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
梅豔芳宣佈,本屆榮譽獎項頒給剛剛離世的陳百強和黃家駒。
全場起身合唱了《一生何求》《深愛著你》和《光輝歲月》《海闊天空》堪稱時代經典。
93頒獎禮,梅豔芳呼籲全場起身大合唱
彼時的香港樂壇,前有羅文、葉倩文、張國榮,後有王菲、彭羚、吳奇隆、許志安。
最活躍的肯定非「四大天王」莫屬,就連演了好幾年電影的梁朝偉都拿了個「最受歡迎國語歌銀獎」。
李克勤在開場時卻只是跟在杜德偉後頭唱了兩句歌詞便匆忙下臺。
觀眾連他穿的什麼顏色的禮服都沒看清。
李克勤開場唱《回首》
很顯然,那個時代真沒李克勤什麼事兒。
他知道,努力並不是「功成名就」的必要條件,總還有個叫「運氣」的東西從中作祟。
但你不能一直等著屬於自己的時代主動找上門。
你得想辦法去創造才行。
事業於他,總是強扭的瓜不甜
李克勤曾一直覺得自己會成為職業足球運動員。
唱歌對他來說只是個愛好而已,偶爾在學校裡參加個慶典什麼的,得到同學老師的讚賞就挺滿足了。
是18歲那年的失敗改變了這一切。
李克勤舊照
1985年,香港第四屆新秀歌唱比賽誠邀各界有才之士。
李克勤果斷報了名。
然而一曲《愛的根源》唱罷竟然連前三都沒拿到。
「一定是有黑幕!」
年輕的他對這個結果相當失望,畢竟自己在學校裡從沒吃過唱歌的虧。
現在回看當年的參賽人員,杜德偉、蘇永康、周慧敏、草蜢,這可都是後來樂壇響噹噹的人物。
所以說這場失敗,其實也不算太委屈。
李克勤舊照
重回學校讀書,最高興的是父母和老師,唱歌當偶像,一直都不是他們心中所謂的「正途」。
然而,就在他準備去國外留學前的幾個月,周慧敏打來電話,喊他去參加第二屆全港十九區業餘歌唱比賽。
「我決定參加,你有興趣嗎?」
這話讓李克勤內心的不甘再次被喚醒。
周慧敏&李克勤
他想著不如就在出國前再試一把,全當是遊戲,給自己留下點兒回憶也挺好。
這回李克勤選了首當下火遍全港的《霧之戀》,只為向偶像譚詠麟致敬,卻不想一下拿到冠軍。
還真應了歌裡的那句:像霧裡,面前幻化不定。
這人生啊,有時就是吃軟不吃硬。
李克勤《霧之戀》奪冠,首屆冠軍為張學友
比賽結束,李克勤拿到了寶麗金唱片的簽約合同,成為一名職業歌手。
次年,他發行首張同名唱片《李克勤》,裡面收錄了名為《理想的開始》的歌,由李克勤自己填詞:
今天一切為理想
他朝一切沒法想象
只管跟你高聲唱
讓我以後 讓我以後
目標依舊 目標依舊
照我志向去走
既然選擇了,總得拼盡全力才知道究竟合不合適。
這就是李克勤彼時發自內心的想法。
李克勤寫真
然而唱片賣的不好,李克勤難掩失落。
就在這時有好訊息找上門:日本殿堂級歌姬河合奈保子的《ハーフムーン・セレナーデ》歸他了。
河合奈保子現場彈唱日文原版
其實剛進公司的時候李克勤很喜歡這首歌,但被告知正被關正傑所用,他不好跟前輩爭便就此作罷。
這下機會終於來了。
他趕緊把這首歌重新改編,邀請向雪懷填詞。
一首傳唱至今的《夜半小夜曲》大功告成。
可惜的是,《夜半小夜曲》當年也沒火起來。
李克勤還只是個默默無名的新人。
這時TVB找到他,邀請他出演青春偶像劇《不再少年時》。
《不再少年時》劇照
隨著劇集的熱播,他演唱的同名主題曲也受到了廣泛關注。
公司看準時機發行專輯《夏日之神話》。
收錄了電視劇的主題曲、插曲以及李克勤和女主羅明珠合唱的《一對小天使》,約等於「電視劇原聲大碟」。
這波熱點蹭的不錯,李克勤逐漸有了名氣。
《不再年少時》過後,他又接到《藍月亮》劇組邀約,演唱主題曲《一生不變》,並且拿到人生中第一個十大勁歌金曲獎。
隨之而來的讚美聲滔滔不絕。
「你紅了之後的那段時間,就沒人說你不好的。」
後來李克勤回憶起自己成名後飄飄然的日子,倒是顯得很隨意。
媒體曾炒作說是因為他太過自傲,才使得自己遭「雪藏」,而同公司的郭富城被力捧為「四大天王」。
他也不怎麼解釋。
只是很體諒彼時的自己。
年輕,誰沒有被名利衝昏過頭腦覺得自己戰無不勝的時候呢?
