岌岌可危:反潛戰的失敗(1917.2—1917.4)

本文摘自《英國皇家海軍:從無畏艦到斯卡帕灣.第四卷.反潛危局,1917》

在戰爭中,除了勝利,其他均無意義。一個海軍部委員會,只有能夠擊沉德國潛艇才算頂用。而讓潛艇在一個星期內擊沉55艘英國商船的海軍部委員會,就別指望受人尊重了。

——《每日郵報》,1917年4月27日

——每日郵報,1917年4月27日

隨著U型潛艇的節節勝利,德國佈雷艦(大型佈雷潛艇和UC型潛艇)也加緊了活動,在遠至愛爾蘭西海岸的海域佈下水雷。幽深而又廣闊的地中海仍然阻礙著德國人在那裡大範圍佈雷。1917年,英國掃雷部隊一刻也不停息地作業,在本土水域掃除了3989枚水雷。僅在4月,就掃除了515枚水雷,大大超過了以前任何一個季度的掃雷量。

德國水面襲擊艦(以商船改裝的輔助巡洋艦)又重新在遠海商業航線上活躍起來,其中三艘於1916年最後一週成功突破了封鎖。在紐博爾特看來,這種攻勢「可能是刻意為無限制潛艇戰做鋪墊」,目的是將大量英國巡洋艦從大西洋和本土水域的商船保護行動中吸引開來。首先出戰的是前香蕉運輸船(高速貨船)「海鷗」號,這已是它第二次執行破交作戰。它於11月27日離開基爾,將自己偽裝成一艘瑞典貨輪,突破了英國北方巡邏隊的封鎖,從冰島和法羅群島之間進入北大西洋,從此開始不受束縛地行動。它先在北大西洋活動了幾周,然後到南大西洋繼續狩獵行動。1917年3月20日,「海鷗」號返回基爾。在四個月裡,它擊沉了122000噸商船(除10000噸外均為英國商船)。海軍部12月7日才知道「海鷗」號出動的訊息,併為攔截它付出了所有努力。大約24艘英國巡洋艦和輔助巡洋艦,以及一些法國艦艇,在南北大西洋上對它苦苦搜尋未果。「單獨一艘武裝商船能力敵如此眾多的海軍艦艇,根本原因在於在浩瀚的大洋上很難將船隻定位。」

下一個出戰的是前漢薩公司郵輪「狼」號,它偽裝成一艘非定期貨輪,11月30日離開基爾,開始了為時15個月,航程64000英里的史詩般的戰鬥。它的第一個任務,是在通往最重要的英屬印度和南非港口的航道上佈雷,並切斷那裡的商業航線,然後(從1917年9月4日開始)集中攻擊印度洋上的航運。1918年2月19日,「狼」號回到基爾,如英雄一般獲得了熱烈歡迎,它通過攔截和佈雷,擊沉了120000噸商船,其中四分之三是英國船。協約國用於對付「狼」號(得知它出動時已是1917年3月5日)的方法和對付其他襲擊艦的毫無二致。1917年春天,包括21艘巡洋艦、14艘驅逐艦、9艘護衛艦在內的大批英國、法國和日本海軍艦艇都參加了無果的搜尋。

偽裝襲擊巡洋艦「白尾雕」號

偽裝襲擊巡洋艦「白尾雕」號

最後出場的,是1916年12月21日起航的三桅帆船「白尾雕」號(Seeadler),它偽裝成挪威商船「英雄」號,這也是第一次使用帆船作為襲擊艦。「白尾雕」號艦長是菲利克斯·馮·盧克納伯爵(Count Felix von Luckner),他因在作戰中表現出的騎士精神而備受讚揚和尊重。成功突破封鎖後,「白尾雕」號在南美和非洲大陸的南端活動了兩個多月,隨後繞過南美進入南太平洋。它最終在社會群島的一個珊瑚礁上撞毀(1917年8月2日),在這之前它擊沉了16艘(其中有6艘英國船),18000噸的商船。「白尾雕」號是最後一艘德國水面襲擊艦,因為德國認為U型潛艇執行破交戰,在人力和裝備上更划算。

