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受良,亞洲第一飛人,劉德華、張學友的大哥,他的人生才是真硬核

1997年6月1日,焦點對準中國黃河壺口,一次瘋狂的嘗試即將在這裡上演。

2架直升機航拍,鳳凰衛視出動頂尖團隊24小時拍攝。6萬多人堆滿大河兩岸,劉德華、張學友頂在人群前,睜大眼睛盯著一輛白色賽車呼嘯衝上跑道。

俯衝、飛躍、滑翔,賽車一瞬間跨越55米寬的黃河,一頭栽進對岸陸地。

汽車飛躍黃河

汽車飛躍黃河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新的吉尼斯世界記錄就此誕生,劉德華奔跑到賽車邊,一把拉開車門,緊緊抱住車手脖子。

他是柯受良,一個演藝圈到現在還不能忘記的人。

上世紀50年代的浙江寧波,漁民們過著漂泊海上的日子,在遠離大陸的漁山島上蓋了些窩棚落腳。

有戶姓柯的人家,挺著大肚的女主人即將臨盆,那天適逢農曆正月初九「天公生日」,子時剛過,島上響起劈里啪啦爆竹聲,濃煙和火光中,柯受良呱呱墜地。

附近漁民爭先上門,搶著懷抱小傢伙迭聲賀喜:「這孩子有福氣!」

有福的孩子沒給島民帶來好運,三年後戰爭的硝煙瀰漫浙江列島,漁山島內氣氛空前緊張,柯受良在父母的懷抱裡登上軍艦,小小窩棚在視線中漸行漸遠。

一家人在台灣臺東縣重拾舊業,小良跟著爸媽風吹日晒,學會一手漂亮的插魚絕活,盯上的海貨從不走空。

村裡人常見柯家小孩拎著一串海魚,咧著白牙皮膚黝黑,於是叫他「小黑」。

這個外號叫得響,與他不是讀書的料關係甚密,翹課帶著兄弟村頭巷尾找茬打架,出了名的「護小弟、下手黑」,「扛把子」的潛力很足。

多年後《古惑仔之猛龍過江》,柯受良用外號演三聯幫黑豹堂主,看過片子的人,忘不掉小黑死保表弟山雞,渾身是血硬抗十幾個混混的棍棒,狠砍內奸,到死圓睜雙眼絕不服輸的樣子。

電影還有個經典鏡頭,是柯受良帶著山雞見竹聯幫老大,騎著踏板摩托在山路上隨意壓彎。

一臺摩托車,徹底改變了少年小黑的人生

一臺摩托車,徹底改變了少年小黑的人生。

村裡醫生出門看病最怕看見他,只要跨上自家偉士摩托車,小黑便憑空出現在前踏板。醫生無奈黑臉立規矩:「搭車可以,你要敢碰把手,馬上下車走人。」

手癢難耐時正巧有個小販來村賣麵包,小黑眼饞他賣貨那輛機車,殷勤跟著小販挨家叫賣,兩人混熟之後,小販教他怎樣踩油門、剎車、離合器,如何換擋。

學摩托入了魔,小販不在小黑就拿腳踏車「練功」,一次載了四五個兄弟,從佈滿石頭的山坡向下俯衝,速度太猛人一個個從腳踏車上甩出去,只有柯受良剎不住下不了車,一下子撞上礁石碰斷了腿。

養好傷沒多久,小販把機車連麵包一塊扔給小黑,小黑把油門踩到底,看著街邊景物快速倒退,徹底淪陷在速度帶來的快感。

小販掏出煙點上火,得意收個免費帶貨小弟,他沒有料到,遠處啦飛馳的鄉下少年,靠自己教的騎摩托本事,將闖出不敢想象的未來。

跟兄弟相處的日子,除了飆車和打架,還有抱著吉他唱少年心,柯受良一邊聽歌一邊學著撥弄琴絃,時間飛快流逝到了16歲。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小小漁村容納不下野心,他懷揣母親給的500塊去了台北打工。

