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是「燃燒的島群」第961篇原創文章,作者:Kagohl 3。
作者簡介:Kagohl 3,新疆人,署名源自1917年空襲倫敦的德軍轟炸機部隊,熱衷科普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德國武器,希望能給看官們帶點不一樣的歷史。
全文共9168字,配圖9幅,閱讀需要20分鐘,2022年12月28日首發。
本文收錄於作者「Kagohl 3」專輯和「細品二戰兵器」專輯,歡迎持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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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我們提到 ,德軍在1915年3月於紐波特地區首次對法軍使用裝填有二溴二甲苯的T型化學炮彈,不過早期的二溴二甲苯炮彈自身還存在一些技術問題,所以這場化學炮擊沒有取得什麼效果,法軍自然也沒有給予重視。但到了1915年4月22日,德軍在伊普爾發動的毒氣攻勢中一口氣推進了超過四公里,僅是俘虜的敵軍士兵就有5000人之多。
如此嚴重的攻擊行為讓法軍終於意識到了德軍化學武器的威脅性。1915年4月23日,法國戰爭部長命令巴黎市政實驗室的主任安德烈·克林(Andre Kling)博士全權負責調查德軍在進攻中使用的化學制劑。這無疑是個正確的決定,因為在後來的戰事中正是克林博士這位優秀的化學專家帶領自己的團隊冒著生命危險準確的檢測出德國人使用的各類化學物質。
1915年6月,德國陸軍引入了裝填有新式催淚/窒息性物質的化學彈藥。根據克林博士領導的化學部門的調查,發現溴是德軍在當月新持有的化學制劑中的的第一個,被裝填到了手榴彈和迫擊炮彈中。該物質是著名的鹵族化合物的一員,生產工作由拜耳化學公司負責,是繼氯氣和氯甲酸氯甲酯後德軍使用的第三款窒息性毒劑,在標準氣壓和溫度下為帶有刺激性臭味的紅棕色液體,揮發後會生成高濃度的紅棕色毒氣,對人類的眼球和皮膚有強烈的刺激效果。人體若吸入少量溴毒氣會引發咳嗽、胸悶、粘膜分泌物增加,並有頭痛、頭暈、全身不適等症狀;但如果接觸濃度過高,則會出現皮膚灼傷、流淚、怕光、劇咳、嘶啞、聲門水腫甚至是窒息症狀。溴的優勢有兩點,一是成本低廉,可以在化工廠快速的大規模量產;二是密度大,具有停滯在地下凹陷處的特性。
裝填有溴的德軍迫擊炮彈是專門由9釐米輕型塹壕迫擊炮發射的,這是毛瑟公司在1914年11月為彌補德國步兵迫擊炮數量嚴重不足的問題開發的簡易武器,全炮只由一根鋼製的發射管和一個可摺疊的簡易發射架組成,採用引信火藥擊發炮彈(可以聯想一下沒良心炮),最大射程為270米。而裝填有溴的9釐米迫擊炮彈呈圓柱形,直徑91.3毫米,長度390毫米,外殼由1.1毫米厚的鐵板打造而成,其內部容納了兩個裝填有化學液體的玻璃瓶,因為溴直觸鋼鐵導致後者被腐蝕。

圖1:德軍塹壕炮兵與9釐米輕型迫擊炮的合影,右邊帶面罩的士兵就拿著一枚毒氣射彈

圖2:溴藥劑迫擊炮彈的結構剖視圖
