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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很小，在繁華的主幹道從頭走到尾，或許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鐘。但以前在這微短的路途中卻能遇到三四家音像店，它們的門口貼著最新流行樂專輯的海報，闊綽點的店主還會在門口立起顯示器播放 MV 以吸引路人駐足。
雖然稍微長大以後才知道許多音像店做的是正盜混賣的不光彩生意，但無法消滅這些音像店已是扣好在童年記憶裡的一塊重要拼圖。那時家裡還沒有電腦，車載音響不支持藍牙與 SD 卡，最大的精神愉悅輸出機器還是笨重的電視機、DVD 機、CD 機、VCD 機。所以電視櫃儲物格曾一度被光碟填滿。
誰還記得《同一首歌》？
後來伴隨著電腦與智慧手機的進入，用來放光碟的那格儲物櫃已變成了死水一般，再也沒有新流。甚至我們還會在打掃時將一些碟片視為廢品丟棄。沒有人再去理會它們了。或許都不會有人記得在這個櫃子裡裝了什麼。
上個月因春節而返家的我無事可做，於是在家裡翻箱倒櫃尋寶，試圖在過往的物件中撿拾樂趣。我打開了這個裝著十幾年前甚至是二十幾年前的光碟的儲物櫃：《大頭兒子》、《大耳朵圖圖》、《幼兒歌曲》、《快樂星球》、《青少年舞蹈》之類的兒童青少年向製品是我的，還有一沓成人歌手的光碟是爸爸媽媽的。這些光碟落在這裡已經十幾年了，但我還從來沒有和爸爸媽媽聊過它們。
於是，就趁這個時機，我挑了幾張碟，和媽媽聊了聊她對這些光碟的記憶：我想知道 70 年代初出生的她在二十多歲時聽什麼，當時流行什麼，她的口味是什麼，還有她年輕時的故事。
以下是我和媽媽的聊天：
結婚時的情歌對唱
sojulee: 第一張是《情歌對唱》！我記得那是以前你經常聽的吧？這張光碟的盤面我都還記得……
媽媽：對。我們那個年代就在電視上聽歌，電視播的歌曲裡我比較喜歡聽流行歌。情歌對唱的話，梅豔芳、張學友也有唱。
啊，梅豔芳也唱過情歌對唱嗎？
唱啊。那時候她也在唱。還有張國榮。
以前很流行對唱，而且白話歌多。比較流行的是香港台灣的，內地的比較少。因為內地的偏民族風，但是我們年輕人不太想聽這種風格的。
你還記得這張碟裡你最喜歡哪一首嗎？
好像是《片片楓葉情》。是張智霖和誰一起唱的。我忘記了。
還有一首《選擇》，好像是林子祥和葉蒨文這對夫妻唱的。
我跟你爸結婚的時候就唱了這一首。以前結婚時新郎新娘都要對唱，當時我們就唱了《選擇》。
什麼，結婚時還有要一起對唱情歌這種習俗嗎？
我們原來是這樣子的。
對了，你還記得以前有個付笛聲、任靜夫婦嘛？
記得，就是唱《知心愛人》的。
我想起來了，這個歌很有名。他們倆以前很火來著吧……
因為這個……
那個年代最流行的健身操
下一個是《拉丁健身操》！
健身操這個你應該記得吧？媽媽比較喜歡健身。你不是懂得嘛？
以前在廣東有個叫彭永春的教練（我：啊，我好像記得這個名字，以前很出名的？）她流不流行我不太清楚，但以前我去新華書店買健身操碟片的時候就喜歡買她的。因為比較容易跳，而且容易減脂，比較適合我。
我查到這個彭永春教練好像是什麼「國內健身界著名的健美操‘流派’」創始人。
這個我倒不知道誒。但她還蠻可以的。
還有一個已經去世了的，好像叫馬華，她的口號是「天天跟我五分鐘」，你搜搜看有沒有這個。當時她也很流行。
喔，查到了。真的有。好像很出名，但是 2001 年去世了。
以前電視上每天都有個節目，她說「天天跟我五分鐘」後帶領跳操。後來她好像是因為白血病還是癌症去世了。我們當時就想，這麼健康的人竟然這麼早就離開了，感到很可惜。
馬華
以前電視上也會有跳操節目嗎？
有啊。馬華那個五分鐘節目每天都播，我都跟著跳。後來因為工作太忙，我沒法跟了，就去買碟，有時間才跳。
媽媽你現在不是也每晚都在家裡跳操嘛？主要是跳哪些？
現在我都跟著抖音跳。主要跟一個叫「雅楠形體運動」的。
那個很出名的劉畊宏呢？跟著他跳過嗎？
