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葦,一滴眼淚,兩個女人,七十年代的浪漫和理想

著名歌手孟庭葦,最近做了兩件事,錄製了新歌《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參加了在台北流行音樂中心舉辦的「三毛與我的那些事」紀念活動。說是兩件事,其實很有內在的關聯。

正在錄歌的孟庭葦

正在錄歌的孟庭葦

「三毛與我的那些事」紀念活動現場

「三毛與我的那些事」紀念活動現場

先說說孟庭葦和三毛的緣分。

先說說孟庭葦和三毛的緣分

孟庭葦出生時,三毛正在歐洲遊學,孟庭葦的少女時代,三毛定居西撒哈拉,並且開始寫作。

1976年,三毛出版了第一部散文作品《撒哈拉的故事》,此後幾年,她的《哭泣的駱駝》《稻草人手記》《溫柔的夜》陸續出版。

年輕時的三毛

年輕時的三毛

1979年,三毛的丈夫荷西意外去世,1980年,三毛回台北定居,之後,又出版了《夢裡花落知多少》和《萬水千山走遍》,並且在1990年,擔任電影《滾滾紅塵》的編劇,以張愛玲故事為藍本,寫下一段亂世兒女情。

三毛與荷西

三毛與荷西

1991年1月4日,三毛去世。

孟庭葦的少女時代,正是三毛的黃金時代。

七十年代,三毛開始她的人生,在她出走、留學、結婚、並開始寫作撒哈拉故事的時候,台灣青年,也正在經歷著與三毛相似的人生,幾乎同頻同步。

三毛

三毛

七十年代,台灣青年開始匯入留學潮,他們或者離開故鄉,或者出走又歸來,帶來了新的視角和新的感受以及全新的創作活力,整個七十年代,鄉土文學繁盛,愛情文藝片大行其道,「民歌運動」崛起,很多華語作家、歌手、導演和演員的起跑點,就是七十年代。

走向世界,擁抱世界,是這個時代的主題。

三毛

三毛

三毛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和每種文藝潮流都產生了奇妙的關聯。她在全世界遊走,她成為台灣文藝的中堅力量,她和白先勇、林懷民、潘越雲、齊豫有交集,她把加西亞·馬爾克斯、索忍尼辛推廣給了更多的華人讀者,也讓更多人知道了《小王子》《珍妮的肖像》和《希臘人左巴》這些現象級作品。

三毛、齊豫、潘越雲(從左至右)

三毛、齊豫、潘越雲(從左至右)

而在八九十年代,她結束了流浪,定居台北,繼續創作,也開始了一段教學生活,更加近距離地影響著青少年,併成為一代中國青少年的文藝啟蒙和時代記憶。

三毛、秦漢、林青霞(從左至右)

三毛、秦漢、林青霞(從左至右)

那個年代,流行紙筆交流,人和人之間的各種關係裡,還有一種叫「筆友」,類似今天的網友,但比網友更深刻和牢固。

三毛成了一代青年人的共同「筆友」,讀者給她寫信,她給讀者回信,讀者回信之後,她還繼續回信,雪球越滾越大。

與此同時,她還深入校園開講座和演講。1982年,又在文化大學任教職,開設「小說創作」「散文習作」兩門課程,又用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和學生交流,跟隨他們的成長。

三毛給學生講課

三毛給學生講課

在《送你一匹馬》這本書裡,有一篇題為《不覺碧山暮,但聞萬壑松》的文章後面,有一篇《學期作業報告》,是她和學生交流過程的真實展現。從那篇文章,我們可以看出,她批改作業,可以細緻到什麼程度,而且是帶著她全部的熱情、世界觀、人格力量在做這件事,她的確是把影響青年人,當做一件重大而又慎重的事情來做。

而這段經歷和感受,又被她寫進了《夢田》的歌詞之中:

每個人心裡一畝一畝田

每個人心裡一個一個夢

一顆呀一顆種子

是我心裡的一畝田

每個人心裡一畝一畝田

每個人心裡一個一個夢

一顆呀一顆種子

是我心裡的一畝田

用它來種什麼

用它來種什麼

種桃種李種春風

用它來種什麼

用它來種什麼

種桃種李種春風

開盡梨花春又來

孟庭葦就是在這段時間,讀到了三毛的書,也見到了三毛本人,而且也被三毛影響著。

在12月16日的「三毛與我的那些事」活動中,孟庭葦說起了她在少女時期見到三毛的經歷。三毛到她就讀的學校演講,孟庭葦看完演講之後,不顧學校的規定,直奔演講後臺找三毛要簽名。

孟庭葦在活動現場(中)

孟庭葦在活動現場(中)

在三毛離開前,工作人員請三毛給現場的同學一句話,三毛說:「是你的就是你的。」話音一落,就轉身離去,給在場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孟庭葦和三毛的緣分不止於此。