該型炮彈被法國人稱作Projectile Chimique à double bouteille(帶雙瓶的化學彈丸),其下端由一個較大的木塞封閉,左右兩側依靠2個螺絲固定,木塞中間也釘上了一個螺絲,這根螺絲穿過一個中心通道,那裡裝填了20克黑火藥,與引線連接。下端玻璃瓶為70毫米高度,上面則是一個更大的87毫米高度的玻璃瓶,兩個瓶子周圍都塞了一圈金剛砂,以防止它們來回晃動而提前破碎。兩個玻璃瓶都可以容納2升液態溴,當引信燃燒完畢時,火苗就會點燃黑火藥,黑火藥爆炸會扯開下端的木塞並讓兩個玻璃瓶從這裡甩出,玻璃瓶落地破裂後,4升液態溴就會漏出與空氣結合生成紅棕色的刺激性毒氣。

圖3:該型炮彈的3D結構圖
不過德軍也會將其中一個玻璃瓶中的藥劑替換成溴乙酸乙酯來加強液態溴的效能。溴乙酸乙酯是拜耳公司以溴為基礎合成的衍生製劑,化學分子式C4 H7 Br O2,常態下是一種可溶於苯和丙酮中的無色液體。該物質與空氣接觸後會生成不透明毒氣,在濃度達到3毫克/立方米時便會對人類的眼球、呼吸道和皮膚產生強烈的刺激效果,若濃度達到2500毫克/立方米便會引發肺水腫導致的窒息,使受害者在短短几分鐘內喪命。最恐怖的是,溴乙酸乙酯不能被法軍的C2型防毒面具中和。
1915年6月底,德國人對法軍展開了一系列大規模的化學攻擊,全部只用毒氣炮彈來實施。在此之前,這些炮彈僅作為氯氣波的輔助力量來加強前者對敵方陣地某些點的侵蝕作用,或者在步兵攻擊期間,在條件有利的情況下偶爾用於孤立敵方的工事。不過隨著二溴二甲苯、溴化物、氯甲酸氯甲酯等化學制劑的服役,德國人開發了新的化學炮彈發射方式,以適應不同類型的目標。例如,具有持久效果的物質(主要是二溴二甲苯,即T藥劑)被用來隔離或癱瘓敵軍的重要目標:指揮所、交通運輸樞紐、機槍點、炮兵陣地……德軍炮兵需要在第一時間進行大密度的持續射擊,力求在短時間內打出大量的T型炮彈,然後是定期的短促射擊,這種做法是為了儘可能多的向敵軍陣地散播化學制劑,讓停滯在那裡的毒氣濃度高於在空氣中散失的濃度。與之相反的是,揮發性高、效果轉瞬即逝的物質(氯甲酸氯甲酯,即K藥劑)被用於直接向敵軍塹壕實施轟炸,利用窒息效能迅速將法軍士兵從這裡驅逐出去。
第一次這種類型的進攻發生在1915年6月20日,當天德軍在位於格魯裡 (Grurie) 的樹林中的阿爾貢 (Argonne) 地區發起了全面攻勢。德軍榴彈炮兵發射了20000—25000枚T型化學炮彈,封鎖了法軍陣地第一線和第二線之間寬1800米,縱深150 米的區域(德軍化學炮彈襲擊地帶的中心與比納維爾的Vienne-le-Chateau和Servon兩條道路的交匯點重合)。這些炮彈使得德軍在不到2公里的前方散播了60至90噸的催淚物質。而德軍塹壕炮兵也沒閒著,他們直接向幾百米外的法國人壕溝發射了窒息性的溴藥劑迫擊炮彈和K藥劑迫擊炮彈。法軍步兵察覺到了這些襲擊他們的白色毒氣,於是立即帶上了自己的防毒面具,但這些面具沒有給法軍士兵們提供有效的保護。受到汙染的的地區變得極其難以生存,這迫使大量的法軍撤離他們的陣地。德軍的行動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輕而易舉的佔領了一塊寬0.5公里,縱深0.3公里的區域。化學炮彈造成的死亡人數不得而知,但當天僅僅是被德軍俘虜的法國士兵就高達2400人。
克林博士在3天后趕到這裡進行調查,但在這個區域停留仍然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德軍化學炮彈生成的毒氣還是沒有散完。克林博士發現火炮榴彈中使用的物質是苄基溴和二溴二甲苯的混合物,而溴也被使用,裝在迫擊炮彈使用的小瓶中。這些不同的物質是危險的催淚性或窒息性製劑,對眼粘膜有很強的刺激性。法國部隊特別害怕它們的影響,因為當時沒有可靠的保護手段,而且在汙染的大氣中逗留極其痛苦。
