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英】約瑟夫·巴爾克斯基著,李曉泉譯《血腥奧馬哈:目擊諾曼底登陸》
劇情反轉是各種作戰行動的特徵之一,奧馬哈海灘也不例外。而現在,在7:30後不久,奧馬哈海灘登陸行動的一個最引人注目的劇情反轉即將發生。傑羅的第5軍下轄兩個精銳遊騎兵營,即第2營和第5營,兩者皆經過嚴格的訓練,將以傳奇般的英國「哥曼德」突擊隊的風格執行特殊作戰任務。為了支持奧馬哈登陸的主要行動,傑羅將軍的作戰策劃者們構思了若干類似的任務,他們為此目的而將遊騎兵部隊分成三組:「A」部隊包括來自第2遊騎兵營的3個連(D、E 和F 連),「B」部隊僅包含戈蘭森上尉的第2營C 連,而「C」部隊包含了第5遊騎兵營超過500人的全部兵力以及第2遊騎兵營剩下的兩個連(A 連和B 連)。「A」部隊和「B」部隊將致力於實現他們的特殊使命,為此他們在過去幾個月裡接受了極其艱苦的訓練:魯德爾的「A」部隊在奧馬哈以西4英里(約合6.4千米)的奧克角,戈蘭森的「B」部隊則在佩爾塞角。

在行動方案中委任「C」部隊擔任支援角色,其作戰任務取決於魯德爾的遊騎兵們是否完成了他們在奧克角的作戰任務。在馬克斯·施奈德(MaxSchneider)中校的指揮下,到上午5:00,「C」部隊將全部登上20艘英國皇家海軍的突擊登陸艇,並駛往位於從奧馬哈海灘到奧克角的中間位置的海岸區域。抵達近岸海域後,突擊登陸艇編隊將在這裡兜圈,並等待來自魯德爾所部的至關重要的無線電訊息。「讚美上帝」(Praise the Lord)一詞表明奧克角的作戰任務已經成功。「傾斜」(Tilt)則意味著它失敗了。如果「C」部隊到進攻發起時刻後30分鐘(H+30),也就是7:00仍未收到任何訊息,施奈德必須把魯德爾部的任務當成已經失敗。
不管採用何種方式,作戰計劃都要求「C」部隊在夜幕降臨時抵達奧克角。總之,「C」部隊的遊騎兵們都渴望收到「讚美上帝」的訊息。
如果魯德爾發出「傾斜」的訊息,或者根本沒有任何訊息傳來,那麼「C」部隊將在維耶維爾沖溝附近的奧馬哈海灘上登陸,然後迅速向西行進4英里(約合6.4千米),穿過隨時可能與德軍主力遭遇的鄉村地帶,從陸上抵達奧克角。
遊騎兵「C」部隊打算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在奧馬哈海灘上戰鬥。但是在7:30的奧馬哈海灘,傑羅首先需要投入高素質的步兵增援力量以挽救迅速惡化的局面——而他即將獲得這批生力軍。