孟庭葦和三毛的緣分不止於此

後來,她成為職業歌手,紅遍華人世界,但我們從她的歌裡,總能聽出一種只屬於七十年代的浪漫。她的歌裡,總有自然景象。

「你看,你看,月亮的臉偷偷地在改變」,「冬季到台北來看雨,夢是唯一行李」,「誰的眼淚在飛,是不是流星的眼淚」,「一個愛上浪漫的人,前生是對彩蝶的化身,喜歡花前月下的氣氛,流連忘返海邊的黃昏」,「站在摩天大樓的頂上,隔著靜靜玻璃窗,外面下著雨,卻沒聲沒響」,「但願我能夠哼著吉普賽的歌,瀟灑看日出日落,不眷戀彩雲一朵」,「紅紅的花開滿了木棉道,長長的街好像在燃燒」,「小河流我願陪在你身旁,聽唱永恆的歌聲,讓我在回憶中尋找往日那戴著蝴蝶花的小女孩」,「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朵雨做的雲」,「你聽海是不是在笑,笑有人天真得不得了」,「風吹雲,雲在動,不下雨就出太陽吧」。

而她在1996年推出的那張《心言手語》,更是一張自然風格的專輯,雖然沒有以「概念專輯」為宣傳點,但卻嚴格遵循概念專輯的做法,整個專輯的選曲、編曲巧妙融入九十年代最流行的New age風格,有異世界之感,並加入大量來自現實中的音效,例如鳥叫聲、火車行走聲以及球場歡呼聲,又用了很多帶有異域色彩的音樂元素,例如蘇格蘭風笛,蒙古語歌謠等等。

專輯文案和裝幀設計,也都有一種新世界之感,加上孟庭葦清澈又溫潤的聲音,塑造出一個行走在世界各處,捕捉心靈波動的新女性的形象。

心言手語專輯封面

《心言手語》專輯封面

如果三毛聽到這張專輯,應該會很喜歡。

與此同時,孟庭葦也在全世界旅行,留下了無數精美的影像,讓我們對那個更為廣闊的世界,產生了無邊遐想。

而孟庭葦之後的生活,也都沿襲和保留了七十年代的某種浪漫和理想氣質。九十年代過去之後,很多歌手紛紛轉型,文藝青年變成唱跳偶像,民歌流行風格的歌手轉向搞怪另類風格,但孟庭葦的歌與人生,都依然保持了恬淡和自然。

孟庭葦微博圖片

孟庭葦微博圖片

她不演電影電視劇,儘管她接受到大量的邀約,她不上綜藝節目,她唱佛歌,她開通自媒體,也是為了提醒節氣,以及讀詩讀文,她開直播,也是以對話和聊天為主。

孟庭葦微博截圖
孟庭葦微博截圖

孟庭葦微博截圖

「文藝青年」在今天,似乎是個帶有貶損意味的詞語,但當一個成名成家,嵌入幾代人的記憶的人,依然像個「文藝青年」的時候,這個稱呼,卻又變成褒獎。某種自然而然的堅持,某種「我只為我的心」的恬淡,某種理想,某種浪漫。

孟庭葦和三毛,都是文藝青年。

所以,孟庭葦和三毛,能繼續發生聯繫,就成為自然而然的事。

兩年前,孟庭葦和三毛的侄女陳天慈,因為三毛的生日會連線進而相識,孟庭葦的「三毛迷」身份逐漸為人所知,這場「三毛與我的那些事」活動,自然也有她出現。

座談會由黃韻玲開場,她分享了三毛經典作品,專輯《回聲》的製作故事。

當年的黃韻玲,還是滾石的儲備歌手,卻被選為《回聲》專輯中,那首由三毛作詞、翁孝良作曲的《夢田》的協力製作,要為這首歌編寫和聲。聽到這個訊息,她的第一反應是「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我有這個機會,會不會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去做。」

回聲專輯封面

《回聲》專輯封面

「在錄音時,音樂本科出身的黃韻玲認真的寫好五線譜,卻沒想到齊豫和潘越雲的視譜習慣是數字簡譜,最後靠著黃韻玲站在她們中間才順利完成錄音,成為意外的插曲。而黃韻玲也透露,收錄〈夢田〉的專輯《回聲》是台灣第一張自制的CD作品,在當時只有卡帶和黑膠的年代別具意義。」

回聲專輯封面

《回聲》專輯封面

這張專輯,也成為八十年代的經典作品,在《台灣流行音樂200:最佳專輯(1975-2005)》中位列第11名。

活動現場,黃韻玲唱了這首歌,以及三毛作詞、李泰祥作曲的《一條日光大道》。

也是在這場活動中,著名電影製片人以及前北藝大電影所所長、前金馬獎主席焦雄屏,評述了三毛編劇的《滾滾紅塵》;曾舉辦《三毛,1976》攝影展的攝影家謝春德,則分享了當年拍攝三毛的一些往事。

知名作家蔡詩萍則從文學角度,講述了三毛的意義,並且認為,「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三毛十分優秀地與體制對抗,也因此造就了她傳奇的一生。」

活動現場合影

活動現場合影

這些追憶與講述,足以讓我們重溫七八十年代的浪漫與風華。

有了這一系列背景,我們也就能理解,孟庭葦為什麼會喜歡《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這首歌,並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和內地的上海星外星唱片公司,以及內地的音樂人合作,推出這首新歌。