沒經驗沒靠山,為人又拽嗓門又大,老闆和工友看不慣鄉下來的楞頭青,沒幹幾天就讓他滾蛋,柯受良在輾轉和冷眼中才體會,自己在鋼筋大樓和霓虹燈下的渺小。

一天,柯受良在報紙上發現「星光電影公司」招考演員的廣告,他想起自己會彈幾首曲子算是跟演藝有關,覺得可以去試一試。

大專畢業是招考先決條件,面試時不等考官詢問,坦白初中都沒有畢業,考官們相顧莞爾,決定給誠實少年機會,柯受良稀裡糊塗連過五關入選。

柯受良學的是「武行」,專演被人砍死的龍套,一上場就被斃命,他滿臉是血躺在地上,眯著眼睛偷看主角表演,琢磨多學點東西。

漸漸他發現,靠幾個鏡頭太難出頭,必須有個絕招,才能在行當裡立足。

當「死人」的一點收入,柯受良全部拿來買了輛機車,憑著膽子大,高空跳臺、高速撞牆信手就來。

柯受良摩托車特技畫面

柯受良摩托車特技畫面

1975年,柯受良參加台灣摩托車障礙賽拿下冠軍,能演能飛還有獎,這個硬茬開始在演藝圈嶄露頭角。

80年代邵氏嘉禾雙雄爭霸電影市場,新藝城孤注一擲600萬,給曾志偉拍《最佳拍檔》破局。

電影為了賣座,設計了很多危險動作,其中最難的是許冠傑演的神偷騎摩托,衝破三樓玻璃窗墜地的鏡頭,他找遍香港,還聯繫好萊塢特技演員,沒人接替身合同。

特技圈聚會談到這件事:「不死也要殘廢」。

曾志偉抱著最後希望,託人到台灣找柯受良來港面談,柯受良看了劇本不說話,轉身回臺悶在訓練場待了7天,正當曾志偉準備放棄時,接到台灣來電:「我能做」。

拍攝那天,曾志偉親手給柯受良穿上防火內衣,叫來救護車待命,只見摩托車瞬間加速到150碼,從大廈裡破洞而出,玻璃渣還在漫天飛舞,車手已經落地後再次凌空,飛翔五秒最後撞進大海。

電影上映後狂攬2600萬成為年度冠軍,為了看柯受良飛車,影迷衝擊影院搶票,嘉禾同期上映的《龍少爺》慘敗,靠玩命成名的成龍很不服氣,決定找柯受良「試試水」。

結果令圈內大吃一驚:「黑龍鬥」沒打起來,柯受良還走馬上任成家班動作指導。

在南斯拉夫拍《龍兄虎弟》,有個動作沒人敢出頭,當地報紙刊出報道嘲笑,大意是華人要飛過一條六車道的高速公路,他們根本在做夢。

當指導的柯受良把外套一甩,鑽進麵包車一躍飛過公路橋,相當於從二十五樓高度跳下。

成龍望著變形的麵包車驚呆了,瘋了似得從車裡拖出柯受良,自此做大哥的人喊柯受良「大哥」,後面拍《快餐車》不管大哥來不來,指導費倒是第一時間打過去。

這種拼命幫朋友的義氣,讓柯受良結下很多過命交情,可他身上直來直去的江湖氣,有的時候也讓身邊人愛恨交加。

拍《富貴兵團》《賭神》的時候,27歲的華仔還沒封天王,片場有些老資格不買他的賬,有意無意的刁難讓柯受良忿忿不平,挺著胸膛衝過去理論。

老資格見他那張黑臉趕緊走開,柯受良兀自揮著胳膊喊:「有事衝著我來!」

劉德華幫人不少,幫過他的人寥寥,他一下子記住這張黑臉,二人之間的兄弟情就此結下。

可柯受良直來直去慣了,即便是最好的兄弟,有時候脾氣上來也不給面子。

1990年王晶開拍《賭俠》,定的主演是劉德華和周星馳,還專門請來柯受良捧一捧新人。

那時周星馳靠《一本漫畫走天涯》躥紅,無厘頭表演票房爆炸但爭議很大,在業內看來周星馳是個類型演員,不會走太遠。

已經算大咖的柯受良,認為給類型演員當綠葉掉價,逼著王晶改劇本,不然回台灣。

劉德華左右為難,夾在中間想做和事佬,怎麼勸說柯受良沒用。

坊間傳說周星馳約柯受良到一個操場,柯受良仰著鼻孔問幹嘛,周星馳說比試一下,如果贏了自己主動辭演。

據說兩人過了五招擒拿手後,搭著肩膀一起吃宵夜喝啤酒,第二天酒醒一塊找王晶背臺詞。

不打不相識,周星馳拍《逃學威龍2》專程請柯受良出演,片子上映後兩個鏡頭流傳至今,其中一個就是柯受良胸口碎「電話簿」。

逃學威龍畫面

《逃學威龍》畫面

這場戲原本劇本沒寫,開機前導演陳嘉上覺得缺點什麼,琢磨加點嚴刑逼供笑料。

陳嘉上夥同周星馳和吳孟達,密謀用書本墊在柯受良胸口逼供,可開拍的時候,哪裡都翻不到準備的道具,情急之下陳嘉上只好把口袋裡迷你電話簿扔給周星馳。

柯受良還在納悶,周星馳按住自己胳膊,還在胸口比劃個電話簿要演哪一場,當看見吳孟達掄起錘子要砸,條件反射一記重腳,可憐阿達被踹倒足足滾了三圈。

片場所有人笑出眼淚,這個劇情也完美銜接起,後續「重案組之虎」吳孟達軟飯硬吃女局長的另一經典鏡頭。

逃學威龍經典鏡頭

《逃學威龍》經典鏡頭

被動出彩的柯受良,得意自己搞笑天賦不差,拉周星馳導演了《咖哩辣椒》,接著又請梁朝偉和張學友拍了《正牌韋小寶之奉旨勾女》《亞飛與亞基》,片子笑果挺好,加上業內朋友賣力宣傳,票房口碑雙贏。