我覺得他跳得太快了，對體力和耐力都有要求，我這個年紀會跟不上，所以沒跟。
不過，你也知道劉畊宏嗎？
我知道。雖然我完全不運動……
幼稚園晚會表演錄影
下一個是我的幼稚園晚會錄影！我也記得這個盤面，但如果不翻出來的話都快忘記還有這個存在了……媽媽你還記得這個的嗎？
記得啊。這是你小時候演出的錄影。當時幼稚園老師說學校可以幫忙錄影，問我們要不要光碟，我們想要保存用，所以就要了。
其實那個年代學校幫忙錄影的情況不多，不是每次演出都有，偶爾一次吧。所以還挺難得的。
那時候是去哪裡表演來著？某個體育館？
好像是有個廣場剛建成不久，你們學校去那裡表演？我也記不清了。
現在感覺大家都不常刻這種光碟了，以前還挺流行自刻光碟的。
現在都不刻碟了，用手機和電腦保存就行。以前我們沒有電腦，手機也沒有，所以還是習慣刻碟保存。
媽媽曾經是舞廳歌手
下一個張是周冰倩。這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誒。
周冰倩是內地的。我喜歡她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且會拉二胡，多才多藝。
周冰倩
她是以唱歌出名還是以器樂出名的？
是以唱歌出名的。
她唱歌比較甜。代表歌曲有《今夜無眠》，還有一個什麼來著？我記不清了。
《我想有個家》？（剛搜尋得到的答案）
這個原唱不是她。應該是潘美辰，一個台灣歌手，中性風格。
不過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今夜無眠》，因為這首歌旋律很好。那時候我們不是經常去舞廳跳舞嗎？這首很適合在舞廳跳。
以前去舞廳跳舞的話，聽什麼歌比較多呢？
很多誒。現在想到的有楊鈺瑩。
那時你爸爸也去。我還在舞廳唱歌，你爸就陪我去。
原來你還在舞廳唱過歌嗎！（震驚）
對啊。我沒和你說過嗎？但是我不會看譜，不然的話我早就走紅了（笑）。
在舞廳唱歌的話要給錢嗎？還是直接免費上去就能唱？
不用給老闆錢啊。我是歌手，怎麼要給他錢？是他請我去，他給我錢。
我是駐舞廳歌手，舞廳請我去唱。那時你爸天天晚上去等我，擔心我和別人走。
唱一場可以得多少錢？在當時能夠買一些什麼東西？
也就幾十塊錢了。三十塊錢唱一晚上這樣？也不是只有我一個歌手，一天會有兩個或幾個，一個唱完了就到下一個。如果有人有興趣點你唱歌的話，你就能得到錢。
當時的舞廳歌手多嗎？大概多少個？
也不多。要面試的人覺得你可以才行。不是所有人都能當歌手的。
永遠最愛的鄧麗君
下一個是鄧麗君～
鄧麗君還要我說嘛？
你就說一下她當年有多出名，或者你有多喜歡她這樣嘛。
她應該是唯一一個唱什麼我都喜歡的人了。
為什麼？
因為她很甜。心情不好的時候去聽她的歌，就會覺得心情能變好。我去台灣旅行的時候還去了她故居。
啊，我也去了！我是跟你一起去的。
對，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那媽媽最喜歡鄧麗君的哪首歌？
太多了。《甜蜜蜜》，《路邊的野花不要採》，《在水一方》……太多了。反正她唱什麼都很好聽。
如果只能選一首呢？
那就是《甜蜜蜜》。
你就喜歡這種甜的。話說回來，我還記得這個精選集是我和你一起在新華書店買的。它被放在最頂格。買的時候我們還覺得好貴啊，一百多還是兩百來著？
對。我們單位有個同事還說我怎麼去買過世的人的歌。我說過世的有什麼不能買。
搞不懂。
搞不懂。
喜歡的男性藝人
下一張這個是誰的啊？
這個是有個韓國的男的。
不是，我是說這個碟是屬於誰的，是爸爸的還是你的？
這是我的。你爸怎麼可能喜歡。
這個安在旭以前演了一個韓國片，在裡面很帥。後來我發現他唱歌也好聽，就買了碟。
安在旭
你還記得以前有哪些男藝人讓你印象深刻嗎？
我想一下……那時候有個男歌星，唱《三百六十五個祝福》的？
我查了一下好像是蔡國慶……（震驚）
對。那時候媽媽還寫信給他呢。我和你爸戀愛時他很紅，還沒出車禍，很帥。我看到有一本雜誌上有登出他的地址，就寫信過去了。