苄基溴,也稱溴化苄,化學分子式C7 H7 Br,是漢斯.塔彭博士開發的一種溴化物衍生製劑,因此也同樣被德軍命名為T Stoff(T藥劑)。該物質常態下為無色的、帶有芳香味的液體,揮發後會產生具有強烈的催淚作用和令人不舒服的刺鼻味道的氣體,會對呼吸道產生刺激作用,同時,傷害皮膚並引發皮炎和蕁麻疹,吸入濃度高的溴化苄蒸氣甚至可以引致暫時胸部緊束、支氣管炎和肺水腫。與二溴二甲苯相比,苄基溴具有更強的揮發性,但仍可以滯留數小時之久,而且在寒冷天氣下表現更好。15釐米榴彈炮使用的Gr.12型炮彈被用來裝填苄基溴和二溴二甲苯混合製劑,這種新式的T型炮彈全重43.5千克,使用1.5千克的託利特炸藥,內部可以容納2.3升製劑。

圖4:裝填苄基溴的T型炮彈結構剖視圖
6月20日的勝利讓德軍迅速增加了對整個阿爾貢前線的化學炮彈攻擊,並取得了許多局部成功。1915年6月30日,德軍在阿爾貢的攻勢開始蔓延,德皇的軍隊嘗試使用化學炮彈取得新的突破,許多法國陣地很快變得站不住腳,淹沒在厚厚的毒氣中。第二天,即7月1日 ,哈拉澤村(Harazée)直接被毒氣籠罩,法國守軍被迫撤離了這裡,結果這天法軍又有3000人被德軍俘虜。德軍針對阿爾貢的攻勢直到7月13日才暫時消停下來,不過當天布拉瓦德拉查拉德森林(Bois de la Chalade)也遭到了化學轟炸。克林博士在7月5日的會議上報告了他剛剛在前線取得的發現:(德國人)使用了苄基溴、溴丙酮和其它尚未確定的非常活躍的物質。他報告說,前線人員缺乏保護,他們陷入這些新物質的有毒煙霧中,窒息而死,並因催淚氣體的作用而完全失明。
1915年7月14日,被前一天的突然襲擊打亂陣腳的法軍在沒有任何提前準備的情況下倉促向哈拉澤村發動反攻,結果他們在德軍化學炮彈的轟炸下潰不成軍。7月16日,德軍塹壕炮兵再次使用了裝有氯甲酸氯甲酯(K藥劑)的17釐米迫擊炮彈,德軍未能在此次攻擊中奪取法軍陣地,但據稱他們再次抓捕了至少1000名俘虜。而正是這次襲擊讓克林博士得以通過現場取樣確定了K藥劑就是此前尚未確定的窒息性活躍物質,並將其命名為「拜拉特」(Palite)。
1915年7月底,拜耳公司合成的溴丙酮也被德軍列裝並命名為「B藥劑」(B Stoff)。這種物質的化學分子式為C3 H5 Br O,常態下是無色透明液體,與空氣接觸後會生成棕色毒氣,若與人體接觸不僅會導致上呼吸道刺激性疼痛,還會引發皮炎、蕁麻疹和水泡。這種化學制劑也被德軍裝填在9釐米迫擊炮彈中,該類炮彈重3.5千克,高度280毫米,外殼由1.5毫米厚度的鐵板製成,使用連接引線的15克黑火藥作為起爆裝藥。炮彈內部是一個鉛製罐體,裡面容納了1.5升溴丙酮。

圖5:B藥劑迫擊炮彈結構圖
1915年8月,德軍又裝備了被稱作Bn藥劑/Bn Stoff的甲基乙基甲酮 。該物質的化學分子式為Br CH2 CO Et,它的作用比溴丙酮還要強,而且和後者一樣,在使用時也無法被法軍防毒面具抵禦。德軍將Bn藥劑和二溴化合物混合裝載到克虜伯SFH.13重型榴彈炮使用的15釐米Gr.12型榴彈中,這種射彈被稱作K1炮彈(法語:Obus K1),全重43.5千克,彈殼厚度19.5毫米,化學制劑容量2.3升。不久後,被稱作K藥劑的氯甲酸氯甲酯也被填充到這種炮彈中,德軍稱之為K2炮彈,尺寸大小與K1炮彈一致。
