擊,並獲得最基本的醫療護理,然後儘量保持樂觀心態。如果傷員能夠堅持下來,那麼等到海灘被鞏固的時候,就可以為他們提供更可靠的醫療護理。但是許多人無法堅持下去,到第二天,他們將不用再由醫生照顧,而是變成了墳墓登記人員的工作對象。
查爾斯·特格特邁爾少校
第16 步兵團衛生分隊指揮官,1944 年6 月24 日報告
登陸船艇在最初24 小時內只為疏散海灘傷員做了很有限的工作。諸如軍醫外科輔助隊之類的醫療單位在沒有任何醫療設備、擔架、毯子和擔架員的時候被過早地送到岸上。在進攻海灘的最初12 小時內,所有衛生工作的重點應放在疏散和後送(利用擔架和車輛)以及急救處理上。收容連不應該全員安排到同一艘船上,即便無法安排3 艘船,他們至少也應該被分配到兩艘登陸艇上。這一群體遭受的嚴重損失導致在最需要他們時他們卻無法發揮應有的作用。必須以某種方式將擔架員、擔架和毯子等儲備物儘早送到岸上,以迅速彌補最初波次中的損失。[ 最後,]《日內瓦公約》根本沒有得到遵守。我方有許多衛生兵因敵軍蓄意射擊而負傷。白色袖章吸引了敵火力。登上登陸艇的收容連人員均佩戴紅十字臂章,他們所遭到的敵直接火力打擊超過其他任何一艘登陸船艇。自從在沙灘上登陸以來,狙擊手的火力已經殺傷了數名衛生兵。為履行《日內瓦公約》義務而佩戴的臂章讓連隊衛生兵的工作成為陸軍中最危險的一種。
查爾斯·霍納中校
第1 師第16 步兵團第3 營指揮官
正常的傷亡比應在1[ 陣亡] ∶ 7[ 負傷] 左右,[ 在D 日,] 是1 ∶ 1。原因就是這些人離開船艇或穿過海灘時被擊中……[ 醫務人員] 無法找到他們。結果,本來有機會生還的人卻死了。我營有位連長在那裡躺了將近24 個小時,結果他失去了一隻腳。如果我們能讓他接受良好的醫護處理,我們也許可以讓他不用截肢。
約瑟夫·謝利上尉
第29 師第104 衛生營B 連軍醫
我帶領我的人上了岸,並命令他們完全照我做的去做。我們招致了敵機槍火力,幸好它的射界極其有限,所以我們在沒有人員傷亡的情況下抵達了道路旁邊的鵝卵石堤牆。我臥倒在一位被擊中腹部的中尉旁邊,有一顆子彈穿過他的鋼盔並從他的頭皮上擦了過去。我給他包紮好傷口,然後開始環顧四周。當我抬起頭時,他說:「醫生,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樣做。我的頭盔剛才就是那樣才被子彈擊中的。」

傑克·謝伊中尉
第29 師師長科塔准將的隨從參謀,1944年11 月
從海灘上和懸崖前方區域所收容的陣亡者和垂死的士兵已被疏散到了海濱步行道那裡。我們注意到醫護人員處理與照料傷者的設施有限,他們主要是藉助手頭上微不足道的物資實施救護,並儘可能合理地在病患們中間進行分配。這包括從死者身上拿走毯子,然後將它蓋到傷員身上,以保護他們免受夜間寒氣的侵襲。一些傷員在海濱步行道附近的沙土中挖出淺坑,以躲避仍會落到海灘上的敵炮火力的傷害……有一些傷員已經死亡,倒在了他們挖出的淺淺的「墳墓」中。有一輛使用「貓眼燈」(cat-eye lights)的救護車正在有條不紊地搭救仍然活著的傷員,並將他們帶到位於維耶維爾出口的坦克障礙牆廢墟附近的一個公共收容點。那裡有一個救護小組照看他們的傷員,並準備好將他們從海上進行後送。
本文摘自《血腥奧馬哈:目擊諾曼底登陸》

奧馬哈登陸是諾曼底登陸戰役中激烈一役,D日是諾曼底戰役的打響之日,是二戰的重要組成部分。盟軍在奧馬哈灘頭遭受了巨大的損失,僅陣亡者就達2500人,因此又稱「血腥奧馬哈」。本書以參與者的口述為依據,透過嚴謹的歷史研究和語言重建,忠實再現了盟軍在奧馬哈海灘上戰鬥的每一分鐘。本書以當事人的口吻講述那場影響他們終生、難以磨滅的可怕經歷,在這本書裡,讀者能看到老兵們回憶自己在駕駛轟炸機穿過厚厚的雲層時的自言自語、在交通工具上的幽閉恐懼、海灘上戰火的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