特別是在經歷了那麼多次毫無成果的努力之後。
幸好他有個亦父亦友的偶像在身邊,時刻提醒他要在洪流中守住自己。
譚詠麟對李克勤來說,太重要了。
初見偶像的奇葩小子
譚詠麟五零年生人。
七十年代組建溫拿樂隊與香港樂壇傳奇許冠傑一爭天下,八十年代又跟張國榮來了場「譚張爭霸」、平分秋色。
1987年十大勁歌金曲上的譚詠麟
李克勤讀書那會兒最迷譚詠麟,臥室裡都是偶像的海報。
後來簽了寶麗金還沒發片的日子,李克勤偶爾會跑到健身房打發時間。
有一回就剛好遇到了舉鐵中的譚詠麟。
「Alan,我是李克勤,我想知道今年勁歌金曲上你會拿幾個獎?」
譚詠麟一下有點兒楞,他從沒見過這麼直接的年輕人。
「大概《愛情陷阱》會拿獎吧,其他的我也說不清。」
雖然心存疑慮,譚詠麟還是認真回答了眼前這個莽撞小子。
這場無厘頭的對話,就是倆人的初相識。
李克勤&譚詠麟
「開始時他是我偶像,後來成為同事、拍檔,有時候他又像我的爸爸。」
李克勤是這麼總結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他經常會在早上八點接到譚詠麟的電話。
譚詠麟會就李克勤頭一天晚上在綜藝採訪或音樂現場的造型表現,提出自己的意見。
還曾在公開場合欽點李克勤是自己的接班人。
然而,他從沒想過這樣一句不起眼的誇讚,會讓自己內疚十幾年。
揮之不去的「第五天王」
時間轉眼到了九十年代。
張國榮暫別歌壇,陳百強、黃家駒相繼離世,譚詠麟也老早就宣佈不再參加任何比賽性質的音樂節目。
但樂壇對故人的懷念向來都是有限的。
很快張學友、劉德華、黎明、郭富城以及王菲、林憶蓮等人逐漸佔據市場主流,開啟了又一個蓬勃發展的新時代。
眾星合影珍貴舊照
其中1992年最值得一提。
剛拿下港姐冠軍的袁詠儀跟李克勤搭拍攝電視劇《他來自天堂》,講的是關於「天使被人造衛星撞落人間」的奇幻故事。
李克勤&袁詠儀《他來自天堂》劇照
導演李豔芳給李克勤下了個死命令:一定要在劇集拍完前寫出主題曲。
李克勤只能照做,每天拍完戲後累得半死還得躲在車裡創作。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天。
那日他寫到早上七八點,太陽都升到半空了。
眼看著同組的藝人和工作人員睡飽了精神飽滿地回到片場,只有他大腦混沌、眼睛都睜不開。
「我就覺得,我的命運怎麼就那麼痛苦呢?所以我就寫了《紅日》。」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
命運就算曲折離奇
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別流淚心酸 更不應捨棄
我願能一生永遠陪伴你
在後來的日子裡,李克勤經常會在演唱會中間突然唱起《紅日》。
那是他給自己疲憊、低落、自我懷疑之時的鼓勵。
李克勤演唱會
《紅日》成了現如今KTV必備金曲,人人都會跟著哼上兩句。
可它的命運卻跟《夜半小夜曲》一樣,在十大勁歌金曲頒獎禮中「不配有姓名」。
因為那正值「四大天王」誕生的元年。
