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笛20年,我拍了7年,給你看看我拍的迷笛吧!

哎呀妞:迷笛音樂節今年20歲了,原本今年的迷笛計劃在成都、深圳舉辦,但由於疫情,今年我們度過了一個沒有迷笛的五一。哎呀妞特別邀請了迷笛的官方攝影師——魚子老師,帶大家回顧他鏡頭下的迷笛,聊聊他眼中的搖滾樂。

大家好,我是魚子。我最為人們所熟悉的身份,是搖滾攝影師。從2013年到現在,我已經拍了7年迷笛了。

這是13年上海迷笛拍攝的照片。舞臺下,茫茫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海,幾萬個年輕人齊心協力地搭在一起,做著同一個動作。

此時此刻,無論他們平日從事何種工作, 又是否相識,此刻都不再重要。每個人都只剩下音樂,人們因為音樂這樣神奇的紐帶,聯繫在一起,平等又沒有隔閡。

這也就是搖滾樂的魅力所在,搖滾樂在演奏者和樂迷,樂迷和樂迷之間,產生了一種直接,熱烈而又深沉的情感紐帶。

這是一位深圳的奶奶樂迷,每次看到她,我都特別感動。如果真的喜歡音樂,那麼年齡又是什麼障礙呢?放下固有的偏見,全身心投入到音樂裡,享受音樂帶來的快樂,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嗎?

每次在迷笛現場,都能看到很多可愛的孩子。這些年,國內的音樂節,已經慢慢從針對少數樂迷的單一搖滾演出,轉型成普通市民全家出行,享受音樂的生活方式。

甚至在14年的上海迷笛,迷笛主辦方還設置了一個專門唱京劇,黃梅戲,崑曲區等等傳統劇種的“漢”舞臺。許多老人家就包著大巴前來。

這不單是迷笛音樂節對於我國傳統音樂文化保護並且大力推行的一個實際舉動,更體現搖滾樂對事物開放,包容的狀態。

(2013年五月深圳迷笛,荔枝王的主唱抱著自己的孩子一起上臺)

我希望自己的拍攝可以更多挖掘出搖滾現場那跨越年齡、性別的對音樂的愛。搖滾樂不單是熱血的抗爭,還有溫柔的愛,平和的包容……

(木瑪)

什麼是搖滾?2014年長江迷笛音樂節上,木瑪的一番話讓我印象深刻。

他說:“感謝音樂讓我們聚到一起,我們喜歡搖滾樂,追求著自由的生活,追尋著美好的一切。當我每一次站在這個舞臺上,和大家一起分享著音樂帶來的快樂和感動的時候,我明白,音樂的意義在於我們一起相互溫暖,在於一起對這個美好世界的堅持。沒有這些,就沒有真正的搖滾樂。很多人說搖滾樂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很多人說,你們最牛逼,我們最牛逼。但是,這只是一種欺騙。我們誰都不牛逼,我們明天還都得去上班,我們還得去艱難的生活,我們站在舞臺上的力量也非常微弱,是你們給了(我們)多少,搖滾樂才有多少力量——這樣的力量,可以改變世界。”

(這張是18年,蘇州太湖迷笛,夕陽下的木瑪)

拍攝迷笛的這幾年裡,我發現普通人,樂迷,樂手……不同身份的人對搖滾樂的認識存在巨大的差異,甚至截然相反。而更多沒來過迷笛的人,可能對搖滾二字還是負面的印象。

我覺得搖滾最重要的,是一種對於生活率性、真誠的態度,對自己,對世界,保持開放,包容的心態,去愛,去堅持,去享受。

所以你在迷笛,能看到各式各樣裝扮的人:

不管能不能“上電視”的東西,你都能在迷笛看到:紋身、髒辮、各種顏色的頭髮、鼻環、jk制服、lo裙、同性情侶……

不管你是什麼樣的外表和身份,所有人都一樣,張開雙手,沉浸在音樂裡。

我想,搖滾提供了一個可能存在的契機,讓人們嘗試瞭解,接納乃至喜愛上一個對自己來說曾經陌生的世界。搖滾樂讓人們在逆境學會更加勇敢和不懈的奮鬥;讓人們得以在面對自己和麵對世界的時候,更加真誠,學會包容和愛。

也有一些,讓我感到影像的力量存在邊界的場景。比如有一個給我自己觸動非常大的一個場面,是13年5月深圳迷笛,迷笛第一次來到南方。第三天晚上,突然間遇到了強對流天氣,傾盆大雨。演出也暫停了。

過了大半個小時,雨停了,也準備恢復演出。

這時候舞臺在重新調音,測試音響線路是否正常的時候,放了一首beyond的《海闊天空》,下面幾萬樂迷齊聲大合唱。

那個瞬間給我震動極大,覺得無論怎樣的畫面,都無法承載那個瞬間,所有人匯聚在一起的那份情感。

之後,我也經歷過了非常多次大雨滂沱的“泥笛”,但說實話,反而沒有一次給我的衝擊超過那次。

(幾張“泥笛”的照片)

(13年,上海長江迷笛,《沙場秋點兵》)

其實一開始我拿起相機,就是因為搖滾。初中時我開始買打口碟,聽九寸釘,戰車,活結。大學時期,我是每場演出都瘋狂POGO的樂迷,每年差不多聽200~300張專輯,那時候沒有網易雲這些APP,都是在電驢這些網站去下載,然後放到MP3,最喜歡的是維京三劍客和新古典主義金屬。後來我也玩樂隊,是吉他手。