除了擊沉的商船外,3艘水面襲擊艦還造成其他破壞效應,它們嚴重遲滯了世界各地的海運,阻礙了運兵船的航行,並牽制了大量英國及其盟國的海軍力量。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期的U型潛艇性能已經有了長足進步

但是造成最大損失的還是U型潛艇。1917年,U型潛艇的排水量已大漲,續航力也大大增加。早期型號的水面續航力為5000英里/8節,新型號已超過7000英里/8節。更強大的魚雷攻擊能力和艦炮火力,以及能承受更大水壓的艇殼,使這種潛艇成為更可怕的對手。而且,從1917年1月17日開始,U型潛艇可以在具體的指示下穿越多佛爾海峽,為它們贏得了更長的海上活動時間。3月7日,U型潛艇艇長可以選擇多佛爾海峽或北方航線進入英國西部海域。1917年11月1日,德國再次禁止U型潛艇穿越多佛爾海峽。

2月(這裡均為月平均數字),121艘作戰潛艇中有36艘在海上活動(最多一天有44艘);3月,126艘作戰潛艇中有40艘在海上(最多57艘)。危機達到高潮的1917年4月,128艘作戰潛艇中,只有47艘在海上(最多58艘,海軍部當時估計在英國列島和法國海岸附近活動的敵潛艇在30—40艘之間)。

就是這些數量不多的U型潛艇,在商船航線上實施了一場大屠殺。

1917年英國的商船損失噸位及原因(括號內為商船損失數量):

在這4個月裡,英國的盟國損失的商船噸位分別為76882噸、84280噸、81151噸和134448噸。同一時期中立國的損失分別為126905噸、135090噸、165225噸和189373噸。英國、其他協約國和中立國的總損失如下:

這些資料如與海軍部對英國、其他協約國和中立國商船損失的預測相比則大相徑庭。海軍部稱損失不可能達到或超過以下噸位:

1月320000噸;

2月350000噸;

3月380000噸;

4月400000噸。

預測的損失噸位為1450000噸,而實際損失為2359112噸。

英國對船隻損失的預測比實際損失低了50%,而德國人的估計也並不準確,他們對全世界商船損失噸位的誇大越來越離譜:

德國的誇大程度從1917年4月的24.7%增加到1918年9月的135.6%,對整個無限制潛艇戰期間,即1917年2月至1918年9月總損失的誇大程度為66%。1918年9月,德國宣稱,從戰爭開始至1918年8月,共擊沉英國商船11220000噸,擊沉英國及其盟國,以及中立國商船19220000噸。而海軍部統計的損失量分別為8050000噸和13050000噸,意味著德國人將損失誇大了39.3%和47.2%。「顯然德國人在發動無限制潛艇戰之前的統計資料要比之後精確得多。」英國的資料是可靠的,而德國則大大誇大了商船損失,特別是1918年的損失。至於德國的誇大是否是有意所為,我尚未發現他們的數字有「捏造」嫌疑,所以這種說法並無憑據。當然,英德雙方出於宣傳需要,都對數字進行了「加工」,但是英國在戰後坦承了這一點,而根據我對潛艇戰各種資料的研究,德國從未承認他們曾篡改過資料。我的觀點是,德國人對自己的戰績有很多一廂情願的想法,但他們並沒有故意「加工」資料。當然在實施護航隊體系後,有一個重要因素加大了德國對戰績錯誤估計的程度。U型潛艇艇長對商船的識別和噸位確定,比攻擊一艘單獨航行的商船時更加困難了。那時獨行的商船已經寥寥無幾。德國官方史學家有如下記述:

潛艇艇長在發射一枚魚雷之後就立即下潛至更大深度,以躲避護航艦艇即將投下的深水炸彈,而估計目標噸位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聽見魚雷爆炸聲,確信敵船已被擊中後,通過潛望鏡來確認敵船噸位。在夜間攻擊中這種確認方式更難執行,雖然潛艇艇長更喜歡在夜間行動,以避開白天攻擊中必定與之相伴的深水炸彈。在夜間以水面狀態發動攻擊時,對船隻的識別,比在白天下潛狀態時用潛望鏡識別還要困難。因此,海軍高層對每月擊沉敵船數字的估算誤差就增加了。