值得一提的是,17釐米中型塹壕迫擊炮使用的射彈也被用來裝填Bn藥劑。這種炮彈最大射程可達1000米,全重42千克,內部是一個直徑170毫米、容量11.5升的鉛缸。

圖6:K1炮彈(左)與K2炮彈(右)的結構剖視圖

圖7:使用Bn藥劑的17釐米迫擊炮彈結構圖
不久後,被命名為C藥劑/C Stoff的三氧化硫和氯磺酸的混合製劑也被德軍採用。C藥劑可以產生不透明的、略微令人窒息的刺激性煙霧。與皮膚接觸時,會造成嚴重且疼痛的灼傷。該製劑在濃度達到5毫克/立方米時就會非常強烈的刺激眼睛,而在密閉環境中其毒性更是不容忽視,3000毫克/立方米的濃度就會引發窒息(化學性肺炎+肺水腫)。不過C藥劑僅被德軍裝入手榴彈中當做步兵的煙霧彈和進攻型催淚彈,並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戰績。
事實上,整個1915年德軍使用的化學炮彈主要是依靠榴彈炮發射的15釐米口徑炮彈,而迫擊炮毒氣彈僅是前者的補充力量。與傳統的鋼瓶釋放毒氣的方式相比,化學炮彈能使用更多類型的有毒製劑,而且對環境的依賴也更小。不過化學炮彈還是在以下條件中才能達成最好的殺傷效果:
一、天氣平靜,風速不超過2米/秒。轟炸帶來的有毒物質的數量必須大於在空氣中所流失的數量,而這一點是重中之重。因此,攻擊通常針對林區目標或是其它不易受到風影響的場所。
二、溫度也是一大重要因素。在冬季,當氣溫低於0℃時,只能依靠高揮發性的K1藥劑和K2藥劑實施攻擊,儘可能快的形成毒氣雲。相反,在炎熱天氣中,優先使用低揮發性的T藥劑封鎖敵軍防區。
T型炮彈使用的的低揮發性物質可以在攻擊區域停滯數小時,其目的在於設置毒氣障礙讓敵軍無法通過。在第一線後方,T藥劑氣體會形成一道彈幕,阻止敵人的預備隊進入或是敵人的守軍撤離,也可以利用這些彈幕驅逐敵人的炮兵觀察員,癱瘓普通炮彈無法威脅到的敵軍炮兵陣地。氣體彈幕還可以把敵人守軍和他們的指揮所隔絕開來,並將這些指揮所包圍在一個入侵區內。一旦刺激性毒氣彈幕形成,那麼後續即使是減輕了轟炸密度也足夠維持濃度。
K藥劑的持續時間就相對要短許多,德軍主要依靠它的窒息特性將敵軍驅逐出一些需要快速佔領的區域。所以德軍榴彈炮和中型迫擊炮往往會使用K藥劑炮彈對準敵軍的一線陣地實施猛烈的短時間轟炸。而K藥劑炮彈的射程可達5-9公里(榴彈炮),因此這時期的協約國軍隊前線很容易遭到化學炮彈的打擊。
1915年8月31日,德軍在孚日地區發動了化學攻擊。當天中午12:00到下午18:00,位於Linge的法軍陣地遭到了大量毒氣炮彈的轟炸,毒氣雲硬是過了48小時都還在覆蓋這裡。受害法軍雙眼流淚不止,並出現了頭痛和嘔吐症狀。這場攻擊最終以德軍奪取了一些陣地告終。
1915年9月8日,阿爾貢地區的哈拉澤(La Harazée)再次遭到德軍的毒氣襲擊。當天上午7:00-11:00,哈拉澤地區位於拉夏拉德和維埃納城堡之間的法軍防線被德軍化學炮彈轟炸了四個小時,法國人的前沿戰壕和預備隊陣地全都是催淚和窒息性毒氣,隨後德軍第19步兵營和第131步兵營發起了進攻。這次行動有1800-2000名法軍被俘。
1915年9月21日,德軍使用裝填了Bn藥劑的K1炮彈轟炸了位於香檳地區的博塞茹爾農場(Beauséjour),此次襲擊又導致30名法軍被俘。