整個90年代,港臺藝人活的最灑脫的莫過柯受良,騎摩托、演角色、導電影,要什麼來什麼,做什麼有什麼,他把一切歸功朋友幫忙,狂歡爛醉長歌行,地當鋪蓋天做被。

1998年,劉德華跟吳宗憲錄《笨小孩》,喝醉了的柯受良招呼都沒打,直接鑽進錄音棚裡跟他們聊天,鬧著找麥一起唱。

柯受良與劉德華 吳宗憲

柯受良與劉德華 吳宗憲

柯受良一開嗓,劉德華和吳宗憲面面相覷,那種野蠻生長的粗糲味道與歌詞不謀而合,把歌曲要表達的情感拔了幾個高度,可沒等兩人繼續尋味,歌聲戛然而止,原來他已經趴在沙發呼呼大睡。

事後柯受良腸子悔青了,劉德華逼著他進組唱《笨小孩》,發專輯不比做電影,枯燥的看譜、練歌和通告,把他一點耐心磨個光。

一次發佈會要趕早錄播,劉德華叫柯受良起床,門沒喊開聲音傳出來:「我說不來就不來」。

劉德華和吳宗憲對著記者苦笑:小黑不來是一種「巨星行為」。

哪怕兩次不給劉天王面子,劉德華也沒往心裡去,他覺得柯受良率真難得,那把歲月沉澱過的聲音不能浪費,推薦李安修給他寫了《大哥》。

這首歌柯受良唱得很用心,「只恨自己愛冒險,強扮英雄的無畏」,人們所見他臺上風光,誰能聽清用命換來的掌聲。

二十多年來,很多歌手嘗試翻唱這首歌無一成功,誰也唱不出來歌裡看淡生死的情懷。

1997年前,有個國外的特技師與中國聯繫,策劃飛躍長城和黃河,揚言製造新的吉尼斯世界紀錄。柯受良聞訊拍案而起:「不能讓洋人搶在我們前頭」。

少小離家老大回,儘管故土早在記憶裡模糊,柯受良甘願奉獻所有熱血。

沒贊助沒支持,柯受良涎著臉跟老婆宋麗華商量,宋麗華覺得他喝多了上頭,一把年紀了沒事找死,柯受良氣得哇哇叫:「哪能讓鬼佬第一個飛過去?」

老婆被逗得直捂嘴,然後把新加坡的房產賣掉,幾百萬全部打給丈夫,萬沒料到柯受良拿著錢「不務正業」。

在壺口考察時,柯受良發現附近的亭子小學只有六間破窯洞,當即拿錢新修校舍,當地為了感謝他,把校名成改成「飛越小學」。

因為資金問題計劃近乎夭折,團隊從20餘人銳減到3人,柯受良打了個電話給張學友,想說借錢卻支支吾吾出不了口。

張學友猜到來意,直截了當:「先拿50萬,不夠再說」。

千金散盡飛躍黃河後,柯受良代表的冒險精神,已然成為一種精神圖騰,兩岸三地無人不知「亞洲飛人」,當年的《快樂大本營》能成為國內綜藝榜首,與請來柯受良站臺功不可沒。

柯受良出演快樂大本營

柯受良出演《快樂大本營》

2002年,年近半百的柯受良挑戰布達拉宮廣場,遭遇意外頸部受損,團隊要求立即下高原治療,可他嘿嘿笑著說賠不起錢,接著參加西藏到尼泊爾拉力賽,身體反應愈發嚴重,甚至出現短暫昏迷。

從西藏回來,醫生告誡他必須靜養,他趁著空閒叫上三五老友,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根本沒把醫囑放在心裡。

次年,五十歲的柯受良因為哮喘發作在上海逝世,留下的只有房子的按歇。

他的葬禮上,港臺有頭有臉的藝人悉數到場,劉德華、張學友、曾志偉們,望著孤苦無助的宋麗華和三個兒女,淚作雨下。

柯受良葬禮
柯受良葬禮

柯受良葬禮

他們湊了一筆錢交給家屬,先渡過支出殯儀費的難關,後面又製作了紀念演唱會和電視劇,將所得收入如數打給宋麗華。

歲月如白駒過隙,這個世界似乎擦去了他來過的痕跡,2016年柯有倫的婚禮上,大半個演藝界的人到場祝賀,每個人欣慰看著那張黝黑的臉,不由想到他的父親柯受良,如果他還在,此刻一定端著酒杯大快朵頤。

柯有倫婚禮合影

柯有倫婚禮合影

緬懷柯受良固然是一種情分,人們更多懷念他身上的冒險精神,以及這精神代表著的那個黃金時代。

韓寒的《四海》裡,沈騰飾演的「吳仁騰」,人生最高光是擔任柯受良飛越車隊的翻譯,劉昊然飾演的「吳仁耀」,在影片最後騎著摩托車飛躍珠江,在拋物線最高點,夜空滿是綻放的煙花。

電影四海摩托特技畫面

電影《四海》摩托特技畫面

這一切經典鏡頭的背後,都是在向「柯受良」這個偉大的名字致敬。

沒有人可以忘記他,正如不能忘卻他代表的那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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