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全世界每月被潛艇擊沉的商船噸位急劇上升。戰爭第一年(1914年8月—1915年7月),商船損失的52.3%是潛艇造成的,第二年(1915年8月—1916年7月)的比例是77.5%,隨後六個月(1916年8月—1917年1月)為85.8%,而現在,1917年2—4月,U型潛艇擊沉了損失商船中的90.2%。

實際情況更加嚴峻,因為損失資料不包括大量受傷船隻,它們在一段時間內將無法執行航運任務。1917年4月底前的三個月裡,英國500噸以上的商船中,共有272000噸被水雷和魚雷(後者是主要因素)擊傷,如果加上外國商船,這一數字為321000噸。商船的實際損失量也無法顯示由於潛艇水下威脅造成的海上運輸的拖延,這嚴重影響了航運效率。數字也不能說明德國宣佈進行無限制潛艇戰後,對中立國海運的破壞性影響。1917年2月,協約國各港口中,共有超過600艘中立國商船拒絕出航。2月和3月,進入英國港口的商船數量,只有一年前同時期的四分之一——299艘(1000噸以上)對1149艘。出港船隻情況稍好——660艘對2293艘。費勒評論道:「除了挪威船主和海員表現出了巨大的熱情和勇氣外,其他國家的情況都令人沮喪;實際上,中立國船隻中,只有挪威商船能繼續承運大量物資。」另外,由於越來越多的碼頭、港口和鐵路工人被召集入伍,船隻裝卸貨物耗時更長,英國商船的運力也因此進一步下降。

1917年3月,英國估計從4月到8月,只有所需數量60%—70%的商船噸位可用來運輸食品、民用物資和軍火。U型潛艇不僅威脅到本土食品和其他物資的供應。協約國還必須不斷地為在東非、中東和薩洛尼卡的軍隊提供援兵、食品和裝備。大量的戰爭物資還需要從海上輸往義大利。如果敵潛艇獲勝的勢頭這樣持續下去,上述作戰行動中的一個或多個就必須放棄,或者至少減小規模。

雖然傑利科3月中旬宣稱,從年初開始,U型潛艇也為擊沉大量商船付出了「代價」,但它們的損失和商船相比遠不相稱。從戰爭開始到1916年12月,德國損失了47艘U型潛艇(到1917年1月為49艘),平均每月不到2艘。無限制潛艇戰開始後的三個月裡,德國又損失了10艘U型潛艇a。這種進度是遠遠不夠的,因為德國在1917年平均每月建成7艘U型潛艇(海軍部的估計為8艘),1918年為每月8艘。當然海軍部並未掌握U型潛艇損失和建造的確切數字,但是他們知道U型潛艇損失的速度遠低於新建速度。事實上海軍部的估計與真實數字非常接近。他們認為到4月中旬,有54艘U型潛艇被摧毀,這隻比實際數字少了4艘。但是問題的關鍵,是急劇增加的商船損失。

