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米長的敏感牙,會牙疼嗎?

1515年,一頭稀有的「獨角獸」從神祕的東方印度啟程,經過四個月的漫長航行來到里斯本,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準備將它送給教皇。然而天意難測,即將抵達義大利時,船隻不幸沉沒,同時喪生的還有這隻「獨角獸」——印度犀牛!獨角獸的故事傳遍歐洲,丟勒還為此創作出了版畫《丟勒的犀牛》。

雖然陸上獨角獸葬身海底,但隨著大航海時代的推進,來自北方的海上獨角獸的傳聞卻愈演愈烈。根據古老的維京傳說,在北方極寒之地有一種海洋獨角獸,它螺旋形的角具有神奇的功效。這頭「神獸」的「角」,在1577年,由英格蘭航海探險家馬丁·弗羅比舍(Martin Frobisher)真實展現在伊莉莎白女王面前,它就是今天我們的主角一角鯨Monodon monoceros)。

這根「角」與傳說故事中的獨角獸角十分神似 | Emma Brick / Wikimedia Commons

漂浮的「屍體」與神祕之角

有心的朋友會發現,一角鯨在英語中稱為narwhale或者narwale,whale是鯨魚的意思,而nar常被誤解為「北方(northern)」,事實上,這個nar是古老的北歐斯堪的那維亞語言中「屍體(nár)」的意思。一角鯨是少數幾種沒有背鰭的鯨魚之一。初生的一角鯨通常為淺灰色,隨後逐漸增黑,直到斷奶前幾乎變成全黑色,而後隨著年齡的增長它們體色會變得愈發蒼白,而在成年至中老年時,會變成白色底有許多斑點

在航海科技還不發達的時代,沒有可靠的照明工具,因此遠洋航行的瞭望水手把漂浮在海上晒太陽的一角鯨,誤以為是漂在水上,佈滿屍斑的屍體!它們因此獲得了這個有點晦氣的名字。

一角鯨全身佈滿斑點 | пресс-служба ПАО “Газпром нефть” / Wikimedia Commons

一角鯨顧名思義,它們有著有別於其它生物的「獨角」結構,事實上,這個角並不是類似鹿角的骨質角,也不是類似犀牛的角質蛋白構成的角,一角鯨的角是一根獨一無二的犬牙,一般是雄性一角鯨的左上顎犬牙。大約在它們2~3歲的時候,一角鯨的「男孩子」就會和人類兒童長恆齒一樣「出新牙」,這顆犬齒會以左旋的螺旋狀持續延展,一般長度在1.5~3.1米之間,重達10餘公斤,和它們雄性平均4.7米的體長相比,這根巨牙的尺寸讓人歎為觀止!

擁有奇特長牙的雄性一角鯨 |пресс-служба ПАО “Газпром нефть” / Wikimedia Commons

大約每500頭雄性一角鯨會出現一頭「大錦鯉」,長出兩枚「長角」。然而大約只有不到15%的雌性一角鯨會長出「角」,長度普遍小於雄性的「角」。比較不可思議的是,雖然一角鯨有著如此雄壯的長牙,但它們的其它牙齒結構卻是嚴重退化的,換言之如果是不長「角」的雌鯨,就會成為「無齒之徒」。

長牙,究竟有什麼用?

而後人類對一角鯨的「長角」作用做出了諸多猜測。最初,從維京漁民到歐洲探險家,普遍認為這枚長牙的作用是用來破冰或者戳魚,這想法似乎理所當然,但是沒有長牙的雌性或幼年一角鯨,顯然依舊可以毫無阻礙地潛水捕魚。因此一角鯨長牙作為「破冰錘」的推斷在後來被逐步放棄,僅作為一種坊間訛傳存在。

獵人與一角鯨的長牙 | Wikimedia Commons

隨後在科學觀察中,人們發現,雄性長牙的一個顯著作用,是作為性選擇的「角」力武器。在爭奪異性青睞的過程中,它們不會像「陸上獨角獸」印度犀牛一樣,必須鬥出個你死我活才能罷兵止戈。一角鯨作為一種和平主義者,只需通過碰觸、摩擦長牙,甚至僅僅遠端比劃幾下姿勢就能一爭高下。

雄性一角鯨的「角」作為一種性選擇的裝飾品,功能很好理解。但這也有一個邏輯漏洞,如果僅僅是承擔性炫耀的工作,那為何部分雌鯨也有「長角」呢?這是一個困惑我們人類上百年的問題,直到最近才有一些相對更為合理的推論:這些長牙是「一角兩用」的神器,對雄性而言,它們的長角固然是追求異性所用的美麗裝飾,但就全體一角鯨而言,長角卻是對周圍海水的感知器官

偶然也有兩根長牙的「兩」角鯨 | Wikimedia Commons

一角鯨長牙和多數哺乳動物的牙齒不同,外圍是不具備琺琅質的,由類牙骨質、牙本質,牙髓組成。研究發現,一角鯨的長牙不管是外側類牙骨質,還是內側牙本質,都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這些小孔可以通往牙髓上的神經細胞(牙髓的神經細胞非常發達,可以想象我們牙髓炎時疼痛的滋味),感知海水中的諸多資訊,諸如海水的鹽度、溫度,壓力等。

這顆無比敏感的長牙,可能使一角鯨得以了解周圍的環境,並及時作出判斷!在它們所處的極地環境中,很容易在下潛之後,「丟失」水面上的透氣孔,比如具有透氣孔的浮冰漂走,或者因為冰凍堵住。因為找不到透氣孔,導致它們窒息死亡的現象屢有發生。

北極熊啃食一角鯨的屍體 | Paul Gierszewski / Wikimedia Commons

神奇寶寶與獨角之殤

讓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和一角鯨親緣關係最近的鯨,居然是另一種人氣很高的「白富美」鯨——白鯨Delphinapterus leucas),它們和一角鯨一起組成一角鯨科(Monodontidae)。

非常有趣的是,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這兩個物種居然會雜交誕下「串串寶寶」。1990年,海德-約根森(Mads Peter Heide-Jorgensen)從格陵蘭的因紐特人拉森(Jens Larsen)手裡,得到了一個奇特的頭骨,特徵介於一角鯨和白鯨之間。近30年後,基因檢測發現,這是一個非常罕見的,獨角鯨和白鯨的自然結合體

有可愛大腦門的白鯨 | Soychipiron / Wikimedia Commons

「串串寶寶」的下顎長有幾枚不大不小的外翻牙齒,這是非常關鍵的辨識點,因為白鯨是有完整的牙齒結構的,而一角鯨卻僅有大長牙或者乾脆無牙。很可惜,「串串」並不是真的像獨角獸,兼有長角和白色皮膚的夢幻模樣,據因紐特人所說,這頭鯨活著的時候是灰色的。

早在400多年前馬丁·弗羅比舍上貢一角鯨牙的時候,人們就把一角鯨牙當成一種無比珍貴的異域珍寶,當時一枚一角鯨牙的價格甚至可以抵得上一座小城堡。在隨後的幾百年裡,獵鯨船不斷把黑手伸向一角鯨,導致它們的數量直線下降,直到上世紀中後期,各國才協定禁止一角鯨牙的進出口,對它們的生存起到了一定的保護作用。

維也納Schatzkammer的皇家珍寶館,展出品包括用一角鯨牙製成的權杖 | Florian Prischl / Wikimedia Commons

目前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估計一角鯨的數量在123000頭左右,由於極地氣候的驟變外加海洋汙染,這種神奇的海洋「獨角獸」,生存壓力依舊很大,而我們對一角鯨的保護也依然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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