這是香港「演唱會之父」稱號的張耀榮給彼時最受歡迎的男歌手的統稱,得到了廣大市民的認同並沿用至今。
次年,李克勤轉投星光唱片。
在年末的頒獎禮上,主持人將「最受歡迎男歌手」的五位候選人請上臺,分別是李克勤、郭富城、張學友、黎明、劉德華。
經過一番激烈角逐,李克勤最終獲得最受歡迎男歌手第五名。
1993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頒獎禮
彼時的他站在當紅的「四大天王」身邊,多少顯得有些暗淡。
李克勤「第五天王」的稱號也從此揮之不去。
念念不忘的,必有迴響
1995年,李克勤第二次在香港紅館舉辦個人演唱會,合計10場,票房欠佳。
基本每場都得空著幾千個座位,最差的時候甚至只有一半上座率。
「哪怕只有一個觀眾也要盡全力去唱。」
這樣的大道理,李克勤不是不懂。
但當你真的面對空場的時候,再想起兩年前首場演唱會的輝煌,心裡真的很難調節。
就在他咬牙又唱完一首歌之後,譚詠麟現身了。
譚詠麟特意在工作前抽空跑來看看李克勤的狀況。
那天坐在後臺樓梯上,偶像拍拍他的肩說:
「今天晚上那個場面當然不好看,所以在未來的時間你要更加努力,要對所有今天晚上沒來的朋友證明,你是可以唱的,希望他們下次再來。」
這鼓勵,李克勤記了半輩子。
上排右數:李克勤、譚詠麟
客觀來講,論人氣、唱功、創作能力他一點兒也不差。
可就是在頒獎禮的陪跑觀眾席上一坐就是整個九十年代。
碰到這種事兒,擱誰都不甘心。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藏起自己對「最受歡迎男歌手」的渴望。
隨後李克勤更加努力工作,發行專輯《當找到你》《尋最.克勤》受到觀眾喜愛;
幫好友周慧敏填詞《最愛》成為經典;
還擔任了TVB世界盃的主持人並創作歌曲《球迷奇遇記》廣為傳唱。
98世界盃英格蘭vs阿根廷賽後評述
1999年,他回到收購了老東家寶麗金的環球唱片,推出新歌加精選輯《一年半載》,並翻出過去的滄海遺珠重新編曲。
至真至深的感情一下打動了聽眾。
《月半小夜曲》以全管絃樂的方式加入歌劇風格尤為驚豔,與偶像譚詠麟無伴奏合唱的《紅日》更極具新意。
不難看出,李克勤為了自己的「執念」沒少下功夫。
這回作品終於火了。
他的名氣也跟著越來越大。
關漢卿在《一枝花·不伏老》中有一句話特適合李克勤:
「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
在樂壇混如果沒有運氣,就得有股倔強勁兒才行。
只要你守得住,必有云開日出
千禧年後的樂壇瞬息萬變。
曾經佔據風頭的「四大天王」各忙各的去了,粵語歌市場逐漸弱化,國語新星陶喆、周杰倫、林俊杰、孫燕姿等人橫空出世。
在這個新老交替的檔口,該輪到李克勤了。
2002年初,李克勤在紅館舉行《李克勤情情塔塔演唱會》反響熱烈,需要加場。
隨後巨星的譚詠麟《港樂Alan Live》演唱會也是同樣的狀況。
二人突發奇想:反正都要加場,不如一起開省掉場地費和記者們舟車勞頓之苦。