* * *

德國實施貿易戰的另一種手段,是驅逐艦從澤布呂赫出發,對多佛爾海峽發動突襲作戰。其主要目的是削弱或突破英方的海峽防禦,為U型潛艇經這條最短路徑進入大西洋創造條件。上一次對海峽的襲擊發生在1916年10月25日。1917年2月25日,一個德國驅逐艦支隊利用陰雲密佈的夜晚,分三股分別襲擊了唐斯[英吉利海峽內迪爾(Deal)海岸的錨地]的巡邏艇和商船,監視位於古德溫—斯諾跨海峽攔阻網的漂網船,以及馬斯外海從英國到荷蘭的商業航線上的船隻。襲擊未取得什麼成效。襲擊者在攻擊唐斯的10分鐘裡一無所獲,只是炮彈落在馬蓋特(Margate),炸死了兩名兒童和一名婦女;攻擊多佛爾攔阻網的分隊在與多佛爾巡邏隊激戰了10分鐘後就迅速撤離;而派到馬斯外海的驅逐艦什麼也沒有發現。在3月17—18日夜晚的第二次襲擊中,德國驅逐艦襲擊了攔阻網和唐斯錨地的北方入口,雖然海軍部事先知道有德艦在霍夫登活動,但德艦並未受到攔截。對唐斯的襲擊仍無效果:對岸炮擊未造成嚴重破壞,一艘小型商船被擊沉,一艘武裝漂網船被重創。對攔阻網的襲擊中,一艘驅逐艦觸網,另一艘受損。培根對這些襲擊依然無能為力。他報告稱:「敵人只需保持直航,大約在一個小時後接近海峽,對準他發現的任何目標發射一枚魚雷,然後轉身逃跑……敵人可以隨意改變攻擊時間,選擇合適的夜晚。他們也可以事先決定是‘打了就跑’,還是發動一次更持久的攻擊。」他能做的就是改變攔阻網巡邏隊的部署,現在巡邏隊在海上更加集中了。

「布羅克」號,後有一艘驅逐艦繼承了該艦的艦名

德國驅逐艦對海峽發動的最著名襲擊發生在4月20—21日夜晚。襲擊艦隊(12艘驅逐艦分成兩股,各6艘驅逐艦)的目標是攔阻網的巡邏艦隊,如果有可能,再對加萊和多佛爾發動猛烈炮擊。條件對德方極為有利:海面平靜,夜色漆黑。培根在海上部署了12艘驅逐艦、2艘驅逐領艦、2艘輕巡洋艦和1艘淺水重炮艦。攔阻網則由4艘驅逐艦以及驅逐領艦「雨燕」號[艦長是A. M. 帕克(A. M. Peck)]和「布羅克」號[艦長是E. R. G. R. 埃文斯(E. R. G. R. Evans)]負責巡邏。21日凌晨時分,「雨燕」號和「布羅克」號在多佛爾海峽以東7英里處,攔阻網的西端巡邏,它們與6艘德國驅逐艦在600碼距離上遭遇,敵艦正往東,即攔阻網的中心方向開去。英艦立即靠近敵人。在激烈的交火中,帕克被自己6英寸前主炮開火時的閃光暫時致盲,使「雨燕」號錯過了它要衝撞的目標(也避免了它自身被衝撞)。它隨後發射了魚雷,其中一枚命中,它的艦炮也被敵彈擊穿了一個大洞,無線電被打壞,司爐兵住艙進水,使它未能追上逃跑中的敵艦。「布羅克」號與第二艘德國驅逐艦的戰鬥則更加激烈。它發射的第一枚魚雷取得命中,隨後用4英寸艦炮瘋狂開火,接著以27節航速衝撞敵艦,然後發生了接舷戰,英國官兵用短劍、刺刀、手槍和「擲向敵人的成杯的熱可可」,擊退了衝過來的德國人。埃文斯的傳記作者雷金納德·龐德(Reginald Pound)寫道:「就像馬里亞特海戰小說中的場景,又像是特拉法爾加海戰中接舷戰的重現。」「最後德國驅逐艦G-42號的艦艉已沉入水下,而‘布羅克’號則像勝利者般騎在它的艦身上。」其實,「布羅克」號此時已遭重創:被點燃的發射藥引發了火災,全部艦炮只剩一門還能射擊,艦員也傷亡慘重。但是它仍堅持戰鬥,用魚雷和艦炮擊中了另一艘德國驅逐艦。英國官方宣稱敵人有兩艘,「可能有三艘」驅逐艦被擊沉;實際上德國損失了兩艘驅逐艦。

描繪「布洛克」號英勇事蹟的油畫

描繪「布洛克」號英勇事蹟的油畫

這次歷史性的戰鬥不僅挫傷了德國人的勇氣,直到1918年2月他們才敢發動下一次襲擊,而且使勇敢的「泰迪」·埃文斯成為英國新的海軍英雄,現在全國人都知道這位「‘布羅克’號的埃文斯」(而同樣英勇的帕克卻從未受到公眾的關注),急需提高的國民士氣也因此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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