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者:瓦萊麗·波塔波夫;阿爾特姆·德拉布金
受訪者:德米特里·洛扎,原蘇軍「謝爾曼」坦克指揮官
中文編譯:毛豆123

A:有一點引起我們的注意,很多人(受訪老兵)都曾反應過「謝爾曼」的內構很不錯,這點屬實嗎?
B:沒錯。那是用言語都無法形容的優秀!它們真的很漂亮!正如當今某些人所言,說它們(「謝爾曼」坦克)是歐洲救星,是全歐洲一代人共同的回憶!首先,這些坦克被噴塗的很漂亮;其次,它內建的座椅很舒服。上面都蓋著特殊的人造皮革。如果這輛坦克遭到擊毀或破壞,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幾分鐘的時間內就會遭到步兵們的洗劫。他們會把坦克裡所有的內飾都拆掉,然後把找到的皮革拿去做靴子,(那些靴子)穿起來老舒服了!(「謝爾曼」)真的很漂亮!


▲採用橄欖綠塗裝的M4A2「謝爾曼」坦克,裝備一門M3型75毫米坦克炮,車體側面除印有宣傳標語外,還有象徵蘇聯紅軍的紅色五角星
A:德米特里·費多羅維奇,您是怎麼看待德國人的?是法西斯、侵略者還是什麼?
B:要我說,當一個人手持武器站在你面前時,這就是個「誰先殺誰」的問題。那麼他就是我的敵人。要是德國兵放下武器或者向我們投降,那就另當別論了。我沒去過德國,只在匈牙利戰鬥過。在那裡我遇到了這麼件事:我們繳獲了一輛德軍的輕型維修卡車,隨後(車隊)採取縱隊的形式穿插至德軍後方。我們正沿著一條大路向前開。這時,我們的那輛輕型維修卡車不知為何調頭往回跑了。巧的是,一輛德軍的輕型卡車也跟上了我們的車隊。在隊伍最後面慢慢移動。過了一會,整支車隊停了下來。我跳下座車,開始沿著縱隊挨個檢查車況,詢問乘員狀況。到最後一輛車時,我說:「薩沙!一切還好嗎?」一句「Vas?」(注:德語「什麼」的意思)直接把我問傻了。這什麼情況?是德軍!我立刻跑到一邊,掏出配槍大喊:「有敵人!」隨後,我的部下迅速包圍了這輛德國卡車。車上的三個德國兵(一名司機,兩名乘客)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成了戰俘。
過了好一會,我們自家的德繳卡車才慢悠悠地開了回來。一問才知道,原來(薩沙)是迷路了。我指了指那輛新繳獲的卡車說:「喏,再送你一輛新車!」

▲一名在史達林格勒戰役後遭到俘虜的德軍士兵(左)
A:所以,您並不恨這些敵人,是麼?
B:當然了,他們也是人嘛。
A:那您和解放區的平民關係如何?
B:1944年3月,(我所在的)烏克蘭第2方面軍的部隊抵達了羅馬尼亞邊境後就停了下來,一直整訓至8月。根據戰時法令,位於前線地帶的平民必須轉移至後方100公里處。當局通過廣播向民眾宣佈撤離,並於第二天早上派出交通工具去接他們。這些摩爾達維亞人都泣不成聲,使勁搖頭。這怎麼行?大家的地都已經播下種子了,如今又不得不放棄!那回來後還會剩下什麼呢?即便如此,疏散工作還是要進行下去。期間,我們不允許和平民有任何接觸。
當時,我是全營的後勤參謀主管,負責整支部隊的彈藥補給任務。有一天,旅長找到我說:「洛扎,你種過地嗎?」我點點頭。
「嗯,我是這麼想的,我準備任命你做農業組的組長!你將負責為這些花園、田地除草,確保農作物正常生長。均不允許有任何破壞,哪怕是根黃瓜!不要碰任何東西!有必要的情況下也可以種些作物,自給自足!」農業組很快就被組織起來。在我的旅裡有25人。整個春夏之間,我們都在田野、花園裡忙碌。秋天,當部隊離開時,我們被告知有一位集體農莊負責人將作為代表,接管了我們所有耕種的土地。我暫住的那間屋子的女主人回到家時,第一時間跑到花園裡,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在那裡,她看到了無數碩大的南瓜、西紅柿和甜瓜。她興奮地跑回家,跪倒在我腳下,開始親吻我的靴子。「親愛的孩子!我原以為一切都會枯光、偷光,但事實證明我們什麼都有!現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把它們收集起來!」這是一個我們如何與解放區民眾建立聯繫的例子。
戰時生了病,吃藥準能好。但有些病大夫看了都直搖頭!夥計!當時的羅馬尼亞簡直是整個歐洲的「性病溫床」!我的戰友們傳過一句話,叫:「100列伊在我手,美女王后跟我走~」我們抓住一些德國戰俘時,也曾從他們的口袋裡搜到各種防治性病的藥物。多達5-10種!我們的政委看到後「稱讚」道:「就是因為有了這些玩意,德國鬼子才能肆意糟蹋我們的姑娘!」