而且,這首歌的題材,也是她從沒有涉及過的,歌唱賽里木湖,歌唱哈薩克的傳說,歌唱邊疆的悽美愛情故事。

因為,這首歌裡,有一個寬闊的世界,有一個旅行的召喚,有一個遠方的邀約,有一個七八十年代的浪漫靈魂。

《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這首歌,和一次旅行有關。

2022年2月底,上海星外星唱片的芮文斌先生,和新疆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宣傳部門,組織了一次採風旅行,邀請了國內的著名音樂人和詞曲作家,去賽里木湖、溫泉縣、精河縣,去體驗很少有人體驗的冬天的新疆、冬天的賽里木湖,聆聽當地藝人的演奏和歌唱,挖掘當地的神話和傳說。

賽里木湖美景
賽里木湖美景

賽里木湖美景

在採風旅行中間,採風旅行團的成員之一,著名音樂人胡梅雄,突然有了靈感,寫下一首歌詞,並且在微醉的狀態下念給大家聽,得到大家的一致讚美。回到上海後,他完成了這首歌的譜曲和小樣製作,並把這首歌交給了芮文斌先生。

你看 有個少年 正從賽里木湖經過

他曾在 鋼筋水泥的城市中漂泊

眼神中蔚藍的憂鬱

還孤單的席地而坐

就像賽里木湖水的顏色

那是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

雪山默默凝結誰和誰的心碎

那個太憂鬱的少年

遇到像雲朵的天鵝

想在她的眼中找到線索

那是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

浩瀚星河在為誰和誰而閃爍

那個太憂鬱的少年

愛上像雲朵的天鵝

想要永遠定格她的美

那是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

藍色的冰封存誰和誰的寂寞

那個太憂鬱的少年

遇到像雲朵的天鵝

他在她的眼中找到星河

那是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

少年心甘情願為她跋山涉水

那個太憂鬱的少年

愛上像雲朵的天鵝

在彼此的眼中找到星河

突然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

突然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

當然這次採風並不只誕生了這一首歌,這一趟旅行,催生出了七十多首歌詞,其中的十幾首,經過譜曲和編曲製作,邀請各路歌手試唱和演唱之後,已經陸續推出。

《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是最後開始製作的。

賽里木湖美景

賽里木湖美景

因為,博州的宣傳部門,作為專輯的出品方希望聽到的是一個「孟庭葦那樣的聲音」,但這樣的聲音並不好找。

芮文斌先生突發奇想,既然需要一個像孟庭葦那樣的聲音,那麼,為什麼不能是她本人來唱呢?

這似乎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她本人目前不在內地,她也沒有和內地唱片公司以這種形式合作過,更沒有唱過這種題材和風格的歌。

孟庭葦微博圖片

孟庭葦微博圖片

但,不妨一試。因為,孟庭葦是有信仰的人,即便拒絕別人,也不會拒絕得讓人難堪吧。

一個月前,上海星外星唱片的芮文斌先生,通過孟庭葦老師的經紀人曾冠淞與孟老師接觸,希望她能演唱這首《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孟庭葦在聽了小樣,聽了胡梅雄老師的歌曲闡述後,欣然應允,並且做了大量功課,去了解新疆,了解賽里木湖,了解這首歌背後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個美麗的哈薩克姑娘,愛上了一個家境貧窮的青年,但是因為姑娘的父母嫌棄青年貧窮,一直不答應他們結婚,最後這對戀人私奔出走。私奔途中,姑娘的家人一直派人追趕,來到一處湖泊時,已經無路可走,最後兩人相擁跳下湖泊殉情而死!原本不大的湖泊瞬間變大數倍,深不見底,據說是他們的淚水化成了湖水,兩人也變成天鵝,遊弋在湖中相親相愛永不分離。為了紀念這對戀人的不離不棄,這座湖也被稱為賽里木湖。

若干年後,一隻高貴的天鵝穿越西伯利亞的寒流來到賽里木湖,一個俊朗的少年也離開鋼筋水泥的城市來到這裡,當憂鬱的少年看到孤單的天鵝,發覺自己愛上了天鵝,而天鵝也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在確認彼此相愛的那一刻,他們突然明白,經過多少次的轉世輪迴,他們終於又可以在一起了,他們正是那一對曾經在賽里木湖殉情的戀人。

孟庭葦微博截圖

孟庭葦微博截圖

上海星外星唱片公司的芮文斌,也以精心製作來應對這一番盛情,歌曲先後做了幾次調整,反覆修改和混音,最後成為大家即將要聽到的樣子。

這首歌,也將成為孟庭葦在《祈禱》《出入》之後,推出的又一首新歌。孟庭葦在微博上公佈了這個訊息之後,無數歌迷為之歡呼。

如今《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已經正式上線,足以證明我們的等待是值得的。

也期待孟庭葦繼續歌唱,繼續浪漫,繼續鑄造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浪漫靈魂,為剛剛經歷了疫情消磨,以及還將經歷未知的一切的我們,帶來遠方的召喚,賽里木湖的爛漫,對未來有所期盼,有所等待。

並且在適當的時候,投身目所能及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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