1915年10月19日早晨7:05,德軍在龐佩爾伍德(Bois de la Pompelle)到蘭斯東南部約10公里的普羅斯內斯地區(Prosnes)實施了氯氣攻擊,影響了法國第4和第5軍的陣地。德軍連續釋放了3次氯氣波浪,每次相隔 20 分鐘,從距離法軍約 200 米的地方釋出。
法國醫學化學家弗蘭丁和巴黎市政實驗室主任克林博士在當天就被派遣到這裡,負責調查化學戰設備提供的保護手段的有效性。但當天德軍不止使用了氯氣,因為法軍前線還遭到了裝填有K藥劑和Bn藥劑的17釐米中型迫擊炮彈的攻擊。不得不呆在塹壕裡承受這些射彈轟炸的法國官兵受到了嚴重傷害,這些物質的毒性甚至在局部地區被證明比氯氣更大。與此同時,法軍撤退的戰壕、道路、炮臺陣地也遭到了T型催淚炮彈的攻擊。第一波化學炮彈轟炸的持續時間為3到4小時,由於當天的霧太大,法軍士兵們聞到了毒氣,卻沒有看到它們的影子。結果很多法國人就在這種情況下中毒喪失戰鬥能力,他們的刺刀甚至因為毒氣的侵蝕變了色。

圖8:德軍使用的氯氣釋放瓶
法軍的官方報告稱防毒面具的保護還是取得了效果,但我個人覺得這個報告內容和放屁沒什麼區別,因為僅僅是被送到後方醫院的中毒法軍就超過了4000人,這在當時可是比一整個步兵團的兵力還要高出一些。克林博士則在自己的報告中指出:「總的來說,那些遭到了窒息性氣體攻擊的人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影響。司令部認為這些物質(指德軍化學炮彈的製劑)的有毒危害與氯漂浮物一樣,但更加的局部化且更加頑固。這些物質的受害者在類似氯氣中毒的情況下發生了死亡事件」。當天德軍化學炮彈對法軍局部陣地的轟炸大大加強了氯氣波浪的攻擊效果,這些炮擊經常導致法軍出現傷亡,而對死者的解剖發現他們的肺中有溴的存在,這表明他們生前遭受了溴丙酮(B藥劑)和甲基乙基甲酮(Bn藥劑)的侵蝕。
當天法國第4步兵軍統計出180人死亡和3500人中毒撤離,第5步兵軍統計出80人死亡和800人中毒撤離。此次襲擊的損失非常嚴重,4300名被撤離的法軍中有4%在第二天中毒而死,而這個比例很快就飆升到了18%。克林博士和弗蘭丁醫生都在報告在指出如果能夠正確的使用防毒面具,基本不可能出現如此嚴重的傷亡。法軍誠然存在不隨身攜帶防毒面具(這導致60-70人死亡)、購買百貨公司華而不實的面罩、私自摘下防毒面具換氣的問題,但此時法軍依然大量裝備有無效的P2面具,這玩意就算100%正確佩戴也擋不住德軍的毒氣。

圖9:中毒死亡的法軍
P2面具是法軍為應對德軍的催淚毒氣研發的設備,本名是唐蓬P型防毒面具(Tampon polyvalente,即「多功能棉條」)。這玩意採用蓖麻油和蓖麻油酸鈉的混合物作為過濾材料,理論上可以同時抵禦氯氣、溴和催淚毒氣。為了在口鼻部位形成嚴格密封,該防毒面具採用了一種嵌入薄鋼片的襯墊,這種襯墊在護目鏡上也是必不可少的。隨著光氣的威脅逐漸增大,法軍從1915年8月中旬開始在該型面具的襯墊上浸漬對氨基苯磺酸鈉,而這就是P2面具的由來。但是P2面具根本不具備對光氣或氯甲酸氯甲酯的防護效果,這是法軍在1915年10月19日死傷慘重的一大原因。