2009年底,我上大四,在看一次樂隊演出時,朋友無意間讓我用單反幫忙拍點照片。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單反,當時甚至連鏡頭要如何變焦都得問別人,好在那場演出就這樣陰錯陽差地拍完了,朋友們竟還蠻喜歡。

(第一次拍演出)

2010年8月,我大學畢業,買了人生中第一部相機。那階段,福州本地幾乎所有的搖滾演出我都會去拍。

剛開始的作品並不讓人滿意,但也就這麼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除此之外,堅持看書,還在網上和其他攝影師交流。我覺得需要學習的不單是技術方面,更多的是需要思考他人對攝影的理念。如今我回過頭看,感謝自己曾經對搖滾瘋狂熱愛的歲月。

(早期拍演出)

所謂“搖滾攝影師”,“搖滾”是“攝影師”的前綴。因為有對搖滾的熱愛,我在拿起相機面對舞臺之後,才能比較瞭解自己想拍什麼,想表達什麼。我覺得技術都可以摸索,理念可以培養,但是只有發自內心對音樂的熱愛,才能讓你克服一切困難,讓你熟悉和沉醉在外人看來“瘋狂”的搖滾現場當中。

(以上兩張為零壹樂隊主唱李楠)

(以上為扭機樂隊)

有時聽到一些聲音說,真羨慕你的工作,能免費看演出。

其實搖滾現場,是一項強度極高的拍攝項目,甚至也有一定危險性。最大的困難在於非常混亂的現場環境所帶來的干擾,在搖滾現場,變化迅速又非常複雜的燈光,加上異常混亂的周遭環境(想象一下你周圍是玩POGO、MOSH、死牆的人群……),都會給拍攝帶來各自各樣的難題。我自己即使在冬天穿單衣拍照也常常大汗淋漓。

其次,拍攝搖滾現場很容易發生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乃至危險情況。我在這些年的拍攝過程中也受過不少的傷,比如右眼被樂迷揮舞的金屬禮捅進去,後腦勺被踢過也被手肘砸過,太陽穴被樂手甩琴的琴頭砸中過,脖子被踹過,被人群踩踏過,肋骨被踹過。

在迷笛音樂節,我也在拍攝過程中也扭傷過腳踝,一度懷疑是不是傷到了骨頭……其他因為在POGO區拍攝而受的小傷更是多了去了……這些年下來聽力多少也有受到影響。

(我在pogo區的工作照……你能找到我嗎?)

(臺前的攝影區總是離音箱很近,即使帶上降噪耳塞,低頻還是震得讓人不舒服)

我平時拍攝演出現場,習慣雙機雙鏡頭。一個機身用廣角鏡頭,一個機身用長焦鏡頭,然後用一個閃光燈和大面積柔光反射屏,安裝在廣角鏡頭的機身上。加上攝影包的話,有十幾二十斤的重量,得揹著一整天。

我一直希望自己的照片,不單純是一個現場某個時刻的簡單記錄,而是能夠成為人們腦海裡關於一次演出記憶的直接映射;用一張照片,代表一場演出;乃至能夠通過照片傳達出音樂內在的力量,這是我對拍攝搖滾的個人理念。我認為好的搖滾攝影,並不應該僅僅滿足於一張張漂亮的畫面,而是應該努力觸及到搖滾樂的本質。

我希望拍攝的搖滾現場,它既可以滿足搖滾圈內人對搖滾的想象,然而它也可以打破圈外人對搖滾的固有印象,特別是那些負面的固有印象。我希望通過照片,搖滾樂能夠被呈現出來的層次更加豐富。

我相信攝影和音樂,都可以成為一種積極的力量,將人們與周遭的世界緊密聯繫在一起,讓每個人看清我們面對的挑戰,也讓每個人發現我們的世界所擁有的愛和希望。

(第一排接吻的情侶)

在搖滾現場,特別是大型的戶外音樂節,其實是一個充滿了各種各樣不同視覺元素的地方。舞臺,觀眾,人文,志願者,環境,工作人員……其實都有很多值得拍攝的細節,如果讓我給想嘗試拍攝搖滾演出的朋友們分享心得,我會建議你把視野放寬,不用只想著華麗的畫面,而是應該認真尋找音樂帶給人們的感動。許多只存在於搖滾現場的真實情緒,是非常值得被記錄的。

基於這樣的理念和期待,我本來只是去完成一個搖滾音樂節的拍攝項目,但最後得到的,除了一系列精彩的照片之外,還帶回了一次絕佳的體驗,許多有趣的故事。正是這一系列故事,超越了浮光掠影,向公眾展示出攝影以及音樂的力量。

(迷笛現場求婚)

除了拍攝,我也一直在觀察和思考著音樂節的現場——樂迷的狀態在變,大家都在面對信息高速化,娛樂化,碎片化的衝擊。

以前的迷笛第一排,大部分是男生,少部分女生,大家都在非常開心的享受現場,享受音樂,哪怕拿出手機,也並不多見。現在的第一排幾乎都被女生佔據,包括戰國舞臺(重型舞臺)的第一排,幾乎全是女生。而且不得不說,許多樂迷在相當多時間裡都一直拿著手機在拍。

我對這個現象沒有褒貶,認為這或許也是音樂在新的時代裡一種新的傳播渠道。但是,這的確是變化很大的地方。

迷笛音樂節其實是一個臺上和臺下的人一起創造的節日,而搖滾攝影它也並不應該那麼學術,那麼嚴肅和遙遠,它應該平凡,接地氣,熱情也富有感染力。

我的搖滾現場攝影,它屬於在臺上表演的樂隊,屬於現場的樂迷,更屬於熱愛音樂,心懷夢想的每一個普通人。

策劃:達達
作者:魚子
編輯:Mr.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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