約翰·羅恩(John Raaen)上尉
遊騎兵「C」部隊,第5 遊騎兵營,指揮連連長
遊騎兵「C」部隊需要在霍克角和佩爾塞角的近海海面上待命超過45 分鐘的時間。我們的編隊在海面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祈禱著來自「A」部隊的好訊息:他們已經登陸成功。訊息一直沒有傳來。我在突擊登陸艇的船艙前部,無線電臺就在我腳下。我們收聽到了兩則來電。其中一則來自「白D」灘上的海灘勤務指揮人員,他說地面部隊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就登陸了。另一則通話中有「查理」(Charlie)這個詞,但我們無法弄明白具體含義。按照計劃我們應該等到0700 時。如果到那時我們還沒有收到行動成功的訊息,我們必須緊隨116 團之後在「綠D」灘登陸。直到0710 時,施奈德才命令我們轉移航向執行備選方案。
倍感失望的施奈德中校命令他手下的19 艘突擊登陸艇〔本來共有20艘,但有一艘已在離岸5 英里(約合8.05 千米)處被海水淹沒〕向東駛往奧馬哈海灘。在行駛到「綠D」灘對面時,他們向右轉了90 度,然後編成3個波次衝向海灘:首先是搭載第2 遊騎兵團A 連和B 連的5 艘突擊登陸艇;緊接著的兩個波次每波各有7 艘突擊登陸艇,搭載的都是第5 遊騎兵團的官兵。關於遊騎兵的第一波登陸部隊是否獲得了「綠D」灘已被關閉的訊息,直至今日我們仍然不得而知,但是早前在維耶維爾沖溝面前爆發的災難對所有人來說卻是顯而易見的,足以令其望而卻步,從而將登陸艇波推往此海灘出口以東的區域。
然而航向偏離得還不夠遠。大約在7:35,第一波5艘突擊登陸艇穿過洶湧的波浪駛入了德軍海灘障礙的外圍地帶,此時大部分障礙物已被海水淹沒。不幸的是,在他們搶灘地點的正對面,有一個幾乎無法被發現的活躍的德軍抵抗據點(Widerstandsnest),它位於懸崖頂部的幾座冒著黑煙、已成廢墟的海濱度假小屋的後面。當英國水兵放下登陸艇的船首跳板時,德國機槍手幾乎彈無虛發。
第2 遊騎兵營A 連和B 連
美國陸軍軍史部門,對A 連和B 連多位遊騎兵的訪談,1944 年7 月
當[A 連的一艘突擊登陸艇] 到達水下障礙帶時,舵手開始操船在障礙物中穿行,但是埃德林(Edlin)中尉不喜歡[ 障礙物] 上安放的令人心驚膽戰的地雷,於是[ 要求] 舵手在80 碼(約合73 米)開外放下登陸艇的跳板。在齊腰深的水中,埃德林可以看到交叉火力在登陸艇前方所濺起的一片片水花。埃德林潛入水中躲避子彈。有3 名遊騎兵一入水就被擊中。一些人在海灘障礙物後面暫時避難,然後繼續衝上沙灘……[ 來自B 連的] 下一艘登陸艇在距離海岸約300 碼(約合274米)處被一艘似乎是來自船底的爆炸所摧毀,這場爆炸可能是源於某個外圍障礙物上所佈設的地雷。舵手陣亡,排長和另一名遊騎兵受傷。軍士長曼寧· 魯本斯坦(Manning Rubenstein)大喊:「棄船!」然後戰士們從舷側翻下船。泅水前進的魯本斯坦第一次注意到他們處於敵火力之下。他和菲達中士看到5 名士兵在水中喪生。許多傷員到達了沙灘,然後又返回水中躲避彈道低伸的平直火力,然後在潮水中浮沉。
埃德加·阿諾德(Edgar Arnold)上尉
遊騎兵「C」部隊,第2 遊騎兵營,B 連連長
在抵達水際邊緣並開始穿越海灘時,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擊倒在了沙地上。我的第一個想法是:我中彈了。我摸遍了全身:沒有流血,也沒有感受到疼痛。然後我意識到是我的卡賓槍被子彈擊中並脫手,飛到了約10 英尺(約合3 米)遠的地方……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海灘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死者似乎到處都是。我彷彿看到了我們被敵軍趕下海的情景。
羅伯特·埃德林(Robert Edlin)中尉
遊騎兵「C」部隊,第2 遊騎兵營,A 連連長
我所在分隊的其中一位士官—克勞斯中士在我們前往岸邊的途中向我展示了他妻子和孩子們的照片。後來他被子彈打中,當他在岸邊的潮水中隨波漂盪,就要放棄求生希望的時候,我提醒他要記得我們之前的談話。於是他緩了過來……另一名士兵被擊中脊椎。我爬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正在哭喊。他告訴我:「我不是在裝,中尉。我的腿動不了了。扶我起來,好讓我能幹掉一個壞蛋!」
在美國陸軍中,沒有多少士兵的戰鬥經驗比得上馬克斯·施奈德。作為著名的「達比的遊騎兵隊」(Darby’s Rangers)中的一員,他曾參與過北非、西西里島、薩萊諾和安齊奧的進攻行動,對敵人的作戰能力有充分的理解。
從離岸幾百碼的第5遊騎兵營的一艘登陸艇上,施奈德觀察到了那種作戰能力的體現,而其打擊對象則是在德軍堅固支撐點的正面搶灘登陸的那5艘第2 遊騎兵營的突擊登陸艇。據說他曾經脫口而出:「我不會在那片海灘上白白浪費我的遊騎兵營!」

位於奧馬哈海灘「白D」區的防波堤。第5遊騎兵營於上午7:50在該地區登陸,此後不久即開始沿著峭壁向上攀登。(照片由馬里蘭州國民警衛隊提供)

7時30分至8時的第一登陸波次
施奈德與英國的艇波指揮官進行了談話,並且兩人都同意,謹慎起見,應將第5遊騎兵營剩下的14艘突擊登陸艇的上岸地點再向東調整約半英里(約合800米)的距離。皇家海軍的軍官們使用手勢信號指揮各自波次的登陸艇向左轉向。事實證明,這是正確的做法。第5遊騎兵營藉助每波7艘突擊登陸艇的兩個波次,於上午7:50在奧馬哈海灘上陸,他們的登陸點與霍克斯的「石牆勇士」在約20 分鐘前上岸的地方非常接近。
在這個海灘區域,有15道長度均為55英尺(約合16.8米)、間距也為55英尺的防波堤,從位於高水位線處低矮的木製海堤向大海一側突出。幾年前,當地人用巨礪和木柱及木製欄杆建造完成了一系列防波堤,以防止海灘受到海水侵蝕。那些設法穿越海灘的遊騎兵們安全地潛伏在防波堤之間的凹處中,這裡很大程度上可以為他們擋住來自側翼的敵輕武器火力。但高射角的迫擊炮則完全不同,好在敵人尚未搞明白這一點。對遊騎兵來說,這將是一個讓他們喘口氣並思考他們下一步行動的好地方。