10月20日,也就是德軍發起毒氣攻擊的第二天,克林博士再次趕往前線進行調查,但當他沿交通壕走到著名的朋百爾防禦工事(Fort de la Pompelle)正前方時突遇了德軍毒氣鋼瓶和化學炮彈的攻擊。由於情急之下沒法使用氣體取樣設備,為了識別毒氣的種類,克林只能故意吸入一些,但他只發現了氯氣(畢竟光氣無色無味)。克林博士親身體會到在實戰中調整P2型防毒面具是多麼艱難,而且它的防禦效果也非常糟糕。這天法軍又有490人中毒死亡。毒氣攻擊共持續了半個小時,此後伴隨著間隔發射的煙霧彈,德軍步兵發起了突擊。他們佔領了一些由法軍地方部隊據守的戰壕,後者在極度恐慌之下放棄了陣地;但當德軍步兵發現這些戰壕仍然充斥著毒氣之後,也不得不選擇撤退。
1915年11月19日,化學家們的報告被交給位於巴黎的保護委員會。在克林博士的堅持下,保護委員會進行了一項實驗以檢測法軍使用的防毒面具對德軍化學制劑的抵禦效果。實驗由勒博教授和他的助手擔任志願者,他們帶著P2面具把自己關在封閉房間中,而房間中充斥著有毒氣體。實驗結果令所有人都感到憂慮,P2面具在濃度為0.25克/立方米的氯甲酸氯甲酯氣體中只能維持10分鐘的有效時間,在相同濃度的C藥劑氣體甚至只能維持3分鐘,而在濃度只有0.025克/立方米的Bn藥劑氣體中甚至沒堅持到1分鐘。保護委員會意識到P2面具對這些氣體的中和作用只停留在佩戴者嘴部前方的面罩表層,嵌入薄鋼片的襯墊本該在佩戴者呼吸器官前部形成一道安全區,但這次實驗直接證明了該設計的無效性。
1915年11月26日,在位於蘭斯西北處的凡爾登,德軍對福熱斯和貝坦庫爾地區實施了大規模的氯氣攻擊。氯氣釋放完半個小時後,德軍炮兵向這裡發射了大量的化學炮彈。帶著防毒面具的法軍士兵們扛住了氯氣的攻擊,但他們很快就覺得自己的雙眼被刺激的淚流不止,而且胸部也開始疼痛,同時還聞到一種難以忍受也難以形容的味道。弗蘭丁醫生在報告中寫道:
「在第164步兵團佔領的貝坦庫爾(Béthincourt)西北部的禁區內,幾枚令人窒息的炮彈似乎在最後一波(氯氣)之後大約半小時後落下。我在凡爾登的臨時醫院詢問了164團的幾名軍官 ,他們確認由於戴上了面具,他們很好地抵抗了氯氣,而且他們臉上仍然戴著衛生棉條,在接下來的幾場大爆炸中口徑的炮彈(105 或 150)在附近時,眼睛會感到難以忍受的刺痛感,然後流淚,感覺到一種氣味,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種難以形容的、令人不快的、非芳香的味道,這不是氯氣,以及胸痛感,這與氯氣帶來的喉嚨痛截然不同。這種炮擊可以解釋第164步兵團大量中毒和嚴重中毒的原因 」 。
應該記住,大多數法國官兵使用的P2防毒面具只能提供極其有限的保護。截至調查當日,此次襲擊共造成387人中毒,另造成57人死亡(現場發現35具屍體)。弗蘭丁繼續他的報告:
「大多數人立即被波及,出現肺部急性水腫和支氣管炎,根據在香檳中已經看到的中毒類型演變而來。請注意毒發的加重作用,(…) 然而,這不能解釋所有晚期症狀。來自第164步兵團的一名中士和4名士兵在抵抗了氣體波浪之後,多虧了衛生棉條,(他們)感覺恢復得很好,可以去陣地重新給戰友補給彈藥。約2小時後,他們突然感到心口疼痛,出現窒息跡象,並在30分鐘內死亡。我詢問的那些輕微受影響的軍官也告訴我,他們直到轟炸後兩個多小時才出現胸部呼吸困難,而他們在轟炸時的心臟疼痛和胸部收縮的情況已經消失了。這些患者報告的其他症狀是持續數小時的頭痛、許多人在陣地中嗜睡、全身痠痛、虛弱甚至無法站立。這些現象在氯中毒中並不常見,它們的性質和後期表現更讓人聯想到氯氧化物 」。事實上,這是典型的氯甲酸氯甲酯中毒症狀,而且當天德軍確實使用了裝填有這種物質的K2炮彈。