有收到回覆嗎？（笑）
沒有。
除了蔡國慶，還有哪些讓你比較喜歡的嗎？
四大天王啊。郭富城、劉德華什麼的。
台灣的呢？我記得好像你喜歡蘇有朋？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小虎隊。你不是也會唱嗎？
我記得蘇有朋還演過一個電視劇，小時候我在家裡看的。在劇裡他和女主一起去希臘。
對，好像是和一個韓國的女演員演的。
是這個劇
最後好像女主把他的手給割了？我記得以前看到那裡的時候哭了，我小時候不知道是演戲，以為是真的割了手，心想帥哥好慘，所以就哭了……
爸爸車裡的音樂
下一個是《長笛獨奏·小夜曲》，這個是誰的？
這不是我的，應該是你爸的，他放在車上聽的。
媽媽記得我爸以前喜歡聽什麼音樂嗎？
你爸怎麼會聽歌呀？我聽什麼他就聽什麼。
那他以前有什麼那種……比較文藝一點愛好嗎？比如看電影。
他的愛好就是踢足球。踢得很好，現在都在踢，你也知道吧？
但是他竟然一點歌都不聽？震驚。
他不懂音樂。我們結婚的時候要對唱，所以他才會唱那首《選擇》。
你爸去卡拉 OK 時都不唱歌。他不會旋律，五音不全。不過他好像會唱《同桌的你》。
對了，你們以前不聽王菲嗎？
很少。我感覺我身邊聽她的人不多。不過我記得《相約 98》，因為那首歌我才開始稍微了解她。
其他閒聊
話說媽媽記得我小時候都愛看什麼碟片嗎？
記得啊，《大頭兒子小頭爸爸》。
還有你幼稚園時很喜歡一張碟片，每天起床後必須要聽那首歌才去上學。但我記不得那首歌是什麼了。
那我長大之後呢？
你上初中的時候不是喜歡一個台灣歌手嗎？
不會是五月天吧……
不是。
林宥嘉？那應該是我小學快畢業時喜歡的了。
對對對。你還把他的大海報貼在牆壁上。
我還記得你喜歡王心凌，那個《愛你》。
在牆上貼了林宥嘉《美妙生活》的海報
我是喜歡那首歌，但是沒有到喜歡她的程度啦。我後來喜歡哪些，媽媽有印象嗎？（想知道媽媽視角的我自己。）
你後來都喜歡外國的，我都不認識了。
那媽媽最近在喜歡哪些藝人呢？
我？我追的可多了。
之前看過的一個電視劇，叫《原來我很愛你》，裡面有個林什麼俊的男主演，挺喜歡的。
現在媽媽看的
林彥俊？
對對對。
還有一個挺帥的，我記不得名字了，演《蒼蘭訣》的。
我搜了一下，叫王鶴棣，是這個嗎？
對。
哇，98 年生的。還蠻年輕。
怎麼，不讓我喜歡 98 年的人嗎？
可以可以。你之前不是覺得我喜歡的那個人挺帥的嗎？你覺得他和林彥俊比誰更帥點？
那天給媽媽看了我喜歡的人，問她覺得如何｜攝影：Twilight_JY
（回想了一下）當然是林彥俊。
哇……那這個和你喜歡的人比呢？這個我覺得很帥。
最近在喜歡的人
這個嗎？（看了下照片）喔這個挺帥的。比林彥俊帥。
嘿嘿。對了，媽媽最近在聽什麼？
我想一下，我都記不得名字。《煙雨唱揚州》、《蘭亭序》，現在想起的就這兩個。
之前我在車裡放的《Candy》好像你也挺喜歡？還問我歌名來著。
對。
NCT Dream – Candy，原唱是 H.O.T。或許因為是翻唱九十年代的歌曲，所以媽媽會喜歡……
H.O.T 的原版 Candy
媽媽比較喜歡哪類歌？
能讓我快樂的。
我聽的歌在你看來怎樣？就是我在家裡聽的那些，會覺得很吵嗎？
你聽的歌還好。但我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如果他們能唱中文就好了。
回想起來，這場關於光碟的聊天早已超過了歌曲本身。它從光碟和音樂源起，逐漸成長為一塊媽媽的青年回憶錄片段。我通過這次聊天，知道了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的「年輕時候的生活」。向來害羞、不善對彼此敞開心扉的我倆通過光碟這個媒介完成了一次腦海中的時光旅行，我看到了她年輕時的那個世界，還有那個時候的媽媽。如果我們能夠多多聊天、及時傳達愛意就好了。
你呢？童年時，你家的電視櫃裡有哪些光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