在峭壁下小憩的遊騎兵
赫伯特·愛潑斯坦(Herbert Epstein)技術軍士
遊騎兵「C」部隊,第5 遊騎兵營指揮連
在領頭的登陸艇上,我和施奈德中校肩並肩站著,清楚地看到了維耶維爾沖溝附近的A 連和B 連的情況。正是施奈德命令登陸艇編隊的指揮官向左轉並沿著與海灘平行的方向機動,直到他發現一個守軍干擾較小的地點。然後,他命令編隊指揮官迅速將我們送上岸。我一直覺得施奈德是奧馬哈海灘的無名英雄。對於我來說,他當然是英雄,我要讚美他,因為他的機智與果斷拯救了我和其他許多人的生命。
約翰·羅恩上尉
遊騎兵「C」部隊,第5 遊騎兵營,指揮連連長
海浪衝擊著我們,讓船左右搖擺、前後晃動、上下顛簸,難以控制地撞向德軍佈設的障礙物。我們撞上了一個桿狀障礙物,其上佈設有德制的餅狀地雷。糟糕—我們要完蛋了!但另一波浪潮搶先抓住了我們的船,並把我們推向左邊,我們有驚無險地躲過了那枚地雷,片刻之後,把其餘障礙物也拋在了身後。突然,舵手加大油門,我們的船猛地觸到水底。船首跳板降下,[ 少校理查德· ] 沙利文(RichardSullivan)往左側衝去。我第二個下船並選擇了右邊,我大聲喊:「總部!往這邊!」海水還沒有沒過我的靴子。我船的舵手做得很棒。10 碼(約合914 釐米)長的淺水區中充斥著帶來死亡的喧囂。你可以聽到子彈在身邊尖嘯……前方就是海堤。底下密密麻麻擠滿了人。他們無法挖掘掩體,因為構成海堤的岩石直徑足有6—8 英寸(約合15—20 釐米),而且還壘了很多層。我衝入海堤與防波堤之間的避難所時,回頭看到我手下的士兵們正紛紛衝過來,在我的左右兩邊臥倒。炮彈在水際邊緣落下,但是只有來自右側的輕武器火力才能打到海堤附近。屍體散落在海灘上,到處都是。
約翰·伯克(John Burke)下士
遊騎兵「C」部隊,第5 遊騎兵營A 連
我們俯臥在海灘邊的一道海堤上,其中有一個先前總是吹噓他會用刺刀刺死德國佬的人,現在卻異常安靜。有人向他喊道:「嘿,你要刺刀刺死多少德國佬?」他的答覆則是:「孩子,我希望我現在就能回到英格蘭!」

從英格蘭啟航前的遊騎兵們坐在LCA突擊登陸艇的船艙內
查爾斯·帕克中尉
遊騎兵「C」部隊,第5 遊騎兵營,A 連連長
我船舵手讓我們在[ 位於施奈德部隊的最左邊] 齊腰深的水中下船……由於施奈德的決定,我們在「白D」灘登陸時幾乎沒有任何傷亡。煙幕覆蓋了整個地區。這就意味著德國人不能針對我們傾瀉太多的直射火力。
約翰·羅恩上尉
遊騎兵「C」部隊,第5 遊騎兵營,指揮連連長
這是我們的隨軍牧師,萊西神父(Father Lacy)……他年紀挺大,約莫三十八九歲或四十歲出頭;個頭不高,不會超過5 英尺6 英寸(約合168 釐米);體型較胖,超重至少30 磅(約合13.6 千克);戴著厚厚的眼鏡……他被分配到我的船上,於是我就像之前我們進行舟艇訓練時那樣,對他本人和他的裝備進行了多次檢查。下次我看到他的時候,我正半跪在奧馬哈海灘後面的海堤旁邊,回頭去看我的突擊登陸艇,我手下的士兵仍在下船,並開始跑向我所在的海堤安全區。萊西神父在最後面。當一發德國炮彈擊中突擊登陸艇的扇形船尾時,他開船不到10 英尺(約合3 米)的距離……我看向別處,直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再次看到萊西神父。其他人看到了他,就像吟遊詩人一樣讚美他。萊西沒有像我們那樣不顧一切地穿過海灘。他停留在水際邊緣,將傷者拖離不斷上漲的潮水。他在安慰垂死者,並平靜地為死者祈禱……萊西神父留在了水際邊緣,做上帝選中他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