不過讓弗蘭丁醫生擔憂的並不是氯甲酸氯甲酯這種已經被德軍多次使用的物質,而是另外一種更讓人不安的化學制劑,他在報告中寫道:
「……最有趣的攻擊發生在阿沃庫爾(Avocourt)所在的底部盆地,在開闊的地面上,在樹木繁茂的斜坡之間。下午5點左右,當大多數人都在喝湯時,德國人發射了普通炮彈;士兵們進入掩體,爆炸和射擊繼續進行,可能是在更大口徑的炮彈的干預下。然後在避難所裡聞到一種無法確定的氣味,既不是氯也不是苄基溴,士兵們有一種胸悶的感覺,喉嚨有輕微的刺激。幾個人本能地解開了外套的扣子,因為它們很緊。有幾個人感到頭暈,摔倒了,但還能站起來。面具立即就位,儘管遭到炮擊,軍官們還是把這些人帶到了長凳上。射擊完成後(大約300 發炮彈),這些人摘下面具,返回避難所。下午6點30分,似乎所有的人都在道德感上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不是真正的中毒。他們只是報告有點呼吸困難」。
士兵們似乎只是受到了普通的窒息性炮彈的襲擊,除了這種他們無法形容的氣味……但是,兩三個小時後,症狀變得令人擔憂,五名士兵當場死在他們的戰友身邊。很難想象毒發跡象越來越多的倖存者所感受到的痛苦,他們均稱自己感到頭暈目眩和胸部發緊。夜間共有75至80人被送上救護車,其中5人當晚就死在了醫院。隨後2天內又有6人死亡。弗蘭丁繼續寫道:
「簡而言之,這些炮彈中毒案例的最大特點是沒有窒息作用,沒有立即作用;胸悶、心前區疼痛、眩暈和跌倒,症狀迅速,發作後數小時發生重大病變。這種演變以及病變的性質(屍檢時顯著的肺水腫和右心擴張)讓人想到氯氧化物(或光氣)。鑑於患者和在場的官員提供的資訊,似乎毫無疑問是炮彈轟炸……我聞到的彈片碎片讓我想起了結腸炎的味道……」。與光氣不同,氯甲酸氯甲酯表現出在地面上的高永續性和強烈窒息效應,而襲擊阿沃庫爾的化學制劑揮發的很快,而且受害法軍都沒有出現窒息症狀。
弗蘭丁的結論很明確:這是一種利用炮彈的化學攻擊,炮彈的毒性作用與光氣相當。弗蘭丁醫生確信自己聞到的是光氣的味道,而且自己在解剖受害者屍體時也發現中毒症狀符合光氣的特性。但克林博士對此持懷疑態度,因為他沒有在用過的防毒面具和彈坑中發現光氣的痕跡,而且高濃度的碳酸鈣具有與光氣非常相似的作用。
不過即使如此,德軍使用光氣炮彈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作為對11月26日毒氣攻擊的回應,法國政府於12月18日委託工業界生產光氣,而法軍防毒面具對這種新型毒氣的防禦能力也需再次加強。法軍改良了T型防毒面具,將襯墊增加到了兩張,其中一張浸漬蓖麻油和蓖麻油酸鈉,這不僅可以有效應對催淚毒氣,還能阻止氯氣侵入長達半個小時。此外,軍方還對T型防毒面具本身進行了改進,使之更易裝備,並增加了一層防水材料。改進後的防毒面具被稱為「新型唐比特式防毒面具」,簡稱「MTN型」或「TN型」,從1916年1月開始投產。也正是從這時候起,肆虐一時的德軍K藥劑、T藥劑等化學制劑的有效性才開始降低,而Bn藥劑的使用量也在逐步減少,到最終完全無效。
根據法國部門的調查,從1914年12月到1915年12月,德國三家化學工廠一共量產了100萬枚各類毒氣炮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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