▲1944年8月31日,烏克蘭第3方面軍的部隊解放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道路兩旁皆是歡迎的人群

▲在布加勒斯特大道上行軍的「瓦倫丁」坦克,所屬部隊不詳
但德軍比我們更聰明,他們知道性病會對軍隊造成什麼影響。要是我們自己的醫生警告我們這些疾病就好了!我們的部隊很快殺過了羅馬尼亞,但可怕的性病還是在隊伍裡蔓延開。那時,我們集團軍裡有兩所大型野戰醫院,一所用於外科手術,另一所用於輕度創傷。儘管編制表中沒有規定,但他們還是被迫開了個性病科!
以下是我們進入匈牙利後的場景:那是1944年10月,在那,我們看到了幾乎無人居住的村莊。當我們走近農家時,發現火爐上還生著火,上面有食物,但屋裡一個人也沒有。我記得在某座小鎮,一座房子的牆上掛著一條巨大的橫幅,它描繪的是一名俄羅斯士兵正在吃嬰兒。這些平民非常害怕,當他們能夠逃跑時,就想盡一切辦法逃了!順帶放棄了所有的財產。隨著時間的流逝,當老百姓開始明白一切都是無稽之談和宣傳作勢時,主動返回自己的家中繼續生活。
A:您並沒有看過匈牙利人(對你們)有什麼過激的行為,是麼?
B:是啊,有回我奉命去匈牙利某個地方執行任務,因為擔心迷路,就順帶找了個匈牙利人當嚮導。畢竟這(對我們來說)是外國。當他辦完事後,我們給了他些錢和罐頭,放他回家了。

▲與「謝爾曼」坦克合影的蘇軍士兵,注意這輛「饅頭」的M2車頂機槍不翼而飛了

▲1956年的匈牙利革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A:在您出版的作品《指揮紅軍中的「謝爾曼」坦克》一書中有這麼一段:「1944年1月,第233坦克旅的M4A2謝爾曼坦克配備的不是75毫米短管火炮,而是長管76毫米火炮。」(這些坦克)出現的是不是有些太早了?難道不是後來才出現的嗎?您可以解釋下第233坦克旅究竟裝備的是什麼口徑的「謝爾曼」嗎?
B:這個我不清楚,我所在的單位沒有多少「謝爾曼」是裝備75毫米火炮的,多數都是76毫米炮。總而言之,我們(坦克)的火炮身管都很長。不只是我們旅裝備過「謝爾曼」,其他單位也曾或多或少地配備過(裝備)75毫米火炮的「謝爾曼」。在我們軍裡我也曾看到過,但我們旅的「謝爾曼」基本是長管。
A:德米特里·費多羅維奇,每個運抵蘇聯的「謝爾曼」車內都配有(乘員)的自衛武器,也就是「湯普森衝鋒槍」(亦被稱之為「湯米」槍)。在您的作品中提到,有後勤人員順走了這些武器,只有少數配有該槍的武器仍被送交前線部那您和車組乘員用什麼武器(自衛)?美國的還是蘇聯的?
每輛「謝爾曼」都配備兩支湯普森衝鋒槍,口徑11.43毫米(.45ACP),確實是一款「良心」的彈藥!但衝鋒槍本體毫無價值。我們有過幾次糟糕的經歷。曾有幾名互相有意見的戰友身著棉襖,拿著這玩意互相對射,然後子彈就深深地嵌入了棉襖裡!對我而言,這把毫無價值的衝鋒槍也就這樣了。一把帶摺疊槍托的德國衝鋒槍(也就是MP-40衝鋒槍)更適合我們。我們喜歡它的緊湊。湯普森的尺寸太大了。端著它,你很難在坦克裡轉個身。

▲使用「湯普森」衝鋒槍的蘇聯海軍步兵,推測來自北方艦隊。這些人配備的是50發大容量彈鼓,而非20/30發的條狀彈匣

▲美國海軍陸戰隊第1坦克營的一輛M3「斯圖亞特」輕型坦克及乘員,二人均佩戴M38型坦克帽,其中一人手持彈鼓版本的「湯普森」M1928型衝鋒槍。1943年後,由於重量及體積問題,美軍坦克兵逐步採用M3「黃油」衝鋒槍取代舊式的「湯普森」衝鋒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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