「左麟右李」的組合就這樣開始了。
他們配合默契,這一唱就是整整18個年頭。
至今仍火到一票難求。
次年的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上,曾志偉將寫有「最受歡迎男歌手」獲獎者的卡片交到頒獎人譚詠麟手中。
臺下,李克勤一身白衣。
左手邊坐著前輩劉德華和同齡的許志安,右手邊是未來粵語歌和國語歌的兩位天王陳奕迅、周杰倫。
這個座位安排還真是很奇妙。
譚詠麟偷偷看了一眼卡片,停頓三秒整理情緒,然後說:
「我曾因為一句話,在心裡內疚了十幾年。今晚我終於可以這麼說了,我找到了接班人。獲獎的就是,李克勤。」
那個瞬間,全場都歡呼起來。
李克勤走上舞臺,發表獲獎感言:「感謝這麼多年來,在順境逆境中給我機會的朋友。」
然後他轉過身看向譚詠麟。
譚詠麟再次為多年前說他是自己「接班人」致歉,在李克勤面對至高榮譽的時候送了他三個字:
勝莫驕。
十幾年的浮浮沉沉突然輕得好像煙氣一般在會場上空縈繞。
他終於在35歲這年,得償所願。
愛,才是生活最大的禮物
後來的故事似乎都順利起來。
2006年1月,年度十大勁歌金曲頒獎禮上,李克勤第三次拿到「最受歡迎男歌星」獎,並當場宣佈將與女友盧淑儀結婚。
兩人相識在李克勤最鬱悶的92年。
那年的香港小姐比賽中,李克勤是特邀嘉賓。
盧淑儀則是港姐冠軍。
後來在李克勤的追求下兩人開始交往。
李克勤從未有過緋聞,盧淑儀也從未在他低谷的時候放棄過。
這一轉眼,就是整整13年。
所謂幸福不是用完美定義
而是相互體諒 彼此感激
《似曾相識》中的這段歌詞,便是李克勤的愛情祕訣。
年底,兩人在尖沙咀香港洲際酒店設宴。
由譚詠麟、陳百祥擔任婚禮「領導人」,劉德華和盧淑儀胞妹擔任伴郎伴娘,梁榮忠、劉偉恆、錢國偉、鍾麗淇、蔡少芬等人都到場慶祝。
他們甚至還跑到李克勤最愛的曼聯球場拍了婚紗照。
幸福終於如約而至。
他能開演唱會、能發片,能跟愛人相伴終生、與偶像成為摯友,還能繼續著自己踢球的愛好、偶爾帶上兒子去訓練……
他感到生活原來可以這樣平淡而美好。
但總有那麼一些事,是冥冥之中就要去做的。
李克勤的原話是:「我很相信緣分。」
這緣分,就是音樂。
就像低谷時的堅持一樣,如今名利雙收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李克勤後來又拿下了三年的「全年最高銷量本地男歌手」稱號,《刻不容緩》《護花使者》《天這樣藍》《花落誰家》等作品都相當好聽。
他繼續著「左麟右李」演唱會,還參加了類似《蒙面歌王》《我是歌手》《金曲撈》等音樂類綜藝節目。
最近還跟新生代歌手周深組了個「勤深深」CP,拿下《我們的歌》第一季的「金聲拍檔」。
「如果還有觀眾會喜歡聽我的歌,我都會一直唱。」
彼時的李克勤年過半百。
這話已經不再是年輕時安慰自己的「大道理」,而成了他恪守一生的準則。
任人評論、任歌壇變遷。
他總是堅定地站在舞臺上,宛如一輪紅日般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